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喜欢这样的雨天。
我独自对着窗口说这话时,我们家里的“小皇帝”——那个人云亦云一直叫我“疯癫婆”的小男孩毫无征兆地“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又不是家里死了人!”我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着骂了一句。
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在心里嘀咕着,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来。
“游沈静,你说什么?你说谁家死了人?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说话吗?你怎么总是不听呀?还有,弟弟嘉宇怎么哭了?又是被你吓哭的吧?还不快点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母亲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拿着拇指粗的木条狠狠地敲打着我的脑壳。
我连半句都不敢申辩。
在母亲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中,我抱着发胀的脑袋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我说不喜欢这样的雨天,天气立马就转晴了;我仅仅随意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谁家死了人”,当天下午,那个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来我家串门的——我该叫做“姑父”的男人就被一辆拉猪粪的小四轮给撞死了。
我是从门缝里偷听到那个长着一张歪歪嘴的男人被车撞死的消息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比震惊。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那个我该叫做“姑父”的歪嘴男人还乐颠颠地哼着小调从我母亲房间里出来。当时我正躲在门缝后边偷看电视上的动画片。在那个歪嘴男人的身影撞入我眼眸的那一刻,我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样的浪漫。我敢保证,我完全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的,况且我说这句话时的音量很低很低。但就在我话音未落之时,那个歪嘴男人猛地转身怒瞪着我,那狰狞的模样好像恨不得要把我吃掉似的。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我舔了舔舌头,冲那歪嘴男人傻笑了几声。
“疯癫婆,你是想找死呀?”歪嘴男人咧着嘴朝我咆哮。
我不敢再出声。直到我隔着门缝呆呆地看着他哼着小调走出了我的家门,我才恼怒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死畜生,想要找死的人是你自己吧?
三
我敢肯定,如果我的话真的有那么灵验,那最终要了那歪嘴男人的性命的应该是我对着他的背影诅咒的那一句。
我不知道这句话里究竟包含着多大的魔力。我只知道,在嘀咕完这句话时,我曾全身一颤,有一种畅酣淋漓的感觉漫过整个脑海。
我当时就预感要发生一点什么。没想到紧紧几十分钟之后,那个歪嘴男人就被车撞死了。
在确定那个歪嘴男人真的被车撞死之后,我亢奋得不得了,情不自禁地躲在墙角哼起了小调。我在庆幸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开口闭口都一直叫我“疯癫婆”的人。
母亲似乎很伤心,足足有十几分钟,她都在独自对着窗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抹眼泪。
我的小调还没哼完,母亲就推门进来了。
“游沈静,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屋里,哪里也不准去。”母亲抹着红肿的双眼,用一贯严厉的口吻叮嘱我。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把我叫做“游沈静”的人。
每次听到“游沈静”这三字,我都有特别深的感触。
我从墙角站起来,木讷地朝母亲笑了笑。
四
母亲和弟弟嘉宇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着溜出了家门。
自从三年前莫名地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疯癫婆”之后,我就慢慢摸索出了一条规律:家里越忙乱,家人对我的看管也就越疏忽——自然而然,我也就越自由。
那歪嘴男人被撞身亡的出事地点离我家门前那颗杏子树的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我很快就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小四轮侧翻在路边,半个车身重重地压在那歪嘴男人身上。臭气熏天的一车猪粪撒满一地,那个歪嘴男人的整个头部都淹没在猪粪堆里。
人群中,我那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拥有丰腴身段的母亲显得格外显眼。看得出,我的母亲依然还很伤心,在同交警交谈的整个过程中,我发现她妖娆的身子一直在颤栗不停。我还发现,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了我母亲身上。我甚至还清楚地听到挤在我身旁的那两个面目猥琐的老男人在悄悄感叹,说我母亲真是个绝色佳人,就连不停抹眼泪的样子也风情万种。而这两个老男人接下来的话题更是激发了我继续偷听下去的兴趣。
“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其中一个老男人说。
“早就听说那歪歪嘴不是个好东西。”另一个老男人悠悠地说。
“这个风骚女人也一定有问题,当年她老公死的时候都不见她哭得这么伤心。”第一个老男人说得有板有眼,口气十分肯定。
