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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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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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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奥斯卡”(短篇小说)

 

小说《再见‘奥斯卡’》的发表,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许多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通过各种途径与我“探讨”小说中那似是而非的诸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其中一个网名为“云霞仙子”的网友,在千方百计加我为微信好友之后,一股脑抛给了我七个问题:1、田一兰一直不现身,却写了那么多怪异的信给男主人公,她有何苦衷?2、那个“寂寞在枝头开花”是不是田一兰在航行厂的好友?3、在琴桥边,打电话给“寂寞在枝头开花”的人是谁?4、那个突然在琴桥上与男主人公蒲扇偶遇的年轻漂亮女子真的是田一兰吗?5、在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奥斯卡”,究竟有什么含义?6、作者通过这样隐晦的叙述,究竟想表达怎样的主题?7、小说“开放式”的结尾引发读者无限的遐思,这是否预示着《再见‘奥斯卡’》会有续篇?若有续篇,女主人公会是“寂寞在枝头开花”?还是田一兰?

云霞仙子说,她把我那篇《再见‘奥斯卡’》细看了三遍,每看一遍都感觉那些表面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文字,总有一种无穷的魔力在拽着人的思维,去探询那看似无尽又有头的奥秘之所在。

我不是一个热衷于通过与读者的互动来获取满足感的人。尽管我一度被云霞仙子的这份热忱所感动,但我并不打算花费时间去向一个自己并不知其庐山真面目的网友解读我的小说。出于礼貌,我只简单地回复了她一句: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奥斯卡!

我原以为云霞仙子还会无休止地追问下去,没想到她飞快地回复了我。她的回复只有五个字:谢谢!我懂了!

无疑,《再见‘奥斯卡’》这篇小说委实让我“风光”了一把。这在某种程度上暂时满足了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可事实上,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我的脑海一片混沌。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想通过“蒲式”风格的小说来表达一点什么?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的那篇《再见‘奥斯卡’》究竟隐喻了一点什么?最最关键的是,那位反反复复出现在我文字里的漂亮丰腴女子,究竟是现实生活中曾撩动过我心弦的田一兰?还是我混沌的脑海中“幻化”出来的某个人?

往往超级恋旧的人都是自恋狂。

我也不例外。在那之后相当长的时间了,我几乎每天都只做一件事:一边习惯性地摆弄那些与田一兰有关的旧物什,一边反反复复地翻看自己那篇题为《再见‘奥斯卡’》的小说。

我每看一遍《再见‘奥斯卡’》,心里都会产生一股新的躁动。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事实不容否认,小说《再见‘奥斯卡’》那样的结尾,不是我所期盼的故事结局。

说得直白一点,我还有解不开的心结。或许与田一兰有关,或许与某段往事有关。

我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位于象鼻山腹地的罗营村。

这一次,我不是来游玩,而是选择了罗营村最深处的大朵小组一栋临溪的小平房长期租住了下来。

辞职离开城区那天,我发了最后一个朋友圈。在朋友圈里,我套用网络流行语写了一句:世界很大,我要到一个有梦的地方去看看。我很希望能有哪位朋友像关心我的小说《再见‘奥斯卡’》那样也略微关心一下我此番的去向。遗憾的是,与我的那篇小说《再见‘奥斯卡’》所受的关注形成强烈的反差——没有朋友给我点赞,只有网友云霞仙子在评论栏里给我发了一个“微笑”的图标。

体验生活,写小说——我在罗营村租住下来的理由听起来显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我并非要心血来潮再次做什么所谓的“自由撰稿人”的梦。至于我来罗营村的真正原因,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关心。

大朵村离黄牛田足足有三公里。从罗营村路口穿过几片竹林,淌过来黄牛田村寨前的那座著名的“琴桥”,沿着一条徬溪而行的卵石路左转右拐,然后顺着几道篱笆墙前行三四十米,就到了我租住的那栋标号为“9”的临溪小平房。

大朵村很小很小,十几栋小平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每栋小平房均以阿拉伯数字标号,除了第“3”和第“6”栋分别有一老奶奶和一老爷爷居住之外,其余屋子早已长期无人居住。在大朵村目前仅有的两位留守老人中,做主的是那位虽然有点耳聋但说话很利索的老奶奶。

当我那天背着简单行李风尘仆仆来到大朵村,远远就看到那位身板硬朗目光犀利的老奶奶独自坐在村口的那棵龙眼树下乘凉。见到我的最初那一眼,老奶奶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异。待我说明来意之后,老奶奶反倒坦然了许多。她说,村里的空房子很多,你挑选一栋吧,租金随便给点就行。于是我就问她有没有一栋标号为“9”的房子,若有,那我就租住那栋吧!

听我提到标号为“9”的房子,老奶奶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诧异。

“你干嘛非要租住那栋9号房子呢?”老奶奶抬眼看了看我,尔后若有所思地转眼看了看身后那被淡淡云雾萦绕着的青山。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发现你们村子的房子都按顺序标注了阿拉伯数字,而我素来对数字9有所偏爱……”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老奶奶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然后起身进屋去拿出一串带有明显锈迹的钥匙递给我。

“你是稀客,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村子旁边那些地里的瓜果蔬菜你自己随便去摘采。”直到我走出了好远,老奶奶才放开嗓子冲着我的背影呼嚷并干咳几声。

我租住的第9栋小平房其实是一个二进二出的小院——与前排那间小平房相距十来米的岩壁下边,还有一间与前排屋子一模一样的土坯房。不过,与我租住的前排那间向阳的小平房的清爽不同的是,里面那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锁头的土坯房,似乎总藏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气。

每天除了煮两碗面条充饥之外,剩余的时间我都用来睡觉或者是坐在屋子前发呆。

住在3号屋子和6号屋子的那两位老人,每天都会抽空过我这边来转一转。或许见我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位老人每次都总要有意无意找些话题跟我聊上几句。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对我独自前来这个偏僻小村子租住那么长时间真正原因的好奇。

每次我都会耐心地跟两位老人解释,说我是写小说的,不要看我每天无所事事,老是坐在屋子前发呆,其实我是在精心地构思我的小说。两位老人不懂什么是小说,只是认为一个人整体坐着发呆并不怎么好,于是都劝我要多走动走动。

在与两位老人的闲聊中,我大致了解到大朵村的前身是象鼻山林区的一个工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也即象鼻山林场最鼎盛的时期,曾有一百多名林场职工长期进驻大朵村。两位老人就是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主动申请来到大朵村的。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大朵工区的林场职工都陆续进了城,最后只剩下这两位一直独身无子女的老人留守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了。后来,大朵在行政上划归附近的罗营村管辖,但实际上,所谓的罗营村大朵小组并没有本地村民入住。在最近这一二十年里,除了附近罗营村的个别村民偶尔过来转一转之外,两位老人接触得最多的,是过去曾在大朵工区待过一段时间的那些象鼻山林场的老职工的后代们。

