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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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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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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鸟鸣

鸟鸣

邢建军

 

老屋的后边是一棵槐树,夏天的时候,枝叶便郁郁葱葱,覆盖到房顶上面。每天清晨,总有一群家雀登上树枝,吱吱喳喳啁啾着。

那年翻盖新房,特意在后墙留了窗户,这样鸟声随着清风,就一同扑到床上。这样的清晨,是惬意。

这时,还会有一股清新的略带有潮润的泥土味道,飘进室内。老屋的后面,是一条通往山西省的公路,过公路去,便是一片很大的菜园。让人闻到菜园里黄瓜、茄子、西红柿的馨香。

清晨总是这样很有仪式感的来到我家,先是清脆的鸟鸣,继而是公路上下地人群的笑语,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过往车辆的马达声。就这样,里庄人勤快、愉悦、优美的一天就开始了。

可以想象大田里,轻柔的朝霞,淡淡的雾霭,碧绿的庄稼,埂上摇曳的小花,果蔬序累的菜园里忙碌的人影。所有这些,都伴随着鸟声,极其自然和谐的融入大自然的画面。

女儿在这间屋子,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春时光。伴着清脆的鸟鸣,儿女完成了小学、初中、高中的学业,直到后来考上河北大学。

望着女儿空落落的床铺,爱人幽幽的说道,以后女儿长大了,回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少。当时我还不以为然,自己的家,总要回来吧。

女儿学的是电视编导专业,大学四年,甚至节假,她都很少回来。床头的台灯还在,玩具还在,那些她读高中时的课本还在,窗口的鸟鸣还在,只是女儿已经无暇顾及它们,奔波在自己的事业上。

闲暇的时候,爱人经常打开房门,把床铺打扫一下,让床上保持着女儿在家时的干净整齐。这时,鸟声就会从屋后通过窗户传递过来,如此亲切,让人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坐在平平整整的床铺上,想想长大的女儿,爱人总要念及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深秋。

当时,我和爱人同在一个县办工厂上班。那年秋收种麦的时候,爱人已经怀孕五个多月。或许是因值夜班的原因,患上了严重的妊娠高血压。一天中午,正在工厂宿舍午休的我被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惊醒,同村的一个发小骑摩托车紧急找来,告诉我爱人在家里因头晕摔倒在地。听到这个消息,我慌了神儿,连忙找到工厂的司机,开车把爱人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那时的县医院还没有升级改造,在三楼妇产科的住院部,挨着窗口,可以看到大院里的几棵银杏树。它们从绿色到银黄,再到落叶。在这银杏树下,我们等待着女儿的到来。这个等待,漫长而煎熬。

因为是妊娠高血压严重腹水,所以点滴极慢,每秒钟不到一滴,从早上开始输液,一直要坚持到子夜,才能将大小四瓶药水输完。

夜半时分,病人、陪床和医护人员都进入梦乡,我和刚刚输完点滴,挺着大肚子的爱人才能走出病房,在灯光幽幽的医院大院,徐徐漫步。

漫漫冬夜,我们用憧憬缓解着疲惫的身体和焦躁的内心。我们幻想着女儿的模样,幻想着女儿怎样长大,梳着小辫,活泼可爱地跟在我们身旁。

之后,返回已经熄灯的病房,看着窗外的银杏树,还有透过银杏树射过来的斑斑星光,我们俩傻傻地愣神,然后相互安慰,让爱人休息,我随便找一个角落躺下,数星星,直到第二天银杏树上的小鸟把黎明叫醒。

在医院里,我们捱过了那个漫长的冬天,等到7个多月的时候,医生检查时听不到了女儿的胎心,只好引产,就这样,仅1公斤多的小生命来到了人间。

女儿整个人仅有输液瓶大小,手臂,仅仅有筷子粗细,大腿也只有大人的手指粗细,十个手指都未分开,尚粘在一起。当她的大姨用筷子蘸了清水放在女儿口上时,女儿竟然吮吸了起来,这小小精灵让人感到了一种生命的顽强。

天寒地冻,医院的婴儿保温箱却坏了,孩子还小,转院的打算自然落空。于是,我在医院附近的朋友家借来几个热水瓶,围着女儿的身体,围了一圈输液瓶,用手试着,轮流换水,用输液瓶的热温温暖着女儿弱小的身子。

第一天,女儿轻轻的睡着,毫无声息;第二天,女儿睁开了小小的眼睛,那乌黑的还带有一层油膜的双眸晶莹剔透,灵活转动,十分可爱;第三天,女儿不断舒伸手脚,像是要生长的样子;到了第六天,女儿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医院同病房的产妇们先是惊讶,继而欣喜:这孩子,能活下来!

我们给她取名天然,寓意自然赋予和出自天然。

第一个年头,天然个头长得出奇的快,用爱人的话来说,像是吹气一般,到会走的时候,已经赶上同龄孩子的个头。

看着天然健康成长,我们家的小院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春天的时候,一窝紫燕也来我家做客,在阳台上,它们筑巢垒窝安了家。天气晴好的时候,天然和老奶奶便搬来小凳,坐在院子里专注的看燕子垒窝,哺育乳燕,看一群小小精灵怎样扑翅,啁啾。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躁,恬静安然地度过。

天然三岁的时候,我从山沟沟的一家工厂调到县城工作。因收入低,临近春节,我利用晚上时间,写好春联,爱人白天到集市上摆摊出售,女儿就留给我的母亲在家照看。

晚上,我和爱人回到家中,女儿老远就在庭院里很高兴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当爱人抱起儿女的那一刻,女儿“哎呀”一声叫了起来。爱人忙问:“天然,怎么了?”女儿说自己的两肋很疼。

