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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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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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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村:农耕文化留遗存

华夏历史典籍欠缺一部匡正大巴山历史厚重的篇章。

纵观历史长河,中国六朝古都长安坐拥天下1200多年,多赞关中以南秦岭藏盛典,常喟巴山崎岖为天险。谁人能识巍巍大巴山,绵亘中国历史分水岭,早于先秦之前便已明修古栈道,暗度历史风流陈米仓,悄然曲通黄河、长江两河文明七千年。

风从东西南北来,历史汇聚此处知冷暖。数千年来,大巴山以其宽厚大度的包容与仁慈,分担过历代王朝刀光剑影背后的无奈与忧伤;凭借洞察秋毫的睿智与机敏,散落中华文明多少时光交替瞬间的剪影与足音。

后人常以“巴山夜雨” 叹秋沥,殊不知《史记.河渠书第七》早已有记载:有人上书下御史大夫张汤述欲通褒斜道及漕事,曰:“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远。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此处“故道”实为“米仓古道”,大巴山南麓通江县,恰恰位居米仓古道南段,时乃多阪之地,较之褒斜道更早更久远,早于先秦之前便已成为进出巴蜀大地的重要通道。

鹿鸣村,当属巍巍大巴山历史经卷一处理当浓墨重彩豪书的页码。她隐居巴山腹地,乃四川省通江县长胜乡鹿鸣山顶峰一座教化巴山南麓三百余年民风的书院,亦是中国历史长河众多农耕文化一脉遗存。

鹿鸣巴山:米仓古道续文明

2017年早春三月一个午后,我们自通江县城诺江镇驱车20余公里,一头扎进这处曾被历史惦记的小山村。

通江县鹿鸣村,位于通江县城东北处30公里,左邻王坪川陕红军烈士陵园10公里,右接川陕红军总医院旧址麻坝里5公里。站在长胜街道纪红桥头,东望对岸山头,一棵大松树分外醒目,那就是鹿鸣村所在地。鹿鸣村峰峦叠翠,绵延铺张,境内垂直高度为800至1300米;幅员面积约为8平方公里,现有1260余人在此繁衍生息。高达百分之六十五的覆山掩水,风光旖旎如画。

古人曾以“白顶辅于左,石隐弼于右,王保从其后,昆仑、鸡子顶道观朝于前”换名此山为君主山。商朝高宗武丁卿士甘盘后裔甘氏家族建国罗国,战国时代兵败国灭,后裔来此隐伏数千年,始终牢记先辈复国大业,曾将此山唤作罗都山。明朝以来,南北战乱频繁,社区亦于“正德庚午而保贼陷之,崇祯丁丑而闯陷之,至嘉庆初而教匪又陷之”,居民“或受离乡之苦,或罹毁室之灾,甚至刀伤火灾,鹿鸣山下之人其凋敝矣”。境内居民多系清代早期移民,土著仅甘姓一族,其余张、黄、党、程、马姓均系湖广移民。明末闯王李自成兵败流俑退居此山,改名换姓叫米氏,逼走罗氏家族至广西。清朝初年,甘氏家族迅速崛起,成为当地大户,便将罗都山更名鹿鸣山,并在山顶修建鹿鸣书院,当地村落从此更名鹿鸣村。

鹿鸣村,皆因渠江支流宕江、月滩河于此交汇,山地多阪交通闭锁,道、儒二家在此悄然汇聚,先后历经张氏家族、甘氏家族和程氏家族三大时期,欣然孵出巴山深处一方历史文化盛境。张氏家族,曾以一门培育三黉案而知名,给鹿鸣村后人留下了“非以科第之得而反累余年,特为后人导先路”的感慨,并在当地修建了“文昌宫”大学堂,世代醉心农耕乡土文化传播,先后培育出了张氏、甘氏家族等一大批有影响的文人士子,享誉巴山蜀水。程氏家族程老爷,因为北京故宫修葺输送金丝欗木有功,由此获赠皇家御赐“皇恩宠锡”匾额及锡杖。

当地村民李志国告诉我们,鹿鸣村目前所存古院落古建筑不低于40套,部分建筑早在清朝中期兴建,成型院落多于晚清民初期而成,这些户院连片座落,结构十分完整,具有浓郁的川北民居特色,十分贴合古人天人合一思想。散落坡坎林中的石碑古墓,多达100余座,造型或富丽堂皇,或玲珑雅致,集镂、雕、染于一体,搭衬山水日月,人物战场,飞禽走兽,诗词文章。遗存古墓诗词100多首,是研究明末至清朝乾隆、嘉庆、道光、光绪年间政治民生与通江县历史发展、变迁极具文学价值和考古价值的典范。其中尤以张氏、甘氏及陈氏三大家族遗存最具典范,他们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人文思想:“清操苦志,尽可祥治世之书”、“王言赫赫,原须身体力行”、“重情义,潼资财切忌狼贪,释大忿解微嫌”、“勿逞豪强气,进一步自仄,退一步自宽”、“入芝兰之室,然后知鲍鱼臭;长历变迁之途,然后知循环有报;艰辛倍阅,然后知贫之由于自为;富贵竟成,然后知福禄由于自造”。

历史的粘连,总会让人浮想联翩。“鹿鸣”一词最早出自《诗经》,遥想当年,历代鹿鸣村民穷尽毕生精力,不断延伸与拓展鹿鸣村当地,只为华夏文明在此营造一处极具诗意的精神家园啊!