聊到这里,两位老人又开始拐弯抹角试探性地打探我独自前来这个偏僻小村子租住那么长时间的真正原因。他们的言外之意,是想知晓我是否乃五十多年前那批曾在大朵工区待过一段时间的某个象鼻山林场老职工的后代。

我耐心地向两位老人解释,我真的是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写写小说,只不过是在无意中选择了大朵村这个地方而已。

我越是这般解释,两位老人似乎越对我前来大朵村的动机心存疑惑。

“那你干嘛非要租住这栋9号房子呢?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栋标号为‘9’的房子的?”那位平时话语很少总喜欢偏着头看人的老爷爷冷不丁地问。

这前半句曾是那位老奶奶在我来到大朵村的第一天就问过我的话。我依然可以用“我素来对数字9有所偏爱”来轻描淡写地回答。可这后半句,是非常明显的诘问语气,似乎话中还有话。

“我……我事先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栋标号为‘9’的房子,是……是来到这里后,发现你们村子的房子都按顺序标注了阿拉伯数字,才……才顺口问问老奶奶。”我回答得有点支吾。

两位老人彼此对视了几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用有点诡异的眼神朝我笑了笑。

“我们也就随便问问。不打扰你了,你还是安心写你的小说吧!”两位老人转眼盯着我们身后墙壁上那个斑驳的阿拉伯数字“9”看了看,然后漫不经心瞅了我几眼。他们那高深莫测的神情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不是一个喜欢说谎话的人。但很显然,我对这两位据说已在大朵村生活了将近六十年的老人说了谎。

我并非无意中选择大朵村来作为自己的暂居地。我事先也并没有要在这个偏僻的村子安静地写写小说的打算。这些都只是我临时编撰的借口,一个用来敷衍别人同时也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

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辞掉工作继而选择在罗营村最深处的大朵村租住下来的是一条短信——一条只有“大朵,一个令奥斯卡涅槃重生的地方”这么简短一句话的短信。

发送这条短信的是那个我烂记于心的号码。就在半年前,“寂寞在枝头开花”在突然拉黑了我之后,一个陌生号码先后发来了两条莫名其妙的短信。那两条短信分别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再见,奥斯卡!”“戴着面具生活好累!”为了弄清楚发送这信息的人究竟是谁,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曾无数次拨打过那个号码。遗憾的是,尽管对方的手机铃声一直都在响,可就是没有人接听。我也曾无数次给那个号码发去短信,结果也都一样——未得到任何回应。

一个小说写作者特有的敏锐似乎让我窥探到了故事背后的故事。我总感觉还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果然,时隔半年之后,我再次毫无预兆地收到由那个手机号码发来的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当通过百度地图查询得知“大朵”竟然是象鼻山腹地罗营村最深处的一个村子的名称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了。这个既属于意料之中,又属于意料之外的查询结果在带给我电击般颤栗的同时,似乎也令我一度僵化的思绪瞬间茅塞顿开。

我是在刚刚跨过位于黄牛田村寨前的那座“琴桥”时才收到由那个号码发来的有关“9”号屋子的信息的。那条信息依然只有简短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9是故事的开始,是否也是故事的终结?”

这句话必定有所指。但它究竟有何深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几乎在我与住在3号屋子的那位老奶奶在大朵村口的那棵龙眼树下相遇的同一刻,不远处那十几栋坐落有致的小平房斑驳墙面上那醒目的阿拉伯数字引发了我的注意。“莫非?”一个奇特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于是,当老奶奶要我随便挑选一栋房子时,我便条件反射般想到了曾出现在短信息里的那个阿拉伯数字“9”。直到我住进了那座标号为“9”的二进二出的小平房,我才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心里的那点顿悟加剧了我的某种期盼。

我是个第六感官特别敏锐的人。隐约中,我感觉一定会有新的特别际遇发生。而且我非常肯定,所有的一切,都将和我目前租住的这座9号屋子有关。甚至很多时候,我都明显地感觉到,似乎有一双充满魔力的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之一切。

因此,表面上显得异常平静的我,其实内心是浮躁的。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的脑海里总是充斥着漫不着边际的遐思和臆想。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事实不容否认,我的所有臆想和期盼,都指向了某个人。然而最后的最后,所有的事情似乎又都聚焦到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令人困惑不已的问题上:我究竟在等待或者追寻什么?

云霞仙子是在我来到大朵村之后的第二十九天再次主动联系我的。她在微信里说:“将近一个月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记得你曾在朋友圈里说过,你要到一个有梦的地方看看。目前的你是否安好?”

我没有一丝激动,只礼节性地回复了她一个“握手”的图标。我猜测云霞仙子接下来会跟我谈及小说方面的问题。果不其然,她在下一条微信里问我:“大作家,你是不是正躲在哪个山旮旯里码你的小说呀?”

我独自苦笑一声,然后简单地回复了一句:“谢谢关心,我没有写。”

“我才不信。”云霞仙子飞快地回复。

我正考虑要不要搭理云霞仙子,她的下一条信息又来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正躲在某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写你那篇《再见奥斯卡》的续集。”句末还附了一个“偷笑”的图标。

我很不喜欢这种完全处于自己预料范围的毫无创意的聊天。但我又不知如何回绝对方。

我的脑海是混沌的。

我习惯性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那面小镜子照了照。在对着镜中眉头紧锁的自己尴尬地苦笑几声之后,我没头没尾地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现实比虚构的小说要精彩。

我完全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敲打出这句话的。其实,连我自己都懒得去深究到底是现实精彩还是虚构的小说精彩这般无聊的问题。

但云霞仙子接下来的一番话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随着“滴滴”的信息提示音,打开微信,我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蒲扇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是劝你为《再见奥斯卡》写个续篇,而且连小说的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神秘的九号屋子》吧!

