文/潘期武
一个烟雨朦胧的早晨,我抬眼凝望。丝丝的雨滴正悄无声息地落下,仿佛天地间有位情感丰富的仙女,或是未曾谋面、传说中的雨神,流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让人总是看得很清楚。
这雨啊,挥洒间不曾停下,反倒是越下越大了,稠密的把整个城市覆盖。目光所及的一切,愈发变得湿润起来。
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我独自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小踏步,轻抬脚,小心翼翼的。生怕脚下的地砖会撬开,不可预料地蹦出些脏兮兮的水来;生怕拥窄的街道转不过,几把雨伞避无可避地对碰起来;生怕过往的车辆速度快,一滩又一滩的泥水飞溅过来……
“咦,怎么门还是紧闭着的?”无数次走过的街角,哪家有个好听名字的花店:玫梦花艺,大门依旧紧锁着。店面不大,断不过十来平方米,关门闭馆却有些时日了。早晨上班,下午回家,两点一线忙于赶路的我不曾知道,这家店的店主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她),又是怎么想的,最近又在干什么?路过,匆匆一瞥,两张新帖的A4纸片引入眼帘。好奇,想一探究竟,我忍不住放缓脚步,驻足观看。
生活的困苦,总是猝不及防,难以捉摸,更不可预料。白底黑字,落款处还有枚圆正的红色公章。这,是一张银行信用卡逾期催款通知单,100000元,分60期,可还了一段时间,每期1800多的还款却陡然断供了……找不到人,银行催收无果,于是按章办事张贴了通知,拿出了略显冰冷又不得不贴的A4纸片。职责所在,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这平凡普通的生活。
不知道是新冠疫情三年的影响,还是实体经济难做,不知怎的,这个店家就要进入逾期失信的黑名单啦!“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小小门面,快节奏的生活,真是容不下一丝半点的迟缓。
沉默了许久,我才又出发。
太阳没有出来,雨一直在下,街边的小摊小贩却还是没有避雨回家。白菜、小瓜、豇豆……新鲜的时蔬,凌晨刚刚采来。透过这些沾满露珠的果实与蔬菜,可以想见:天还未完全亮开,这些精神矍铄,本该颐养天年的爷爷奶奶,早早就起床了。麻利地上坡、过河,快速采摘,健步如飞地挑起担子,往城市中央走来……
脚步没有停歇,一直往前。穿过耳熟能详的路径,那个黄砖灰墙、“熟悉”的老旧小区,只见保安大叔把淡蓝色油漆涂抹、锈迹斑斑的小铁门打开,老早就开始扫地了。保安,暂且叫他保安吧,他消瘦的身上是没有制服的,哪怕是“保安”字眼的样式都没有。五险一金,估计也是没有的。他,只是个领着微薄工资的临时工、保洁员,还没经过任何安保上岗培训。清冷的早晨,他穿着一双凉拖鞋,轻快地挥舞着手上的扫把撮箕,不放过任何一根烟头,垃圾细末,乃至角角落落,很认真地清扫,全然不顾雨还在下着。
又一次路过,我想保持悲悯,富有同情,过去帮他打伞,避一避雨。可,伸了伸手,我却不知道如何出口,尴尬地呆立在雨中。我忘了,伞小,我跟他也不熟。每次,无论上班,下班,还是加班,多早多晚,抄近路匆匆走过的我只是远远地瞥一眼,目光轻飘飘的。坐在保安亭门口,角落处一破旧沙发上听收音机,或是玩手机刷刷抖音、快手的他,很多时候也不一定顾得上看我,也不记得有我这么个匆匆过客。
长久的时候,一块挂在墙上的小黑板陪伴着他,上面,时常写着:“新的一年开始了,请各位业主和租客把物业管理费交到保安亭处……”
这是我常走过的一段路。从军多年,以及多年“编外记者”的职业习惯,加上一个书写者的敏感,我对走过、路过的那一长排喧闹着卖早餐、水果、蔬菜、肉类的老人、妇人、男人,对那些钢筋水泥遮蔽之下的车子、行人和工人,对这座我时常想亲近的城市……在这个下雨的时候,产生了一种想要更密切些的精神联系。
雨还在下着,雨雾中的街道巷陌明净如洗,地上的水迹清晰可见,道旁树和沿途的花朵上水珠晶莹剔透,闪烁着光芒,诉说生命的过往与灵动。
走着,想着,汪国真先生的散文《雨的随想》随即在脑海涌现:“有时,外面下着雨心却晴着;又有时,外面晴着心却下雨。世界上许多东西在对比中让你品味。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的;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