原来,白天在街上玩耍的时候,邻居的两个小姐姐把她抬起来,吊床一样晃来晃去逗她高兴,但是不小心把肋肢弄伤了。

我们找了村医,那村医给女儿打了一支安痛定,用于消炎止痛。但是谁知就是这支安痛定,给孩子造成了严重伤害。不到一个小时,女儿的脸就红肿了起来。连夜赶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严重过敏,甚至内脏都有影响。一夜点滴,第二天,女儿的脸上开始溃烂,辗转到省儿童医院,问诊,拿药。然后,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星期。看到镜子里妖怪一样的自己,女儿总要默默流泪。我和爱人知道,孩子懂事而坚强。

说来也是奇迹,到除夕那天,女儿的脸上伤疤自然脱落,恢复了昔日模样。早上,我们迎着鸟鸣,回到家中。站在镜子前,女儿脸上阳光灿烂。

那个春节,我们一家过得极其简单,因女儿住院,年货都没顾上购置,年夜饭上,女儿轻声读了一首“春眠不觉晓”的唐诗,我们感觉胜过了春晚的所有节目。

十几年的精心呵护,到上初中时,女儿已亭亭玉立,个头超过了她的妈妈。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从小到大,这个懂事、可爱的孩子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数欢乐。读初中的时候,女儿执意要留学住宿。家里缺少了女儿的笑语,我和爱人突然间觉得冷清而沉闷,有些无所适从。每个清晨,听着鸟鸣,我们忙完家务,然后默默走出家门上班。

等到周末的时候,爱人都大包小包的买一大堆小食品,只等着女儿回家,看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每每女儿回家后,总是简单打个招呼便扑进她的卧室,先忙完作业才笑嘻嘻的走出来和妈妈亲昵。女儿从小爱学习,这已成为习惯,我们这当父母的总是劝女儿多休息,注意身体。

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女儿的眼睛患上了近视。面临中考的时候,由于紧张,在下楼梯时摔倒,造成了踝骨韧带扭伤。别的同学忙着复习冲刺中考,女儿却面对着伤痛和卧床。我劝女儿不要担心,考不好没什么,她很坚强,说一定要拿出最大的力量。中考的日子正值伏季,天气闷热,我和爱人轮流背着女儿上了考场。等考试结果出来后,女儿的成绩不太理想。但我和爱人觉得女儿在这种情景下已经尽心尽力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们以为一个伏假的时间女儿一定能够痊愈,但是等到学校开学,她的脚伤也没见多少好转。开学的日子,女儿没有其他同学的兴高采烈,看着她趔趄着走进宿舍,我和爱人的心头好不是滋味。

进了新的学校,因为脚伤和环境不熟悉,女儿每每打不上饭,只好吃点方便面什么的充饥,时间稍长,她得了胃炎。开始几天,女儿忍着,但后来实在疼得难以忍受,只好向班主任请假。接到班主任刘老师的电话,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刘老师说,这孩子真懂事,你看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强忍着上课。

把女儿接回家的几天,她成了我们的保护重点对象。但女儿却一直和我们开玩笑,别把她当成上幼儿园大小的孩子,给宠坏了。几天后,女儿病情稍有好转,就坚决要求上学,我和爱人没办法,只好大包小包地给她准备食品药品。送到校门口,我嘱咐着女儿,有什么事情一定往家打电话。女儿笑笑,我没事了,没有特殊事情坚决不打电话。

送走女儿,我们每天期待的,就是女儿能打回电话,这样也能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可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女儿一直没来电话。我想,女儿的身体一定是恢复正常了。

谁知刚这样猜测了没几天,女儿的电话打来了,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头疼的要命!我撂下手中的工作,直奔学校。当看到女儿病怏怏的样子,我的心头好不是滋味。我埋怨她为什么不早打电话,女儿说以为扛几天就能好转,谁知头疼愈来愈严重了。

我带上女儿直奔了县医院,做了血常规和脑电图,值班医生看了结果,告诉我,女儿得的是脑炎,要尽快住院治疗。我怎么也不相信,女儿能得脑炎。我随即找到在妇幼院当医生的一个好友,让他从新诊断,这位好友粗粗看了结果,坚决要求女儿住院治疗。办完住院手续,看着挂上点滴的女儿,我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女儿却说,她没什么,输输液就没事了。

看着懂事的女儿,我始终不相信她会是脑炎。第二天,我和爱人带上女儿去了省城。在省医院,医生告诉我,女儿只是轻微的额窦炎,不需住院治疗。一夜的折腾,可女儿却没有叫一声苦。听到医生的诊断,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后来,女儿到外地求学,工作,成家立业。渐渐的,如一只矫健的小鸟,飞出家乡。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爱人把鸟鸣当做自己生命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时常在女儿房间,停下繁忙的脚步,感叹人生,谈谈过往。

在床头,依稀能看到女儿小时候贴画的痕迹。那已经发黄发褐的贴画,朦朦胧胧,浓浓淡淡,蓦然惊觉流年暗换。

好在如今,小孙女诗悦也已三岁,她经常来到姑姑的卧室,隔着窗户,听听鸟鸣,背背唐诗,把崭新的贴画贴上床头。一新一旧两代贴画,让我和爱人感受到岁月的重合。

映入眼帘的景象如此熟悉依然是后那清脆鸟鸣。侧耳细听,屋后乡亲们亲切的招呼声,马达声,这可亲的乡音,是如此入耳入心。

是的,鸟声依旧。我想,若千年后,我们的小诗悦也会成家立业,远走高飞,也留下这温馨的回忆,让她老去的父母在这老屋里,听着鸟鸣,感慨人生,温馨地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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