看到《神秘的九号屋子》这几个字,我本能抬眼看了看斑驳的墙壁身上那个大大的醒目的阿拉伯数字“9”。顿时,一阵眩晕袭过头顶,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似乎要爆炸了。

“你到底是谁?”我扯着嗓子对着手机话筒怒吼。

也许是我的嗓音实在太大,几十米开外,那位老奶奶和那位老爷爷几乎同时分别从“3”号楼和“6”号楼旁的篱笆墙边探出头来,惊异地朝我这边张望。

“哈哈,到底是写小说的,挺神经质的。你是不是突然联想到了一点什么?”云霞仙子发来了一段经过了处理的语音信息。尔后,便是一段长长的纵笑。

尽管那刺耳的笑声经过了语音处理,但依然令我不寒而栗。

尽管我不知道云霞仙子和那个在手机短信里莫名其妙地说“9是故事的开始,是否也是故事的终结?”的是否乃同一个人,但我敢肯定,她们一直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而且似乎都跟那个神秘的田一兰有关。

可云霞仙子究竟是谁?是田一兰本人?还是我半年前曾在几公里之外的黄牛田见过的那两位神秘女子当中的一个?甚或是某个未曾现过身,但却与我或与田一兰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一个仅仅因为喜欢我的那篇小说《再见奥斯卡》,便主动接近我,与我探讨小说续篇的普通读者。

种种迹象表明,目前居住在大朵村的这两位老人肯定是某件——我目前还不知晓但关系着事态发展的过往之事的知情者。而我租住的这座9号屋子,一定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那故事的主角,要么是田一兰,要么是与田一兰有某种特殊关系的人,甚或,还可能是目前一直处于迷局中的我本人!

想到这些,我意识到当务之急是立马主动去找那两位老人,进一步向他们了解有关大朵村和这栋标号为“9”的屋子的过往之事。

这些天,我与那位住在3号屋子的老奶奶的接触要稍多一些,因此我决定先上她家去找她聊聊。

不知是预感到我会去找他们,还是一种巧合?当我沿着那道篱笆墙来到3号屋子前,才发现那位住在6号屋子的老爷爷也正巧在老奶奶家,并且似乎正在悄悄地跟她嘀咕着什么。

见到我,两位老人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惊讶。

在示意我在大门前的石凳上坐下之后,那位老奶奶率先开了口:“唉,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已经等了很久。”

明明这段时间两位老人经常到我租住的9号屋子前同我闲聊,可为何老奶奶这会一开口却说这样的话呢?

即使再愚钝的人,也能从老奶奶这句话里听出一点什么。

“你们早就知道我会主动来找你们?”我脱口而出。

两位老人彼此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为了何事才来找你们的吗?”我试探性地接着问。

“当然知道,要不然我怎么提前过她家来等你。”老爷爷淡淡地回答。他僵硬的黝黑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气氛比我预想的要尴尬许多。无数种臆想涌上我的脑海,我竭力地提醒自己要镇定。我很快就把那些杂糅的臆念统统压在了心底。

“我过来找你们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想了解一下我租住的那座9号屋子原主人的事。”我微微笑了笑,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想要问的话。

“那你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吗?”问这话的依然是哪位面无表情的老爷爷。一旁的那位老奶奶表情也变得格外凝重,她那犀利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我,似乎想要把我整个人都看穿了似的。

哈哈,我想不到那位老爷爷会问这样的话。

我的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苦笑:“我是谁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第一天来到这里向你们提出租屋子的时候,不是曾把我的身份证拿给这位老奶奶看过了吗?”

“我的意思是问你和那9号屋子原来的主人究竟有什么关系?”老爷爷轻轻地叹着气,表情依然非常淡漠。

这完全是个不合逻辑的问题。我来向他们了解那栋屋子原来的情况,他们却要追问我究竟和那屋子原来的主人是什么关系?要是我知道那屋子的原主人是谁,我还有必要这么费这么多口舌来询问他们?

我是一个非常缺乏耐心的人。尽管凭直觉,我深信这两位老人一定坚守着某个我感兴趣的秘密,但既然他们目前还没有要告知于我的意思,我也不便强求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拱着手向他们告辞。

就在我即将跨出竹栅栏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老奶奶的声音:“你等一等。”

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恰好与老奶奶的犀利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你回来吧,我有事要问你。”老奶奶朝我招招手。

我在老奶奶的示意下坐回了原来的那个石凳。

“我就只问你三个简单的问题。”老奶奶紧皱着眉头。

我点了点头。说,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照直说。

“半年前,你是不是曾在离这里不远的黄牛田见过两个女人?你认识他们吗?你对她们感兴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老奶奶一口气把话说完,尔后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我。而一旁的那位老爷爷则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没有正视我,目光似乎一直飘向老奶奶提及的黄牛田方向。

用再夸张的词语来形容我当时的震惊都不为过。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看似普通但似乎深不可测的老人,感觉自己似乎瞬间成了透明人。即使我的联想能力再强,即使我的想象力再丰富,我也料想不到——这些原本属于我最隐秘的事儿,居然从这个一直深居于此的老奶奶的嘴里说了出来,而且还是用探问的口吻说出来。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这算是对前两个问题的默认。至于第三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但碍于情面,我还是答非所问地回应了一句:“她们都是奥斯卡。”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长长长地哀叹了几声。最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我。

老奶奶望了望我,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旁的那位老爷爷,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朝我招了招手,说:“你跟我来吧!”

我既忐忑又激动。即使再愚钝的人,此情此境,也能预感到一点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两位老人走进了老奶奶那间连着厨房的仅有十来平米大小的屋子。

“这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委托我们交给你的。我们之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才交给你,一是在悄悄核实你的身份,二是那人有过交代,说一定要在你主动前来找我们了解那方面的情况之后,才能视情况决定何时把这东西转交给你。而且那人还特别强调过,要我们叮嘱你,这东西到手后,你一定要再过三天才准拆开来看……”老奶奶从她的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书本形状的物品,一脸神秘地瞅着我,直到我不停地点头应许了之后,她才慎重地把那书本状的物品放到我的双手里。

把那书本状的物品攥在手里,无数疑问涌上我的脑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一本什么书?还是其它什么文稿?甚或是其它什么资料?这其中到底深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那人到底是谁?是云霞仙子?是寂寞在枝头开花?是田一兰?还是其他人?不管到底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那人应该一直掌握我的行踪。按理来说,那人完全可以通过其它的方式把这物品送到我手里,可为何偏偏要委托远在象鼻山最深处的大朵村这两位老人把它转交给我?