这意思不就是说歪嘴男人的死,我母亲脱不了干系吗?回想起一个小时前歪嘴男人从我母亲房间出来时那副乐颠颠的样子,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我母亲还在和那个警察说得兴起。
我一边回味那两个猥琐老男人的话,一边抬眼看看我母亲,尔后又偏头看了看不远处猪粪堆里歪嘴男人那副惨状。一股莫名的快慰涌上我的心头,“咯咯咯!”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游沈静,你怎么也跑出来了?”母亲从人缝里钻过来,怒气冲冲地朝我嚷。
我想躲开,刚一转身,就重重地撞在了一个臭熏熏的男人身上。在抽身后退的同时,我本能地用鼻子嗅了嗅,千真万确,那是一种浓浓的猪屎尿味。
这个男人我认得,他不就是我们斜坡镇有名的“豆腐西施”梅妃婶的老公四麻子吗?难道是他不小心撞死了此时正躺在几米开外的猪粪堆里的那个——有着一张歪歪嘴的我该叫做“姑父”的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四麻子摊摊手,一脸的无辜。
“是他自己找死,撞到我车上的。”四麻子的语调很平缓,似乎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牵连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四麻子的飘忽的目光一会儿看向我,一会儿看向我母亲。他那浑身的屎臭味随着他身子的晃动不断蔓延开来。
尽管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乱开口说话惹麻烦,但当四麻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趔趄再次将臭熏熏的身子贴到我身上时,我的恼怒油然而生。
“你就是故意的。”我瞪着他嚷。
“你就是故意的。”我分明地听到包括那两个猥琐老男人在内的很多人也随声附和起来。
我回转过头,朝母亲望去,母亲正在朝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游沈静,你快回家去吧。要记得按时吃药。”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舒必利塞到我手里。
“我不吃,你自己要是想吃就吃吧!”我脱口而出。
“游沈静,你竟然敢顶嘴?”母亲似乎真的动怒了:“你要是再不听话,等会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母亲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还未等母亲的下一句话出口,我就没命地逃回了家。
五
过去的三年间,我无数次尝过母亲的厉害。
至于被母亲关起来的次数,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母亲用来关我的是一个长宽皆约一米,高约一点二米的铁笼子。
这个至今还摆放在我的卧室旁边的杂物间的铁笼子,是三年前母亲在那个有着一张歪歪嘴的我该叫做“姑父”的男人的怂恿下去市场定制的。
那年,我父亲刚去世不久。那个我该叫姑父的歪歪嘴男人有事没事总往我家里跑。说实话,早在我父亲未去世之前,我就经常听到一些不利于我母亲的风言风语。我对母亲的这些事一点也不关心,更从没有过想要干涉她私生活的念头。可我母亲似乎一直看我不顺眼。整天说我一个女孩子干嘛把自己打扮得不男不女。特别是当得知我总喜欢偷偷写一写自以为是诗的文字自娱自乐之后,她便总要找机会挖苦我,说我脑子有问题。
对于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天生丽质这事,我母亲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一点,我从小就感觉到了。可我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不就是长得不够漂亮呗!我自我感觉良好就行,你们喜欢爱谁就爱谁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偏偏恶心地对我说,他喜欢我这一款。
那是我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月的某一个夏日,那个我该叫姑父的歪歪嘴男人又来我家串门。当时母亲恰好有事带弟弟去了舅舅家,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那歪嘴男人就凑了过来,说什么“女大十八变”,你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了。我说,呸,我才十六岁好不好?那歪嘴男人就厚着脸皮说,十六也不小了,早该懂什么情呀爱呀了。他说这话时两眼全是一道道淫光。我紧张得不得了。赶紧从客厅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哪知那个歪嘴男人紧跟了进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我,拖着我直往床上按。我拼命挣扎,大声怒斥他,说你要是再不放手,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那歪嘴男人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一边使劲把我往床上按,一边用那张臭烘烘的歪嘴在我脸上啃,嘴里还恶心地不停地说,小宝贝,我就喜欢你这一类小女生,我就喜欢你这一款……
记不清那天我究竟跟那个歪嘴男人扭打了多久,反正他撕破了我的小内裤,抠伤了我的身子。而我,则抓伤了他的狗脸,咬伤了他的手臂。那狗男人最终并没有得逞。但这个品质低劣的臭男人事后恼羞成怒,却反咬了我一口:说我趁母亲不在家,主动脱衣服勾引他,他不愿意,我就发神经,歇斯底里地大闹起来,又抓又咬闹得没完没了。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更可笑的是,我那个素来喜欢标榜自己很精明的母亲,不仅完全相信了那个歪嘴男人的话,还逼我说清楚此前究竟做过了多少次这般见不得人的事。之后更是一个劲骂我不要脸,骂我不得好死。
在蒙着被子委屈地哭了整整半天之后,所有的怨恼一下子涌上心头,我终于忍无可忍——火山爆发了。我裹着床单从卧室里冲到客厅,用手指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母亲怒吼道:你说谁不要脸?你说谁是神经病?你们才不要脸!你们才是神经病!
