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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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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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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短篇小说)

 

1

“老头子,你又发什么呆?”梆子叔正在拄着锄头望着四周荒草萋萋的田地发呆,老伴菊花婆冷不丁抓起一把泥土砸了过来。

“我哪是在发呆呀,我是在想问题。我在想,要是哪天我俩都不能动了,我们家这些地不也要荒了么!”梆子叔一脸的落寞,他像是在回答菊花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这般不会说话 ?谁说我们家的地要荒?我们不是有儿子,不是有孙子吗?”菊花婆冲梆子叔一阵咆哮。

见老伴菊花婆动了怒,梆子叔自然不敢再吭声。

正在这时,菊花婆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儿子歪狗打来的电话。

一接听,从电话那端传来歪狗沮丧的声音:“妈,我和梅子离了……”

“什么?你们离了?”菊花婆拿手机的手悬在了半空。

“离了就好,离了就好!”菊花婆对着话筒自言自语。

“是歪狗他们离了么?”老梆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他们,难道是我们?”菊花婆没好气回身朝老梆叔一声吼。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菊花婆两老口子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老梆叔他们所居住的村子叫斜坡村。斜坡村不大,十几栋古铜色的老木屋错落有致地围成一个半月形,紧紧地倚靠在半山腰上。村子也不算兴旺,人丁最旺的时候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最近这几年,斜坡村变得越来越冷清。撇开出生人口远远少于陆续去世的老年人口不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像中了邪似的,一个个携妻带子搬进了城里。最后,竟然唯独剩下了梆子叔一家人留守孤村。

菊花婆和梆子叔越来越老了。前些年,菊花婆一家就种自己家那五亩田地,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后来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了,很多耕地都抛了荒。菊花婆看到那么好的地抛荒了很可惜,就和老梆叔商量,然后捡了别人家几块肥沃的田地来种。几年下来,菊花婆一家所种的地越来越多,收成自然也越来越多,只遗憾的是,家庭矛盾也越来越多了。最后竟然闹到了儿子歪狗和儿媳梅子离婚这个地步。

2

歪狗和梅子离婚的导火线就是要不要搬离斜坡村这个问题。

在整个斜坡村,菊花婆都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菊花的娘家田磊村与斜坡村仅一山之隔。菊花年轻时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曾是县文工团挑中的人物,更是十里八乡的小伙们倾慕的对象。要不是她老父亲担心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独自进城会被那些坏男人欺负而不肯放她走,说不定菊花早就成了大“歌星”。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出众的一个漂亮姑娘,竟然被她老父亲嫁给了斜坡村“根正苗红”但老实巴交且足足比她矮半个头的小梆子。

貌美如花的菊花不知怎么就认了命,一嫁进斜坡村,就把梆子家收拾得顺顺当当。

菊花妹子很快就变成了菊花婶。她一口气替梆子生下了5个女儿不说,还凭一股泼辣劲赢得了大队领导的好感,三十岁不到就当上了大队妇女主任。尽管当初坊间有很多传闻,说什么菊花和大队长有一腿什么的,但丝毫不影响菊花和梆子两人的感情。就在斜坡村落实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的那一年,菊花婶如愿以偿地为梆子一家添了一口男丁。这个男孩就是歪狗。

梆子虽然个头小,人憨纳,但却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自从儿子歪狗出生之后,原本就特别勤快的梆子更是卯足了劲,起早贪黑,在耕耘好家里的几亩责任的同时,还跑起了小生意。加上菊花管家有方,几年下来,梆子一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很快就成了村民们公认的斜坡村的“首富”。

等菊花婶熬成了菊花婆,他们的子女也先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菊花婆的五个女儿虽然书读得不多,但都遗传了菊花婆的美貌基因,个个长得清秀水灵,因此也就不愁嫁。倒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歪狗,长相一点也不随父母,长得五大三粗不说,还憨纳过了头,显得呆头笨脑的。因此,歪狗的婚事没少让菊花婆两口子操心。

也许是斜坡村“首富”的名头起了作用,也许是菊花婆在背后费了些心思,在歪狗刚到晚婚年龄那一年,隔壁村最漂亮的姑娘梅子竟然成了他的媳妇。

知情的村民们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说可怜梅子那么一个漂亮姑娘瞎了眼,掉进“火炕”了。

村民们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可怜的梅子确实是掉进“火炕”里了。撇开歪狗家的“斜坡村首富”的名头是空有其名这事不说,单单是霸道横蛮的菊花婆整日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就让梅子受不了。