综合以上种种疑问,问题的根源似乎一下子明晰了起来——我手里的这件东西,一定跟我租住的9号屋子过去发生的某些事情相关。如果再理顺一点,可以肯定,它一定还和令我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的那个妖娆美女田一兰有关。

“谢谢您老奶奶!不知您能不能告诉我,那人大概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交给你们保管的?”我试图通过时间的推算来猜测一点什么。

但老奶奶一个劲地摆手,什么也不愿说。而一旁的那位老爷爷眉头一直紧锁着,脸上写着一脸的不耐烦。

我只得在连声道谢之后,揣着那个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书本状物品走出了老奶奶的3号屋子。

就在我跨过屋前的竹栅栏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从屋子里传来了那位老奶奶和那位老爷爷的争执声。只是,待我侧耳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回到了那栋9号屋子。

我是个守信的人。尽管我非常渴望早点揭开心中的谜团,但既然那人有约,那我就只能再等三天才拆看那件书本状的物品。在这比三个世纪还要漫长的三天时间里,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躺在木板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我不停地在思虑,在猜测,甚至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千百遍地在脑海里模拟云霞仙子在微信里提及的那所谓的《神秘的九号屋子》的故事。但哪怕穷极了想象力,我也无法把那或明或暗的种种线索和我自己目前身处的这栋9号屋子联系起来。

这期间,我好几次给云霞仙子发去信息,试图通过她话语中留下的蛛丝马迹来辨别——她与通过那个的神秘手机号码先后给我发来“9是故事的开始,是否也是故事的终结?”那几条信息的是否乃同一个人。

但遗憾的是,除了曾回复我一个“微笑”的图标之外,不管我谈及哪个方面的问题,云霞仙子都没有回应我。无奈之下,我只得把老奶奶转交给我的那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书本形状的物品拍照发给了她,并直接问她,那是不是她委托老奶奶转交给我的东西。

直到这时。云霞仙子才回复了一个经过语音处理后的信息:“哈哈,我们的大作家,你莫非真的把我想象成你小说里的女主人公田一兰了?”

“你要不就是寂寞在枝头开花!要不就是田一兰!总之,你一定是个知道内情的人!我纳闷的是,你们干嘛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神秘?你们干嘛要和我玩什么捉迷藏?”我脱口而出。只不过,我并非在回复云霞仙子,而是躺在木板床上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那位住在6号屋子的老爷爷突然前来敲响了我的房门,那么故事一定将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当我起身打开房门,才惊愕地发现,原本一向淡然镇定的老爷爷脸上呈现出一副惊恐的神色。他愣愣地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爷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一个敏感的人,我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老爷爷看了看我,又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几米之外那间位于岩壁下的土胚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踌躇道:“她突然不见了。”

“您说的谁?是那位老奶奶吗?她怎么突然不见了?”我意识到事情的蹊跷,便焦急地问。

“除了她,这村子里还能有谁?我要是知道她怎么不见的,还会来问你?”都到了这个时候,老爷爷的话语还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

“那您来找我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是要我陪您去找人?还是其它?”我不解地问。

“这么大的地方,你去哪里找她?我来找你,是想叫你拆开她转交给你的东西来看一看。或许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老爷爷的目光落在了我枕头边上那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书本状物品上。

“连您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我顺手拿起那件用红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书本状物品,颇感意外。

“要是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我还会来问你吗?”老爷爷皱起了眉头。

“老奶奶不是叮嘱过我,要三天之后才能拆开来看吗?”我心中的不解更甚了。

“非常时期,管不得那么多了!快拆开来看吧!”老爷爷催促我。

既然老爷爷都这么说,我也就顾不得什么承诺了。

当着老爷爷的面,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用透明胶封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塑料袋拆开——塑料带里竟然是两本早已发黄了的当年象鼻山林场大朵工区用来记工分的旧账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把这样两本旧账本转交给我有何用意?

我回头看了看一旁的老爷爷,发现他也一脸惊诧。

带着好奇心,我当着老爷爷的面翻开了那两个本子。没有什么特别,那真的就只是两本极其普通的旧账本。

“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指着那两个发黄的本子问那位住在6号屋子的老爷爷。

老爷爷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尔后又似有所悟般地点着头对我说:“你快看看记账本上的日期以及当年所记载的出工地点!”

我赶紧重新翻开那两个旧账本,第一个本子上的记账日期是1977年3月至5月,出工地点写着“下嶂”。第二个本子上的记账日期是1986年6月至8月,工作地点写着“大朵”。

“快,马上跟我一起去下嶂。”老爷爷一把抓住我的手,示意我跟着他快点走。

我也不多问,揣起那两个旧本子就跟着老爷爷出了屋。

沿着我所租住的9号屋子右边小溪旁的长满青苔的石级小道溯溪而行大约两百多米,再顺着一条林荫小道绕着山坡左转右拐走了大约三公里,就来到了一个被翠竹掩映的山坳上。离山坳大约五十来米的东南方向有一带状的小平地,一排大多都已坍塌了的土坯房零落在苍翠的竹林之中。

老爷爷领着我穿过杂草丛来到那排倒塌了的土坯房前边。“这就是下嶂,是大朵工区下边的一个作业点。你看到没有,这栋稍微保存得好一点的屋子墙壁上还能依稀看到一个‘9’字。也就是说,当年,这里的房子也是用阿拉伯数字编号的。”我满腹疑惑地看着那堵断墙上早已模糊了的“9”字,猜不透老爷爷带着我老大远跑来这偏僻地方是什么用意。但眼前的这个“9”字又似乎让我联想到了一点什么。

“你看,这里有明显的被人踩踏过的印迹,说明不久前有人来过。”老爷爷指了指不远处几株被折弯了的茅草对我说。

果然,只要稍稍留意,就能发现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刚刚来过这里的那人是谁?是那位老奶奶?还是另有其人?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引诱我来到这里?不,这不可能!那如果说是为了其它?那有必要费那么多功夫把我也牵扯进来吗?我不敢多想,但又不得不去想。总之,我的心突突直跳。我的戒备心理多了几分。

“快,我们一起进屋子里去看看,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老爷爷几步窜上前,示意我跟上去。那排房子是依山而建的。虽然大多房子都已倒塌了一两个墙面,但唯独9号屋子还有三面墙壁完好无损,只是正面的墙壁在窗台处缺了个半人高的口子,另外木质结构的屋顶几乎全坍塌了,歪歪斜斜地搭在土坯墙上。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跟在老爷爷身后钻过杂草丛,来到了9号屋子的门框处。

“你看,那是什么?”老爷爷拽了一下我的手臂,朝最里边那面墙角下的一张破四方桌指了指。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那张四方桌的左角边上竟然挂着一个与两天那位老奶奶转交给我的那个红色塑料袋一模一样的袋子。

见我一脸愕然,那位老爷爷反倒释怀地笑了:“我猜得没错,她那天换了包。我果然没有白让你跑一趟。”

我似乎听明白了一点意思。于是便试探性地问:“您是说那老奶奶换了包?别人真正要转交给我的是挂在那桌角上的那袋东西?”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不妥。于是我转过身,不解地继续问:“既然那位老奶奶换了包,那她为何要把那东西带到这荒山野岭里来?而且还让我们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呢?”