母亲显然被我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她目瞪口呆跌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
那个歪嘴男人一直都在一旁冷笑。
在大声地干笑几声之后,他凑近我母亲的耳根,悄悄地嘀咕着什么。只见我母亲的脸色先是由白转红,然后又由红转白,最后只剩下一脸的狠色。
“游沈静,看来你的脑子真的坏了。”母亲阴冷着脸说。
“脑子坏了的人是你们,而不是我。”我倔强地仰着头。
“这疯癫婆,你不好好治治她,她不知道什么叫厉害。”那歪嘴男人拍拍我母亲的肩膀,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一脸的深不可测。
仅仅两天后,我就真的尝到了他们的厉害。他们把我关进了那个定制来的铁笼子里。只要我稍微有一点儿不顺从,鞭打,棍敲,以及拳打脚踢那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每天还逼我吃什么“舒必利”之类的药物。而那歪嘴男人总要趁我母亲不注意,对我动手动脚,占我身体的便宜。我不止一次把这事说给母亲听,可换来的却是他们变本加厉的辱骂和折磨。
六
唉,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好在那个可恶的歪嘴男人终于死了。
从那歪嘴男人被撞死的地方到我家只有八百米,但我却觉得似乎比八公里甚至八十公里还要长。
我趔趔趄趄跑回了家。
我刚刚躲进自己的房间,母亲就回来了。
“游沈静,快坦白交代,刚才你和四麻子在鬼鬼祟祟地演什么戏?”一进屋,母亲劈头就问我。
我一脸惊愕,实在弄不明白母亲会问我这样不靠谱的话。
“我能和四麻子演什么戏?”我像是在反问母亲,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没有和他演戏?那他刚才怎么会几次故意撞你?”母亲紧盯着我,犀利的目光好像要把我看透似的。
我无奈地摊摊手,一脸苦笑。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曾偷偷溜出去找过某些人?”母亲不愿罢休,一直问个不停。
但任凭母亲怎么盘问,我都不哼声。
问不出所以然,母亲有些失落。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起身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望着母亲迷糊的背影,我混沌的脑海似乎又翻江倒海般涌起一阵阵巨浪。我的脑海时而浮现出那个我该叫“姑父”的歪歪嘴那张臭脸;时而浮现出父亲当年整日借酒消愁的那个心酸画面;时而浮现出四麻子躲着“豆腐西施”与我母亲打情骂俏的情形;时而又浮现出姑姑上门来与我母亲理论的尴尬场景……
七
我刚才确实是在和四麻子演戏。
四麻子无论是胆量还是演技,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和四麻子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特殊的。说来你们不信,三年前,我曾和四麻子的宝贝儿子细狗“称兄道弟”。后来,细狗考上了县城的高中,而我则被母亲和那个歪嘴男人以我患“神经病”为由关进了那个铁笼子里。铁笼子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但无法禁锢我的思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把对细狗的想念当做了自己的精神食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细狗的失望多过了期盼——尽管他家和我家仅仅相距不到两公里,可他竟然没有前来探望过我。甚至有一次,我明明从窗口看到他和同村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地从我家门前的那条小道上经过,在我对着窗口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拉起那女孩的手抬脚就跑。而且,我似乎还听到他在飞跑的途中不停地向那位女孩解释:别理她,那是个疯癫婆……
我约莫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留意起四麻子的。父亲去世后,除了那个我该叫做姑父的担任着村领导的歪嘴男人之外,以名目繁多的借口前来我家串门的男人很多。无一例外,这些男人都是冲着我母亲的美色来的。
其他男人来勾搭我母亲都很正常,唯独四麻子也赶来凑热闹就有点令人不可思议。毕竟,他家的那个“豆腐西施”是公认的斜坡村第一美妇呀!