只可惜,甘氏家族的悲欢离合,悄然击碎了鹿鸣村的美梦!

甘氏遗存:代父从贼树家风

车抵半山腰,两条通途摆在我们眼前:一溜儿石梯铺红落黄,逶迤折伏丛林,直通山顶鹿鸣寺;一条新铺的水泥公路,直通甘氏家族墓地。

下车,抬头。一岭碧峰,几株枯木寒丫刺破青天,一溜儿苍松劲柏栅立山脊,淡然委身蓝天之下,傲然盘踞苍茫大地,悄然垂颔长胜码头,安然闲居红尘小镇背后,笑看青天流霞飞云,闲寐万山环仰之列,宛如造化智者,斜睥山脚小镇嬉戏宕江红尘畔。

顺着水泥公路,我们继续驱车前行,到达一户青瓦红砖的农家小院,这是向导李志国的家。他告诉我们,甘氏墓地就在他家小院屋后。

拨开荆棘,我们走进甘氏家族墓地。站在碑前,放眼望去,甘氏荒冢,静默丛林,落日西坠,万仞苍山静默。一碑精雕双龙,脚踏祥云,仰头戏珠,埋葬三位甘氏先辈。碑前两具石狮,一尊侧身斜卧茅丛,一具傲视对面南教城,仰天空叹苍山日月;三台莲座背身上,前刻主人生前轶事,后注家谱丰功伟绩,飘摇着一个家族曾在这方土地的前世今生。

这是一处早已被历史遗弃的荒冢。三座墓碑面南背北,静卧鹿鸣山腰,被修葺一新的水泥公路隔开。暖冬斜阳透过浅云,撒落丛林枯枝杂叶,辉映着暧暧炊烟下的鹿鸣村。光阴斑驳,悄然移至碑前,警示我们走进历史苍穹,穿越一百七十余年风雨,揣度碑上文字,不要忘记甘氏家族,曾如流星划过漫漫长夜,点亮米仓古道一盏长明灯。

甘氏家族,祖籍通江县诺水河临江村,元末明初迁至鹿鸣山顶定居。早期最具家族代表者,当属明朝万历年间进士甘学阔。他曾官拜陕西巡抚,恰逢李闯王起义,因为肃反乏力,备受西安地主及文人士子的排挤,被朝廷贬为摇旗冲锋甬士,在追剿义军时落脚至通江县马鞍山,养年郑家湾,死后归葬鹿鸣山。

鹿鸣村,不得不提甘家斌。

甘家斌,史载邻水人,一生命运多舛,幼年时代,其父甘禹因代父参加白莲教,在鹿鸣山实施“筑寨团练,坚壁清野”的战事中逃回鹿鸣山,被当地米姓团练以通匪罪处死,以示杀鸡儆猴。甘家斌随后被过继给了甘姓同族人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并随母亲改嫁邻水,后在邻水长大成人,随后步入仕途,先后历任湖广司主事、陕西道监察御史、鼎盛时期官拜大理寺正卿。清嘉庆年间,时任大理寺卿的甘家斌为报杀父之仇,悄然派兵潜入鹿鸣山,一夜潜杀米姓一族九人。

甘家斌曾入翰林院编修,著有《黜邪集稿》一书,这本书,悄然烙下了甘家斌小时候流连鹿鸣书院“代父从贼”这句古训给家人带来的灾难,绪将《奏请严定西洋传教治罪专条》纳入国策,由此促使清朝禁教制度化,从而导致鹿鸣山撤坛,解散教会,关闭宣讲堂,的“呦呦鹿鸣”与诗词吟唱由此亦在鹿鸣山戛然而止,沉沦至今。

历史学家们虽然把甘家斌归为邻水县人,但在鹿鸣山中四十余处碑文上,无不佐证甘学阔、甘家斌与鹿鸣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也佐证了他就是通江县土生土长的鹿鸣村人。碑文所撰石刻,详实记载了甘氏家族对仕途刻骨铭心的感悟,“自古积德者昌,失德者亡,此语不诚然也”、“书之王谱,演于天演”,同时还告知后人,鹿鸣村在历史的长河里,曾有多少先辈中举或当官,又有多少故人为其歌功颂德而树碑立传,激励后人发扬光大。

