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风流(组诗)
秦风
尼采: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题记
■ 苗岭,在太阳落坡的地方起舞
“无数次落日与无数代人。”
苗族,一个逐日而歌随风而舞的
族群。从黄土高坡到云贵高原
依山而立。从黄河长江再到珠江的源头
临水而生。把自己从九黎、荆楚
与南蛮的肉身无数次撕开
五千年与五千里的云与月
在苗岭落根与重生
苦难的山高水远,命运的遍野炊烟
都生长成一个族群缓缓向上的坡度
是岩石总要选择与山峰耸立
若是光,必然会融入万物之心
苗疆侗域,从一滴滴露珠的早晨醒来
苗岭的早晨,正如无字的天书
从梦中反复叫醒和打开自己
群山深根于我的心底
森林是草木的一部分,像臂膀
或是枝叶,从我身体拔节而出
我全身漫山遍野的招展:
山花浪漫,鸟语花香
大地飞歌,从青山绿水的肺腑里
深深呼入,又长长地喊出
万物与众声,把黔东南举到
一个新的高度:苗岭的早晨
■ 雷公山,灵魂高处的望远镜
“我的灵魂与我之间是如此遥远。”
向阳而生的种族以光的方式
追赶自己。载满苦难的绿水青山
正在回家,返回千山万水体内的乡愁
正如苗岭之上两株金色的秃杉
像一个失踪已久的人突然找到了自己
然后用万顷绿涛把自己点燃
宛如日月的照耀,而层林尽染
梦中的山谷,树与山坡都有狂野之色
万千思想的枝条正伸向四方
正攀越自己,不断向上
雷公山之巅有寂静之物
灵魂告诉我,它是望远镜
用绿色来,听远,听寂静
“如果灵魂能发声,
那一定是雷声。”
雷公山,登上绿色的至高点
辽阔的体内有灵魂寂静的回响
“走开,别挡住我的阳光。”
前有古人,在龙场悟道
后有来者,在雷山灵魂出窍
像闪电,劈开天地与自己
灵魂的碎片是种籽,成为万物
万物有灵如同永生,成为自己
在雷公山,用灵魂能望见自己
从连绵起伏群山般的人群中
分身出来。像一棵特立独行秃杉
撑着云雾之伞,走向我
■ 吊脚楼,忘川的美人靠
苗岭像一把梯子的矗立,让阳光
走进人间,让雨水重返星辰大海
吊脚楼依山傍水,这是一种顾盼的
姿态:那望穿秋水的芬芳
忘川的碧波,时间光泽的轻拂
把自己全部倾倒出来
波浪的倒影里,咬着月牙的酒窝
我爱此刻,苗寨仿佛只是一个
四面开花的房间,梦里的房间
吊脚楼,像一个偷婚者
在夜的纵容下,爬上美人靠
“你在我的眼睛里将自己注视。”
坐在半空看云,照水,望远
走入镜中,银装悬挂于银河
那满身银片,熔成这一夜月
跳动着的花与果实
就在我们身上生长出
爱与明天。吊脚楼,美人靠
“另一种生命在异乡
朝我盛开。”
■ 月亮山梯田,耕种人间饥饿
月光,人间峭壁。梯田弯延
向上,与月一样的模样
把月亮种植于梯田
一个族群的疼痛与收获
苗岭之上,万亩梯田在云上列阵
每一粒稻穗都是闪亮星光
梯田坐在银河的屋脊上
点亮人间饥饿的头颅
稻谷的笑声撒下秋天与黄金
彩虹,以及白日之梦
从谷壳里走向人类
“他们为沉默的太阳
绘制出一道轨迹。”
月亮山的梯田
她总想呆在云雾的身体里
要把光与种子带回人间
那无法安置在人间的粮食
不再受困于自己的贫瘠
与人类的饥饿
■ 赫章,乌蒙彝地火的图腾
“一个用火写在天空的名字。”
使大地充满你:氐羌,夷与彝
自带火种的民族
把火留给身后的故土
火是登天之路,从不熄灭在途中
火的前方是火,是日月与星辰
乌蒙山,在未燃尽的群山中巍峨
站着,在时间的灰烬之中
那是火的遗存,把自己从山谷深处
遍体点燃。光芒的背后万物生
一个族群在火中跋山涉水
高高举起火把、道路与灵魂
火的头颅从不低头生长
生在火塘边,死在火焰上
彝地与彝人,与火结合为一体
带着光亮,走在自己的疼痛之上
火的碎片,是火种,行者无疆
不是为了炫色,而是绝尘
■ 天上石林,时光的裂缝
“磨砺,钻石取火的誓言
犹如火焰,从石头的内部点燃。”
太阳照在高原上,像燃烧的石头
从无人之境的内部腾空而起
石林,像高原上掉落的天
那是无人认领的命运
并空怀乌蒙山的断臂之痛
所有的峡谷,都生长深渊的力量
肉身乃绝境,真正的道路是绝壁
都粉身碎骨在自己的最高处
石林的周围,需要深谷与天坑
用来盛装,大地无以咽下的苦水
明天,将会从岩石裂缝的一侧
从天而将
■ 阿西里西,草的高度与原的边界
“像是风翻开了的书,那内部的跃出
光芒,走在了自己的上面。”
天上花海,韭菜坪打开所有的窗
远行的归人,为爱备下的一腔热血
每一朵野韭菜都是彝家的火塘
韭菜花的笑声是紫红色的
不是色彩,如灵魂释放出苦难的体香
天上人间在花丛,梦站在面前
其中的云朵与花朵
仿佛是同一个追风的少年
同时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奔跑
是摇曳的妩媚,与倾倒
被风吹远了还在风的怀怉
天地漂浮,等自己被风再度吹起
火的花瓣
“所有的生命都向生而死
唯有草,向死而生。”
群山之巅,一切都归于万物
无人之境你就是燎原的王
草的野心,就是山川的意志
阿西里西,被草诞生,被草喂养
然后,再喂养牛羊,与蓝天
一棵草要获得理想的高度之前
首先是火,再生长成春风
点燃夜郎古国灿若星河的火把与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