歪狗父母对“田地”有种近乎疯狂的迷恋——一年从头到尾,一天从早到晚,他们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那几亩田地里。然而最最关键的是,在梅子嫁到歪狗家的第一天,家里的“领导”——菊花婆就亲口给她上了一堂思想课:农民就是靠种地为生,不种地,哪来吃的?言外之意,嫁进了这个家门,就休想像其他家的年轻人那样逃避农活而外出打工。

梅子新婚第二天,菊花婆就拉着她到田地里“体验生活”。可怜的梅子,与歪狗结婚十年,有整整八年时间都是和歪狗跟着菊花婆两老口子没完没了在地里忙活着。直到儿子蛋蛋到了上学的年龄,梅子才因要去镇上照顾孩子的起居而暂时脱离了苦海。

也就是在镇上租房照顾蛋蛋起居的这两年时间里,梅子的思想观念发生了转变。她不止一次跟歪狗商量,如今跟着老父母在家种那几亩薄田已经没什么出息了,要不也像村里的其他农户那样出外去打工挣点钱,到时也去城里买一套房什么的?

梅子的话令歪狗很是心动。于是歪狗找了个机会,试探性地跟父母说了这个问题。这下可不得了,菊花婆马上猜想这是儿媳梅子出的馊主意。这不是明摆着不顾这个家吗?这不是明摆着要挑战我菊花婆的权威吗?去城里买房?想得倒是挺美的。可钱从哪里来?即使在城里买了房,田没有一丘,地没有一块,连喝水都要掏钱,难道到时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呀?再说,家里的地咋办?难道也像其他农户那样任它抛荒?

菊花婆放出了狠话,想要去城里买房?没门。

可梅子也向歪狗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还依旧站在他父母那一边,那就拉倒——离婚。

歪狗再愚笨,也懂得“离婚”二字的分量。万般无奈之下,作为妥协,只得跟着梅子到县城租了间房作为过渡。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和梅子还是那么快就离了。

3

“离就离了吧!反正那货除了长相还过得去,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菊花婆拨通了儿子歪狗的电话,狠狠贬了梅子一顿之后,叮嘱歪狗:“你赶紧回家。”

“孩子奶奶,你咋这么说!好歹她还是孙儿蛋蛋的母亲嘛!”一旁的梆子叔听不下去,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关你老梆子什么事?人家打个电话你也要插嘴!梅子是个什么货色难道我菊花婆不知道?哎,还不知道蛋蛋是不是咱歪狗的种呢!”菊花婆挂断了歪狗的电话,回过头来冲老梆子一顿呵斥。但说完最后一句,她似乎意识到了某种不妥,本能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老梆子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连头也不抬。

“老婆子,说你又不高兴。你这么多年这么怪里怪气,还不是因为那件事一直是你的心病?”老梆子斜了菊花婆一眼,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你……”菊花婆怒目圆睁,用手指着老梆子的,一副就要火山喷发的样子。但一个“你”字刚出口,菊花婆就瞬间泄了气。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她就像一个突然瘪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跌落在椅子上,一脸的落寞与茫然。

梆子叔一句无意中的话,击中了菊花婆最脆弱的神经。

4

菊花婆心中一直隐藏着几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当年菊花那样出众的一个漂亮姑娘心甘情愿下嫁给斜坡村老实巴交的小梆子,除了小梆子“根正苗红”之外,更因为当时菊花已经生孕在身。为了不让自己的肚子已经被“工宣队干部”弄大的事情败露出去,菊花只得任由父母做主嫁到了斜坡村。这其中的“蹊跷”梆子在新婚之夜就明白了,只是秘而不宣而已。

而菊花婆更大的心病,则是歪狗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这秘密,除了菊花婆,也就只有菊花婆的堂姐知晓。这么多年,菊花婆一直守口如瓶,即使在梆子叔面前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

这还得从当年菊花连生了五个女儿之后,又悄悄怀上了第六胎那事说起。为了顺利生下第六胎,在征得梆子的同意之后,菊花来到县城堂姐家一边帮忙生产鞭炮,一边养胎。但没想到,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接触化学物品的缘故,菊花的第六个女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了。这无疑对菊花的打击很大。自己还能生吗?即使再生,万一还是生一个女儿怎么办?在种种疑虑的困惑之下,菊花决定铤而走险,在多次踩点之后,在一个夏日的黄昏,趁一个产妇上厕所,而房间里又恰巧没有其他人之机,从某医院偷出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歪狗。

5

歪狗耷拉着头从县城回到家里。

一进屋,他就把正在房间里看电视的蛋蛋叫了过来。

“作业不做,就知道整天抱着个电视看!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歪狗教训儿子。

“都放假了嘛!”蛋蛋申辩道。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父亲。

歪狗盯着蛋蛋看了半天,越看就越泄气。在深深叹了几声气之后,他挥手示意蛋蛋走开。

歪狗的思绪很乱很乱。那天,他之所以最终同意跟梅子离婚,除了梅子一个劲说他没出息,是个只会跟在爹妈屁股后边种地的窝囊废之外,还因为去意已定的梅子说了一句更伤他自尊的话——“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连蛋蛋都不是你的种!”