老爷爷避开了我的目光,独自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半天,他才悠悠地说:“说来话长哩!你还是先去把那东西取过来吧。那东西一到手,相信你心中的许多谜团都很开就解开了……”

我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在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四周并没有什么其它异样之后,我才跨过门框,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朝那最靠里的四方桌走去。很快,我就伸手抓到了那个红色袋子。就在欲折身返回的那一瞬间,突然“哗啦”一阵声响,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原本横亘在头顶上的那些残垣断木一瞬间朝我身上砸下来。我的头被一根木头重重一击,顿时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在本能地伸手护住头部的同时,我挣扎着用肩头顶开压在身上的土块和木片,转身朝木框方向望去。我依稀看到的是一个急忙远去的模糊背影。顿时,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我花了好几分钟才从废墟里爬出来。好在除了胳膊上和大腿处的几处划伤,我的身体并无大碍。最关键的是,那个或许隐藏着至关重要秘密的红色塑料袋子还一直攥在我的手里。

那位带我来到这里的那位老爷爷早已不见踪影。我无意去深究刚才那惊骇的一幕是人为造成的?还是意外的突发?我此时最关心的是自己手里攥着的这个红色塑料带里包裹着的东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三下五除二,用力扯掉了那个红色塑料袋,顿时,一本泛黄的杂志从中滑落出来。这是一本我再熟悉不过的书——因为它就是当年刊发了我那首题为《微笑着面对生活》的那本杂志。

“只有田一兰才有可能有这本书!一定是田一兰!竟然是田一兰!果然是田一兰!”我接连发出几声惊叹。

但待我冷静下来细细想了一想,心中又平添了许多疑问:如果真是田一兰,那她为何要费尽周折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本书转交给我?难道她转交这本书给我的这种表面行为后边还暗含着某种深意?甚或这本书里隐藏着什么待解的谜?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把书翻到了刊发着我那首小诗的第39页。

可是,除了发现页码数“39”里的“9”和“风雨过后总会有阳光”那句诗里的“阳光”被人用蓝色笔圈了起来之外,我并未在这书页里发现其它什么异样。不过,从字迹来看,那两个蓝色圈明显不是多年前的旧痕迹。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两个蓝色圈可能是有人在不久前特意标注上去的。或许,这是某人特意留下的,可能只有我本人才能猜测得到的某种暗语。

十一

我从下嶂撞撞跌跌回到大朵村时已是下午三四点。理所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先后去了3号屋子和6号屋子,结果在料想之中——两位老人都无影无踪了。

我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租住了一个多月的那间9号屋子。

毫不夸张地说,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不可思议的事儿几乎把我的脑袋都要挤爆了。特别是“9”和“阳光”这几个原本并不沾边的字眼,总是反反复复在我的脑子里蹦跳着,把我折腾得苦不堪言。

就在我跨进房间的那一刻,一束斜斜的阳光从窗户的裂缝里透过来,正好投射到我的身上。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不自觉地把“阳光”和“窗户”两个词联系到了一起。几乎同时,那个被用蓝色圈标注的“9”字重新在我脑海里跃动起来。

我顿时茅塞大开,猛地想到了一点什么。待我打开手电在窗户下边与外墙写有“9”字相对应的位置仔细寻找时,果然发现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土坯缝里发现了一片小小的钥匙。而从那隐约被人处理过的并不明显的痕迹来看,这片钥匙最后一次被放置在这个土坯缝里的时间应该并不太久。

我不是一个笨拙的人。几乎在看到那片钥匙的第一眼,我就联想到了几米开外岩壁下边的那间土坯房。

果不其然,当我怀着既忐忑又激奋的心情,拿着那片钥匙去开启院子后边岩壁下那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锁头的土坯房时,随着轻轻的“咯吱”一声,锁头一下子被打开了。我屏住呼吸,用力推开了房门,顿时觉得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我打开手电筒,朝黑黑的屋子里照了照。屋子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两把矮椅子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从整洁程度来看,这屋子并不像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也就是说,有人在不久前来过这屋子。

秘密应该就藏在这屋子里。我大胆地猜测。

来不及多想,我壮着胆子走进了屋里。屋子里透光性不好,很昏暗。找不到电灯的开关,我只得依旧用手机电筒来照明。待我走近那张紧靠右侧墙角的长方形书桌,才发现书桌上有一个用黑色布条遮盖住的袖珍收录机。稍稍踌躇之后,我轻轻地按下了播放键。顿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冥冥中,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也许,在你看来,我像迷又像像风,来无影去无踪,其实,只要你仔细想想,你自己有何尝不是这样?生活就是一个大谜团,我们穷尽一辈子的心思,都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戴着怎样的面具生活?自己究竟为何要用这种连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方式在虚拟的快乐中苟且地活着?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欺骗了你,伤害了你,恨我用恶毒的方式在暗暗地操作你,从精神上折磨你。可你是否换位思考过,你所谓的“正义”之举也在一次次毁灭我对生活的最后一点幻想?你是否思考过,这一切之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你是个自私的男人。为了达成你的目标,你可以舍弃一切。?这些年,你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可你依然一直不懈余力地在试图解开某个谜团。你还是个矛盾体的人。你时而清醒、理智;时而迷茫、无助;时而暴虐、极端。换句话说,很多时候,其实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你自己。你应该猜测到了,N年前,欲置你于死地的人是我;断断续续给你写过书信的人是我;有意无意鼓励你转行写小说的人其实还是我;甚至最近大半年,故弄玄虚,用不同方式与你保持联系的人依然还是我。我知道,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心中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或许反而又增多了些许迷惑。比如,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比如,你目前身处的9号屋子究竟还藏有怎样的秘密?还不如,接下里还将发生些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播音器里出现了长久的静音。直到几分钟后,才又传来了一阵冷峻而凄切的笑声。

我屏住了呼吸。因为我预感关键的时刻到了。

果不其然,她笑罢,忽然换上了一种极其平和的口吻,继续说:“人生苦短,很多事情,换个角度,想开了,也就释怀了。你的小说《再见‘奥斯卡’》延续了你一贯的怪诞风格。你试图通过自己的小说来解读那段一直困惑着你的生活,总体写得比较成功,但也有明显的不足,那就是那些癫乱的情节里有太多的你作者本人虚无化的影子。我一直希望你能写个续篇,把更完整的故事用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因此,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把我留存的几本几乎记录了我所有经历及心路历程的日记全交给你。在你目前所处的屋子里,床铺靠墙处的左下角,有一个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帆布旧书包……”