四麻子前来我家串门的次数并不多,但几乎每次我都隔着门缝听到他的感慨:这姑娘挺可怜的。
四麻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说我游沈静挺可怜的人。虽然我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但当这样的话从一个曾令我动过心的男同学的父亲的嘴里说出来,而且还传到了我耳里,我当然觉得非常受用。
是我主动勾搭四麻子的。那是今年清明节前一天,母亲和那个我该叫姑父的歪嘴男人一起去给我父亲挑选墓地去了。三年前父亲去世后,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墓地,就草草埋在了家里的一块自留地里。我母亲原本是想等我弟弟嘉宇成年后,再由嘉宇来决定要不要重新给父亲弄一块好一点的墓地。可不知咋回事,从父亲下葬后的第49天开始,我母亲就每晚噩梦不断,梦境中,经常出现我父亲的身影。特别是今年以来,母亲不仅每晚都会梦到父亲,而且每一次,梦境中的父亲都要缠着母亲絮絮叨叨,在父亲的含糊其辞中,母亲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字:坟。
惊恐过后,母亲把自己的心结说给了她所信任的男人听。后来,那个做村领导的歪嘴男人为了讨好我母亲,提出陪母亲去给父亲另外挑选一块墓地,等墓地选好后,再选个吉日给我父亲迁坟。
那天,母亲原本也要带我一起去的。可歪嘴男人说我身上有霉气,若我这样的人一起去,说不定就不是给死人选坟这么简单了。歪嘴男人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在他和我母亲有说有笑地推门离开之后,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哈哈,你是想提前给自己找个好坟吧!
没想到半年之后,这句话还真应验了。
八
我的这句话能够灵验,离不开四麻子的暗中相助。那天,母亲和那个歪嘴男人刚走不久,四麻子就溜进了我家。
四麻子原本是来找我母亲的。哪知被歪歪嘴抢先了一步。不甘心的四麻子于是就躲在离我家门前那棵杏子树不远的一个草垛后边,想等歪嘴男人走后再伺机来找我母亲。四麻子是挺有耐心的,他差不多在那个草垛后边等了两个小时。我隔着窗户,一直在看着他那干着急的样子偷笑。
看着母亲跟着歪嘴男人一起出去了,四麻子显得十分失落,不停地踢着草垛泄愤。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就在母亲和那歪嘴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我猛地打开了窗户,使劲朝四麻子挥手。
四麻子很快就注意到了我。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惊喜。
四麻子飞快上了楼。我们彼此第一次面对面地默默注视着对方。我们各自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易读懂的笑。
与四麻子单独相处的那半天是我19岁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我和他聊了他的乖儿子细狗,也聊了他美貌的妻子“豆腐西施”。当然也聊了“豆腐西施”和歪歪嘴等男人的风流韵事。
至始至终,四麻子都没有把我看做一个精神病人。这令我非常感动。
也许是有长达三年的时间没有人跟我聊过天的原因,我和四麻子聊得很开心。我们不仅聊彼此都关心的某些生活细节,还聊起了人生,聊起了未来,甚至还聊起了爱情和婚姻。
当然,我还和他聊起了我的最迫切的梦想——想成为一名可以惟妙惟肖地演绎百态生活的演员。
“哪怕带着面具生活,我也不愿做现在的自己。”我对麻子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说,但没有机会说的话。
最后的最后,我脑洞大开,向四麻子描述了我想象中的某些充满戏剧色彩的画面。我甚至还异想天开地提出,如果他愿意,我们找机会一起演那样一场精彩而刺激的戏。
四麻子哈哈大笑。说,既然是一场戏,那总得有个好听点的标题才对。要不,我替你拟一个吧,就叫做《最好的结果》,好不好?