歪狗当时就蔫了。这怎么可能?可仔细想想,儿子蛋蛋确实没有哪怕一点像他歪狗的地方。歪狗内心痛楚到了极点。

这还不算,办完离婚手续出来,梅子还话中有话地关心了歪狗一番:“你不要再傻傻地呆斜坡村那个地方了。我看你爹妈就没有把你当亲生的看待。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年轻人还有几个守在家里?要是他们真的对你好,还会拖着你在斜坡村那山旮旯辛苦种那几分地?”

梅子在说到“亲生”两个字时,还故意加大了音量。这让歪狗本能地想起了当年小伙伴们常取笑他“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是不是哪里捡来的野种”的那些恶毒的话。

6

太多繁杂的事情填塞于脑海之间,歪狗想不通。

歪狗蒙着被子睡了整整两天。这是破天荒的事。

最初,菊花婆还倚着门框数落歪狗没出息,不就是离婚了吗?离了难道不能再娶一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说着说着,她突然没有了底气。说再娶,说得倒是轻松,可现在还有哪个姑娘肯嫁到斜坡村这个穷山坡上来?

第三天,歪狗从床上爬起来,拦住正准备外出的菊花婆和梆子叔,很严肃地说,爸妈,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菊花婆和梆子叔对视了几眼,只好搁下肩上的担子,跟着歪狗回到屋里。

“爸妈,我听了你们一辈子的话,今天我想让你们也听我说几句。”歪狗望着菊花婆和梆子叔,一脸的凝重。

“歪狗,你有什么就直说吧,干嘛显得这么严肃?”这辈子,菊花婆从来没有见过歪狗这样镇定和从容过,她暗自称奇时,内心更多的是恐慌和不安。因为她似乎隐约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爸妈,如果我告诉你们蛋蛋不是我亲生的,你们会不会感到震惊?”歪狗苦笑着问。

“蛋蛋不是你亲生的?这怎么可能!”菊花婆猛地从椅子上蹦跳起来。她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而梆子叔,则埋着头,一个劲地吸着旱烟。

“这是梅子亲口跟我说的。我也不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为了解开心头的疑惑,我想带蛋蛋去市人民医院做个鉴定,顺便也带你们两位老人家去检查一下身体。你们看好不好?”歪狗说出了自己这两天躺在床上反复思虑过的方案。

让两位老人家也顺便去检查一下身体?菊花婆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立刻开始揣摩歪狗的真正用意。难道歪狗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什么怀疑?一想到这点,菊花婆心里猛地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确实有解不开的心结,那你就带蛋蛋去鉴定一下也好。不过,我和你爸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也就没有必要花那些冤枉钱去做什么检查。”菊花婆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妈,就去检查一下,也不要花多少钱。”歪狗从母亲菊花婆的神色变化中印证了自己的某种想法。

“我不去,要去,就你爸去。”菊花婆似乎又找回了自己一贯的“泼辣劲”。

歪狗偏头看看老爸,哪想梆子叔也正抬眼看他,父子俩二人目光相对,歪狗敏感地从父亲梆子叔飘忽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7

歪狗带8岁的蛋蛋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在歪狗的意料之中——蛋蛋非歪狗亲生。

就在蛋蛋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第二天,一向身体硬朗的梆子叔突然晕倒在田地里。正为自己被人“戴绿帽子”而心生怨恼准备离家出走远走他乡的歪狗赶紧把老父亲送进了医院。在给父亲做系列检查时,歪狗多了份心思,偷偷让医生加了亲子鉴定一项。

一个星期之后,鉴定结果出来了,歪狗结果鉴定书一看,结论栏赫然写着一行醒目的文字:“不支持其生物学亲子关系”。

也就在歪狗正犹豫要不要就亲子鉴定结果这事旁敲其侧地询问父亲梆子叔一点什么时,主治医生悄悄把歪狗拉到了他的办公室,极其慎重地告知歪狗,其父梆子叔患癌了,而且已经是胃癌晚期。

对歪狗来说,这消息无疑是个晴空霹雳。歪狗哪还敢在梆子叔面前提亲子鉴定结果的事呢!