说到这里,录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也就在这时,云霞仙子给我发来了微信,微信里只有一句话:你的小说续集完结之日,或许也是所有谜团揭开之时。

十二

尽管大朵村的那两位老人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留在那栋9号屋子继续做我的白日梦。

我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把那几本发黄的日记看完。

千真万确,那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田一兰从9岁开始断断续续记下的日志。最新的一篇日志则写于距今已有9年的2011年。为何没有她最近9年的日志?是她没有写?还是她不愿拿给我看?我不得而知。

看了田一兰的日记,我的心中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震惊”。尽管在此之前,我以一名小说写作者的敏锐,预感到田一兰的身世可能不一般,曾预感过与她相关的故事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但当我通过她那记叙得极其简单的日记了解到某些真实情况之后,还是被现实的残酷和某些事情的复杂程度深深地震撼住了。看完了田一兰的日记,我对云霞仙子那句“你的小说续集完结之日,或许也是所有谜团揭开之时。”的话更是充满了无数的遐想。

那之后,我又整整花了五天时间才稍稍理顺了自己与田一兰之间所发生的一些过往之事的来龙去脉。很显然,我之前凭借自己的臆想所杜撰出的那篇《再见‘奥斯卡’》只是非常肤浅地表达了自己的某种寄寓,并未能真正展示主人公“田一兰”的灵魂轨迹和赋予她独特的精神视野。不管从何种角度上来说,都是一种遗憾。

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还是由于我当初掌握的第一手材料不多,对田一兰了解的太少。

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田一兰把记录着自己最隐秘心迹的几本日记交给了我。把她自己的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毫不保留地呈现在我眼前。撇开田一兰这样做的真正用意不说,单是她日记里所记录的内容,就足以激发我——要尽快以小说艺术的形式把她的故事讲出来,借以抚慰所有在仇恨中孤寂躁动而难以宁静的灵魂。

正如如云霞仙子所说,如果真要写一篇《再见‘奥斯卡’》的续集,那《神秘的九号屋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小说题目。

十三

我把自己关在大朵村9号屋子里。每天除了煮一碗鸡蛋面来充饥,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全部投入到了那篇题为《神秘的九号屋子》的小说创作中。

这期间,除了云霞仙子隔三差五发来一条“早安”或“晚安”之类的问候短信,我与外界完全隔离了。

我的小说写得很艰难,进展很缓慢。仅仅不到一千字的小说开头,我就整整写了一周。我把小说开头的时间设定在43年前那个夏天的某个午后。地点,就在几天前曾发生过令我惊魂一幕的那个下嶂作业点的9号屋子。

我用极其夸张的笔调渲染了那个炎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作为象鼻山林场大朵工区“一枝花”的刘彩霞内心的那份挣扎。为了一个返城的名额,在本推半就中,她放弃了自己22年的坚守,让那位早就对她的美貌垂涎已久的大朵工区作业队队长李麻子趴在她汗啧啧的身子上许下了优先推荐她返城的口头承诺。可等李麻子心满意足地走出那间9号屋子之后,他就立马变了卦,把这场交易的“筹码”一下子由此前说好的一次提高到了十次。

令刘彩霞始料不及的是,就在她忍辱完成了与李麻子达成的最后一次“交易”的同一天,李麻子和工区里另外一名漂亮女工在某山沟里苟合时被人抓住了现行。李麻子很快就被撤职并调离了大朵工区。他对刘彩霞许下的承诺也就打水漂了。最可恶的是,李麻子在离开大朵工区之际,竟然以炫耀的口吻把该工区所有与他有染的女工的名字全托盘而出,并还厚颜无耻地说,虽然他被撤职了,但他并不后悔,毕竟连像刘彩霞这样的美人胚子的第一次他都得到了。更令刘彩霞不知所措的是,也就在那几天,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随着刘彩霞肚子一天一天的变大,她是只“破鞋”的流言蜚语也就越传越远。与大朵工区相隔不到三公里的罗营村里的那些憋久了的老光棍们闻风而动,总会找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跑到大朵工区来纠缠刘彩霞。工区里的一位大姐实在看不下去,就好心地给刘彩霞出主意——与其这般招蜂引蝶让人看笑话,还不如在这群老光棍中挑一个实诚一点来做自己肚子里那孩儿的爹……

田一兰就是在下嶂作业点那间简陋的9号工棚里出生的。直到她快七岁的时候,为了解决她上学的问题,上边才让她娘刘彩霞带着她从下嶂作业点搬到了大朵工区指挥所所在的大朵村。巧合的是,她们娘俩在大朵工区所住的那间房子也正好标号为“9”。在田一兰的记忆里,不管是在下嶂作业点还是在大朵工区,除了那被个她叫做“爹”的老男人隔三差五会从附近的罗营村赶回来在那间“9”号屋子过夜之外,还总有她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经常来她家的“9”号屋子窜门。

小说写到这一段时,刚好是个阴雨连绵的傍晚。此情此景似乎和田一兰转交给我的第一篇日记所描述的情景完全吻合。我本能地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笔。

十四

我再次摊开了那些发黄的日记本。

田一兰的第一篇日记写于1987年12月25日。

“娘,你去哪儿了?那个叔叔好坏,好凶!她使劲地拽我的胳膊,重重地压我的身子,还……都把我弄出血了。娘,天黑了,连绵的阴雨还在下,我好痛,好怕……”那是一段歪斜而杂乱的锈迹斑斑的文字,有好几个字是用拼音代替的。每一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心里都有一种被铅重压般的难受。

小说不可能是现实的真实还原。我的那篇《神秘的九号屋子》虽然一次又一次写到了田一兰那厚厚的五本日记里所记录的那份无助与绝望,也一次次写到她无力的抗争和她无声的呐喊,但小说毕竟是小说,似真似幻,总有一点超出人料想的扑朔迷离。

在我那篇《神秘的九号屋子》里,“9”号屋子被寄寓了更多的象征意义。田一兰的母亲刘彩霞在下嶂那间9号屋子委身于李麻子,9号屋子是田一兰命运的起点,同时也成了她苦难命运的开端。9岁那年,一个常常出入她家位于大朵村9号屋子的——她叫他为吴叔叔的男人,在成为她母亲刘彩霞情夫的第二天,就把魔爪伸向了田一兰尚未发育的身体……有了第一次就总会有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在那之后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只要有机会,那位姓吴的老男人就总要拿田一兰稚嫩的身子来发泄兽欲。12岁那年,母亲刘彩霞带着田一兰一起逃离了大朵那个伤心地,返回了城里,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田一兰原以为,自己可以从此过上不用再担心受怕的生活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返回城里的第16天,她母亲刘彩霞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城北那座铁路桥边的一条小水沟里。母亲去世后,田一兰只得跟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在舅舅家生活的那6年是田一兰这辈子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时间。那期间,她考上了师范学校,并脱落成一个比她母亲刘彩霞当年更漂亮的大姑娘。

