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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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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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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记忆:消失的炊烟

乡下人家,炊烟最勾魂。

那浅灰、淡蓝、白绵的烟雾,冲出青瓦屋顶,孤直倒垂,升腾如蘑;散漫青山绿水,舒卷如帛,如蛇缠腰;飘逸苍穹碧空,弥合如絮,悠然如鹤,丝丝缕缕,氲出浓浓暖意,绘出乡下人家心中的山水画卷,推开农家小院甜美梦想的大门!

蜗居农家小院的人户,最向往的是炊烟飘忽的日子。特别是伴随饥肠辘辘来临,那一柱柱腾空升起的炊烟,仿佛一幡幡招魂的神符,召唤着那些常年漂泊在外的芸芸众生,唤醒我们那些常被饥饿纠缠的记忆。

守着炊烟的时光,日子也在充满期待中前行。那些年,一到做饭时,挨家挨户的屋顶,长长的烟筒,总会扯出或浓或淡的炊烟。炊烟底下,一炉柴火,映出满脸红霞;满堂烈焰,舔舐灶底,煨出一锅饭香。此时此刻,家家户户,正酿着一天最惬意的时光。

那些年,炊烟生处,总会酝酿出几许期待,几丝甜蜜。盛纳锅底的,除了几粒白饭,就是一锅清汤,几碟咸菜,满锅土豆红薯。乡下人家,种啥吃啥,四季分明,鲜有几抹亮晶晶、白花花、油汪汪的时光,间或小碗大米、几根素面,或是一枚金灿灿的蛋黄,也都成了老少碗里的惊喜,旁人茨慕的孝道。

伴随炊烟变淡,开饭的叫声开始响起。那声声呼唤,高低错落,此起彼伏,漫过田园,回荡山间,高昂似梆,悠长如歌。那些年的叫饭声,仿佛风平浪静的日子,投下几粒石子,漩出几朵欢越的细浪:田间地头,纷纷抬头,扬起一抹欢欣;绣在脸上,绽放一丝欢悦;追风脚下,踩出一路欢快。收工吃饭的时光,镢头将会小憩,身心将会放松,失神的双眼也会擦亮一丝惊喜,荒芜的心田也会冒出一丝满怀绿色的希望。

直到炊烟收尾、菜香四溢,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终于降临,那是全家聚首、举箸把欢最甜蜜的时光。一杯黄酒下肚,几箸咸菜入口,喝出一路桑麻,嚼得眉舒纹展,仿佛万般愁结都随风吹散,万般丘壑都被炊烟填平。一家老小,吃饱喝足,卸下满身疲惫,袒露轻松惬意,该下地的下地,该喂猪的喂猪,该上学的上学,日子又在奔跑中向前。

牵手炊烟的岁月,织出多少农家那份难得的温馨和甜蜜,绣出多少乡村恬淡宁静的时光,就连断肠天涯的人,也在驿旅凸生的思乡惆怅中,凝眸异乡炊烟,吟哦唐诗宋词,叹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雅韵。

如果说炊烟是我们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彩卷,那伴随炊烟渐少的谢幕,就是一个时代的悄然陨落,另一个时代的破浪起航。

近年来,伴随日丰境顺,低檐人口渐稀,吆喝声渐行渐远,炊烟也正悄然变淡。如今的农家,青砖瓦房林立,低矮茅檐消失。家家户户,不是背井离乡进城去,就是老弱病残守乡土。我们的炊烟,正远离屋顶上空,镌刻花甲眉梢,蜷成心田挥之不去的阴霾;我们的叫饭声,沉寂垂髫眼睑,错将双亲当叔姨。

现代农村,家家户户,米粒已成主食,土豆红薯倒成了稀罕。桌面端出的不是浓汤肥鲫,就是精肉素炒,就连全家团聚,也成了一年难得的奢望。放眼满桌珍馐,卸尽柴熏火燎的矿渣味儿,口感越吃越淡,舌蕾也在麻木中悄然失津。

我们的炊烟,曾沃育了华夏文明的人间烟火,正在铺天盖地的彩卷油帛中,褪下写意传神的山水,幻成灰白胶片、焦黄经卷中潸然失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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