梆子叔只住了半个月的院,就执意要回家。万般无奈之下,在征询医生的意见之后,歪狗只得把梆子叔患癌的消息透露给了梆子叔。

得知自己患癌的消息,梆子叔只愕然了短短几秒钟。“既然是绝症,那就更不要花冤枉钱了。”梆子叔的态度很坚决。

歪狗执拗不过梆子叔,只好把梆子叔接回了斜坡村。

得知老伴患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一向坚强的菊花婆哭得一塌涂地。反倒是梆子叔来安慰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医生说这病跟劳累过度有关,更主要跟我们平时早一餐晚一餐,饮食无规律且经常吃剩饭剩菜有关。这一点,你们以后可要注意啦!”

叮嘱完这些,梆子叔就硬缠着老伴菊花婆陪他去自家田地走一走。

“人迟早要死的,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放心不下你和蛋蛋。还有一点,只要一想到这些自己种了几十年的田地就要荒芜了,一想到祖祖辈辈生活的这个村庄就要荒废了,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难过……”站在高高的田埂上,梆子叔一时看看眼前的田地,一时回望不远处显得格外孤零的村庄,他百感交集。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刺痛着菊花婆,她想安慰老伴几句,但眼泪却哗哗地直往下掉,除了轻轻地抽泣,她早已找不到恰当的话语。

8

仅仅只过了五天,梆子叔就悄然离世了。

遵照梆子叔的遗愿,歪狗请人把父亲梆子叔埋在了自家的一块海拔比较高的自留地里。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梆子叔下葬的那天晚上,菊花婆也病倒了。起初歪狗还以为母亲是由于悲伤过度而病倒的。匆匆把菊花婆送进医院,几番诊断下来,医生的诊断结论着实把歪狗吓了一大跳:胃癌晚期。

拿到这个诊断结果,歪狗一下子就懵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呀,短短半个月内,双亲竟然接连都被诊断出患胃癌,且都已是晚期!

歪狗不敢把这个诊断结果告诉母亲。

倒是菊花婆隐隐有某种预感。她不止一次问歪狗,究竟自己病得重不重?要是也得了歪狗父亲梆子叔那病怎么办?每一次,歪狗都极力地安慰母亲:“娘,医生说了,你啥病都没有,就是伤心过度,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没病还住什么院?还不赶快送我回家?”一想到就只有孙儿蛋蛋一个人在家;一想到家里那么多家务这些天都没有人做;一想到村寨前后那么大片田地这么久没有去打理过了,菊花婆心里就焦虑不安。

9

为了能够让母亲多活几天,歪狗最终遂了菊花婆的心愿,把她接回了斜坡村。

一回到斜坡村,菊花婆就像此前梆子叔所做的一样,硬要让歪狗和蛋蛋两人陪着自己去地里转了几圈。

“这么好的地不种了,真可惜!”菊花婆回望了身后绿油油的田地,在发出一连串的感叹之后,就在歪狗和蛋蛋的搀扶下慢慢走回了那座她生活了四十几年的由十几栋古铜色的老木屋错落有致地围聚成的名叫 “斜坡村”的村寨。走到村寨门口,菊花婆突然双膝跪地,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深深地朝村寨作了几个揖。

“要是我也跟你爸走了,我估计你和蛋蛋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到时,这么大的一个村寨不是就没有人住了么?”菊花婆慢慢地站起身来,老泪纵横的她轻轻地把头倚靠在歪狗肩上。

10

菊花婆还是走了。

她走之前的那一天显得格外烦躁。除了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抓绕着被子,嘴里还一直说个不停。

歪狗和蛋蛋一直守护在床前。他们听到最多的是几个词:荒了,错了,完了……而就在她弥留之际,她猛地挣扎起来,吃力地指了指衣橱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丧事办完之后,歪狗在清理母亲的遗物时,在衣橱的上层夹缝里发现了一个小纸袋,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皱巴巴的纸片,纸片上是用钢笔写的一行字:1981年9月21日 县中医院 一楼105房,靠窗床铺 。

一切都明白了,但歪狗没有一丝怨恨。

只是,歪狗知道,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再像父母亲梆子叔和菊花婆一样留守斜坡村了。

刚守完孝,歪狗就带着蛋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家那栋古铜色的老木屋,离开了自己整整生活了36年的那座越来越冷清孤寂的名叫“斜坡村”的小山寨。

从此,这世界又多了一座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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