志国兄告诉我们,这些年来,他们一家老小每年立春前夕上坟清除荒冢枯木杂草,只为甘氏寂寞荒冢年年吐出春天一抹新意。

鹿鸣书院:繁华散尽对乡愁

如果说甘氏墓地唤醒了巴蜀大地偏安一隅的历史记忆,那么,我们一头扎进荒山幽径,弃车徒步走进鹿鸣书院,就是为那些早已散落故纸堆的先人,找回一缕童年的乡愁。

午后的阳光,悄然刨出一抹春意。一溜儿石梯铺红落黄,逶迤折伏丛林,直通山顶鹿鸣寺。道旁荆棘舒展斜逸,挡住上山去路,静待驴友造访。

在志国兄的指引下,我们这群眼神迷离、仰望山顶的造访者,手持木棍,扒开野草,足下紧贴石阶,视线东游西觅,在这荒山野岭寻求突围。

穿过荒径,地势豁然开朗,半山梯田菜花黄,一湾寒水卷微澜。几户农家小院靠山而依,交错散落篱笆中间。

绕过农家小院,一条山路,直通山顶。林中松鼠独坐枝头,捧着橡栗猛啃,撒落一地残壳,惊走几只飞雀;落叶随风轻旋,飘落焦黄大地,紧贴满地茅草,亮出一抹兰草的绿意。我们一路前行,身旁涧流叮咚,足下枯叶“吱嘎”作响,路基早已坍塌,山势愈加陡峭,荒径寸步难行。我们唯有侧身跷足,紧贴石壁,手拉树枝,小心跨过水沟,绕过岫岩,艰难前行。

行至“打儿岩”,一块铭刻“永垂万古”四个大字的路志铭,以及身后石壁精雕细琢的碑文,恍如古人前来,提醒我们这是始于明代的无数先人来回此径留下的时光注脚。这一刻,山间清风徐徐吹来,林中落叶簌簌飘落,我们的目光开始游离,身旁仿佛无数前辈剪影,轻轻呼唤着我们这群躬身历史沧海的人,敦促我们加快步伐前往山头,早早开启那方堆积数百年时光的页码。

众人拾级而上,攀至山顶,一道山门洞开危岩。我们穿过山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地阳光如芒刺目,割开阴凉与明媚。两旁路基早已松塌,数方条石斜卧荒草丛林,几株雪松撑开万里晴空,一方石磨只剩下扇鏊盘,上扇早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昔日辉煌的鹿鸣书院?

放眼望去,鹿鸣书院早已坍塌,无数飘檐逢中折断,脚下朽木碎瓦随处可见。走进鹿鸣书院室内,一堵横照壁矗立荒院,地上野草肆意滋长,房顶青瓦飘落,挂瓦条子折断,阳光破顶而入,照亮两旁八字粉墙。四面房屋早已垮塌,檐上浮雕花、鸟、虫、鱼,工艺十分精湛,色彩早已斑驳,墙上二十五孝彩绘,颜色依然艳丽。

顿足四顾,群山环列,来时山路,隐伏林间。一块淹没草丛的四方石栌斗,几截身首异处的圆柱,悄然提醒着我们,这就是当年鹿鸣村人敬为诗书礼乐高地的石桅杆。

这就是鹿鸣书院!

遥想当年,多少香客心怀敬畏之情来此瞻仰这根意喻才高八斗的石桅杆,多少青年男儿饱读诗书,沿着这杆指引人生经纬的灯塔。怀揣“官人头戴花领,身着官带”梦想,遥望四方山水,策动多少鹿鸣村民励耕苦读,企望成才立业,追求功名,光宗耀祖,流芳千古。

鹿鸣书院,穿越历史风雨千多年,持续送出清朝乾隆、嘉庆、道光无数乡贤科甲蝉联,创造了历史长河多少巴山文化繁荣。据不完全统计,这里诞生过江南学政、陕西巡抚一人、诰封武德将军一人、大理寺卿一人、河南卫辉府知府一人,知县更是遍及中国五省;留在乡土的举人、登仕郎文林郎、儒生、武生、黉案近百人……这些活跃在乡土的先哲们,数百年来先后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鹿鸣山寺、程氏宗祠、文昌宫书学院、戏楼;创办了巴山首屈一指的宣讲堂,以其不可复制的基因烙下了璀璨夺目的巴人文化符号。

我们坚信,鹿鸣书院,这颗掩映巴山丛林的明珠,随着后人不断前来挖掘和发现,将会成为米仓古道又一处呈纳乡愁的精神家园,其价值与光芒定会璀璨巴山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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