师范毕业后,田一兰出乎人意料地选择了去全市最偏僻的象鼻山腹地的罗营村支教。不了解内情的人都认为是因为她心中有“大爱”。而那些知晓她身世的人则认为是因为她“念旧”,毕竟离罗营村不远的大朵工区是她的出生地,毕竟罗营村里还安葬着一位曾被她了叫做“爹”的所谓亲人。但事实上,在田一兰1996年8月15日的日记里,她把自己选择到罗营村小学支教的真正目的归结为两个字——寻仇。

后面发生的故事跟我那篇题为《再见‘奥斯卡’》的小说里所描述的出入不大。在黄牛田最美的琴桥边的竹林里,几个恶魔的暴行击垮了田一兰,她狼狈地逃回了城里。可令她料想不到的是,那个率先向她伸出魔手的姓吴的歹徒竟然打起了长期占有她的主意,竟然不知怎么弄到了她家的地址,先是给她写信,提出要跟她交朋友。见她不理睬,后来竟然找上门去,以田一兰舅舅一家人的安全为要挟,逼迫她跟他谈起了所谓的“朋友”。

为了摆脱那歹徒的永无休止的纠缠,田一兰只得悄悄求助于一位曾长期追求过她的年长她七八岁的名叫崔安的男人。这个叫崔安的男人当时在另一座城市的一家名叫航行厂的公司里担任生产主管。不久,在崔安的帮助下,她以极其隐蔽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摆脱了那个歹徒对她的无休止纠缠。与那篇《再见‘奥斯卡’》的小说所叙述稍有不同的是,田一兰最终下决心以极其隐蔽的极端方式不动声色地摆脱了那个歹徒对她的无休止纠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最终得知,9年前,在大朵工区那间9号屋子里粗暴地摧残她的那位姓吴的老男人竟然与这位一直纠缠着她的歹徒是一对父子……

小说真正扑朔迷离的是在后半段。“我”其实也是N年前发生在琴桥旁竹林里的那起恶性事件的三个参与者之一。表哥吴达的突然失踪引发了当时正在做着“诗人梦”的“我”无限的猜疑和恐慌。不久,我那曾在象鼻山林场大朵工区做过几年临时工的表舅吴大奎也蹊跷地意外摔死在离罗营村不到8公里的雷公铁路桥边。在复杂心理的驱使下,我把各种矛盾的焦点汇聚在了田一兰身上。在通过多次试探后,“我”发觉田一兰在“我”和吴达三人对她犯下罪恶的那一晚并没有记住“我”的面容。因此,“我”在航行厂的闪亮登场是一场新的阴谋的开始。在“我”与田一兰或明或暗的纠缠与较量中,情与感的交织,爱与恨的纠葛,催化了故事的悲凉与沉重。 在主人公一次又一次自我怀疑与否定中,演绎着悲催的人生,渗透着对人性的深沉思考。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后来真的爱上了田一兰。更没有想到田一兰也真心地爱上了“我”。为了摆脱那个名叫崔安的男人的控制,田一兰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当那个叫崔安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用他所掌握的秘密来要挟田一兰时,“我”适时地暗中助推了田一兰一把。

警惕性极高的田一兰并没有真正的接纳我,她敏锐地猜测到“我”的真实身份,并掌握到了“我”接近她的真正动机。她很快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作为一种策略,我闪电式地随便找了一个女人结婚。我的用意很明确,就是为了让一直处于暗中的田一兰早点现身。

可是,“我”与妻子的婚姻并没有维系多久。原因只有一个,“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羁绊着“我”每一根神经的——同时拥有丰腴身姿和俊美脸蛋的女神级美女田一兰。

十五

田一兰的最新的一篇日志则写于距今已有9年的2011年。

在《神秘的九号屋子》那小说中,我没有刻意去回避事实的真相,而是用更夸张的手法艺术地再现了发生在2011年某个阴雨连绵的冬日傍晚的那一幕。

与妻子离婚之后的“我”变得了更加脆弱,更加神经质。很多时候,“我”甚至把自己与妻子的分道扬镳归结于田一兰在暗中使了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若隐若现的田一兰,似乎在无形中释放出一股强大的魔力,让“我”在深感惶恐不安的同时,不自觉地一步步走进她为“我”预设的那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无须交待过多的细节。同样拥有缜密心思的“我”欲擒故纵,将计就计。所有的变数都发生在了那个不堪回首的阴雨连绵的冬日傍晚。“我”在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田一兰使出最后一招并高调亮相之际,避实就虚,采用同样阴毒的手段给予了她致命一击。有备无患的“我”不仅安全脱身了,而且依旧过着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的生活。而田一兰从此销声匿迹了。

一年后,一个名为“寂寞在枝头开花”的网友走进了“我”的生活。从一开始,有超强预知力的“我”就不自觉地把她和田一兰联系在了一起。只是,心怀戒备的“我”一直都故意装糊涂。

后面的故事与小说《再见‘奥斯卡’》所描述的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与“我”在黄牛田琴桥边见面之后,寂寞在枝头开花和那个与田一兰神似的漂亮女子并没有乘车离开罗营村,而是从黄牛田后边的一条山道悄悄溜回了大朵村。

小说的结尾,我做了最大胆的情节设计,在大朵村9号屋子岩壁下的那间房子里,一直住着一位常年用黑布蒙面的神秘女子。“我”在接到那两条莫名的短信之后,匆匆赶往大朵村,待我推开那间9号屋子,却骇然发现屋子正中央的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写有“田一兰”三个字的骨灰盒。就在“我”满腹疑惑之时,耳际响起了一阵阴沉的声音:结束了,一切之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我”惊恐地左顾右盼,突然发现那置放骨灰盒的书桌上方的土坯墙上贴着一张大纸片,纸片上赫然写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生就是一场戏,起点也即终点。

几乎同时,“我”猛然感觉有一股怪异的气味飘进了鼻孔。“我”本能地屏住呼吸,但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袭来,“我”顿然一下子昏倒了过去……

十六

我对自己这篇题为《神秘的九号屋子》的小说并不怎么满意。不满意的原因是我并没有按合理的构思去设计两位主人公的最后命运。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其实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我想起了此前云霞仙子在微信里同我说过的那句话:“你的小说续集完结之日,或许也是所有谜团揭开之时。”