想不到四麻子这么支持我,更想不到他还这么有才。顿时,我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
我唯一对四麻子不够满意的是,在我主动脱光了衣服之后,他却转身跑了。
四麻子从我房间离开前的表情很怪异。
我敢肯定,他是被我伤痕累累的身子吓跑的。我还敢肯定,他最终放弃占有我的身体,是被我在褪掉最后一件衣物之时说的那句话给吓跑的。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反正我的身体被那个歪嘴男人糟蹋过了,你想怎么来都行。”
九
再次见到四麻子,是在半个月之后。
那天我母亲有事外出,弟弟嘉宇又还在上学,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当时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四麻子全身被淋得湿漉漉的,在四顾无人之后,他飞快跑上楼来,钻进了我的房间。
一见面,四麻子就一把抱住了我,久久不愿松手。我也紧紧地拥抱着他。我附在他耳根说:“我想你了,你还算有良心,知道偷偷来看我。”
很显然,我把对细狗的感情转移到四麻子身上了。
四麻子明显有些尴尬。他加大了拥抱我的力度,嘴角蠕动了半天,挤出了一句:“你……你不会恨我吧?”
“恨你?感激你都来不及呢!”我噗嗤一笑。
“你看我像神经病吗?”四麻子冷不丁地问。
这原本应该是我问四麻子的话,但现在却反了过来——他竟然问我看看他像不像神经病。
我足足呆愣了十几秒,才稍稍缓了些神:“谁说你是神经病?是你自己说的吧?”我松开了双手,盯着他的双眼问。我没有理由不惊讶。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四麻子也松开了紧紧抱住我身子的双手。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窗外。
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尔后轻轻地把双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预感到四麻子还有话要跟我说。
但这一次,我的预感并没有灵验。
四麻子并没有再跟我说些什么。在再次忘情地深深地拥吻了我之后,四麻子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似乎从他那阴云密布的脸上读懂了一点什么。
十
想不到四麻子那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用最离奇的情节演绎了一场精彩的戏。
更富戏剧性的是,歪嘴男人被四麻子拉猪粪的小四轮撞死之后,经权威机构鉴定,四麻子果真是个精神病人。
歪嘴男人被安葬在了几天前他和我母亲一起去挑选的那块墓地里。
歪嘴男人的葬礼我乐颠颠地跑去参加了。除了看到包括“豆腐西施”在内的一群泪眼低的妇人们各怀心事地偷偷抹眼泪之外,我还看到了哭得死去活来的四麻子。
事后,我悄悄问四麻子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四麻子狡黠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了两个字:演戏。
我半信半疑,这难道就是《最好的结果》?
十一
歪嘴男人的葬礼一结束,我的倒霉日子又开始了。
母亲再次把我关进了那个铁笼子里。
“疯癫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整死你。”在赶走了偷偷溜进杂物间欲与我分享他的《最好的结果》的隐秘细节的四麻子之后,我母亲朝我狮子般咆哮。
这是母亲第一次叫我疯癫婆。我当然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最好的结果。”我摇晃着铁笼子,歇斯底里地哭喊。
母亲连头都不回就叹着长气离去了。就在她把房门“嗙”的一声关上的那一刻,我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疯癫婆,想要最好的结果?那你就去死吧!
只是,像我这样的人,想死又谈何容易呢?
在无边的臆想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混混沌沌中,我做了个梦,梦境中,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四麻子《最好的结果》续集里的女主角。
整个剧情里,让我最享受的一点,不是我经历了几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所有人都把我当做正常人看待——都亲切地称呼我的原名:游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