于是,我在第一时间把这篇题为《神秘的九号屋子》的小说发给了云霞仙子。

仅仅两个小时之后,屋外突然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我翻身下床,贴近门缝往外一看,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那位突然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住在3号屋子里的老奶奶。

几乎同时,我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起来。点开微信一看,是云霞仙子发来了的信息:你的小说我看了,写得不错。唯一遗憾的是,你的小说结尾稍稍仓促了一些。

我在揣摩着云霞仙子这段话的言外之意。同时也在犹豫要不要打开房门去见站在门外的那位神色显得有些焦急的老奶奶。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急。

我只得咬着牙,猛地打开了房门。

我正欲对那位老奶奶说什么,她立马对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用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口吻对我说:“你什么都别说,也什么也别问。你马上跟我来,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摇摇头。有了住在6号屋子里的那位老爷爷带我去下嶂作业点的那回教训,我的警惕性自然高了许多。

我的意思很明了——如果她不说个所以然,我是不会贸然相信她的。

老奶奶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然后用手指了指我堆放在屋里书桌上的那叠发黄的日记本,难为情地问我:“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你难道到现在还猜不出我到底是谁吗?”

我再次摇了摇头。但我隐隐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我叫刘彩霞,一个曾死过了一次的人。”那位老奶奶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她说得很慢很慢,特别是在说到“刘彩霞”三个字时,她的嘴角露出了几丝谑笑,好像在念一个与她无关的名字。

“你是田一兰的母亲?”我脱口而出。尽管早就有所预感,但当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她的亲口证实的那一刻,我还是惊愕得半天合不拢嘴巴。

老奶奶避开了我的目光。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田一兰呢?田一兰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一把拽住老奶奶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追问她。

“她已经死了。”老奶奶依然一脸淡漠。

“怎么可能?”我蹦跳起来。

“那你这么急急地,究竟要带我去见谁?”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要爆炸了。

“一个你很渴望见到的人。”老奶奶的目光闪过几丝冷峻。

十七

我的心中还有太多谜团有待解开。我当然不会错过任何有可能解开这些谜团的机会。

我不再说什么。

我紧紧跟在这位自称是“刘彩霞”的老奶奶身后。尽管我做过无数种假设,但当老奶奶径直把我带往她所居住的那栋3号屋子时,我还是颇为意外。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并不时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整个大朵村还是如同平日般寂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跨过那扇古铜色的老木门,老奶奶回过身,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把食指竖在嘴边,再次朝我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我这才发现,这位自称是“刘彩霞”的老奶奶所居住的这栋3号房屋和我租住的那栋9号屋子的结构和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栋9号房屋里面那间土坯房是依山建在一面岩壁下,而这栋3号屋子里面这间土胚房则紧靠着一棵大榕树——几乎所有的墙面都被那密密麻麻的榕树根须所遮挡着,唯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树洞通往那扇同样斑痕累累的老木门。

老奶奶弓着腰穿过榕树根须那门帘般的间隙,轻轻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回过头叮嘱了我一声:“有点暗,你要小心。”

我打开了手机电筒,跟着老奶奶走进了那间显得非常潮湿的小黑屋里。那是一间只有四五平方米的小屋子。屋子里除了一张因受潮而连桌脚都已发霉了的四方桌,不再有其它物品,更没有其他任何人。

既然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人,那她带我来这里干嘛呢?

我正纳闷之时,老奶奶轻轻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角,然后用手指了指那张四方桌左侧的墙面。只见她上前几步,把斜搁在墙面上的一张竹席轻轻一推,顿然,一面一米见方的圆形小铁门从竹席后边露了出来。

我在心里惊叹了几声。

我屏住呼吸,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出声。但即使定力再好,我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我知道,揭晓谜底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随着“哐啷”一声,老奶奶拉开了那扇圆形小铁门。

“你朝里面看吧,你一看就什么也明白了。”老奶奶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用手机电筒从门里面一看,门洞内竟然是一个七八平米的宽敞房间。而最靠里的木床上,赫然斜躺着一个半身盖着花白被单的体态丰腴的女人。不,准确点说,是斜躺着一个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段都酷似田一兰的漂亮女人。

“田一兰?!”我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

我回头看了看身旁那依然一脸漠然的自称是“刘彩霞”的老奶奶,在稍稍踌躇之后,我打着手机电筒,咬咬牙,弓着腰,一步跨过那扇圆门,径直走向斜躺着木床上的那位酷似田一兰的丰腴女人。

“田一兰,没想到你竟然藏身在这个地方!”我在心里默念道。

那一刻,我的内心是极其矛盾和复杂的。内心那份徒然剧增的警惕性促使我在把手机电筒光照向那人微仰的头部的同时,猛地一把扯开了覆盖在她身子上的那床花白被单。

但也就在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惊骇到了——或许是因为我拉扯被单的力度过大触碰到了位于某隐蔽处的电灯开关,也或许是那位还站在圆形小铁门外的老奶奶故意在此时按亮了屋子里的电灯,在电灯忽地闪亮的瞬间,我发现,那斜躺着木床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田一兰,而是一具体型酷似田一兰而且脸部黏贴着一张田一兰头像的充气娃娃。就在我预感到不妙,正准备转身后退之时,才骇然地发现,距离那具玩偶头部上方约莫三十厘米的位置,有一排用黑色墨水写在墙壁上的硕大文字:张水生的葬身之地!

再镇定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不惊骇。因为,“张水生”就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惊恐地转身,疾步冲向出口,可就在我离那扇圆形小铁门不到两步远之时,随着“哐啷”一声,那扇圆形小铁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给扣死了。也几乎同时,屋子里的电灯一下子熄灭了。

我惊恐地拿起手机电筒四处晃射,也就在这时,我骇然发现,那扇小铁门的背面竟然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型,狰狞的骷髅头像下边是一个大大的“坟”字……

十八

因为一位名为“云霞仙子”的新锐女作家多次在她的小说提及到“大朵”这个地方,特别是当她的新作《神秘的九号屋子》在某畅销杂志发表以后,大朵这个位于象鼻山腹地的小山村在荒废多年后声名鹊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探秘。

N年后,有探秘者在某间已塌倒的屋子后边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大幽洞。幽洞里那张木床边的墙角上,斜躺着一具完整的尸骨。人们从静卧在尸骨旁的一个早已干瘪的充气玩偶上,依稀看到了几个用血迹写成的飘逸的大字:祭奠奥斯卡……

这事传出之后,人们都无比震惊。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凭空猜测“奥斯卡”背后所隐藏的故事。

只是,没有人知道,“奥斯卡”究竟指的是谁?没有人知晓,“祭奠奥斯卡”几个字究竟有何深意?

                                                                2020年7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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