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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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讲述故事之前，我有必要作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真名叫“老莫”，网名叫“老晒”。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不甘寂寞喜欢在网上晒这晒那来博取他人眼球的无聊之人。
这段时间我算“火”了一把：几家较有影响力的文学杂志接二连三在公众平台推介了我杜撰的系列爱情故事；某全国性大型综合网站也热忱地邀请我在其首页开设了自己的小说专栏；最让我受宠若惊的是，除了邮箱每天都要收到成百上千个女“粉丝”寄来的热情洋溢的所谓“示爱信”之外，还有数量极其庞大的一批神通广大的女网友，在通过钟种途径弄到了我的微信号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对我轮番“轰炸”，大有若我这“钻石王老五”不“束手就擒”，就永不甘休之势。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委实令还没有完全做好“出名”准备的我有些招架不住。
为了让自己从焦头烂额中脱身出来，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给自己下了两条“禁令”：不相识者一律不加；无故骚扰者一律拉黑。
可偏偏有人不吃我这一套。
那是我把原本的八千多个微信好友精简至一百八十八个的第三天。我的邮箱里多了几十封署名“红与黑”的书信。书信的内容完全雷同，都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莫须友，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得我么？你还记得那个“等待戈多”的故事么？
我目瞪口呆。我没有理由不震惊。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除了管理户籍的民警，居然还有知道我真名叫“莫须友”的人！
“红与黑”我当然记得。
那场“等待戈多”的故事，我也一刻都没有遗忘。
顿时，记忆的阀门被打开了，一切往事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我仿佛听到心弦水流般撞击记忆发出的清脆声响。
2
时间回拨23年。一场没有任何预谋的爱情游戏正在那个美丽的夏天上演。
一切之一切，都缘于学校当时一个极其荒谬的决定：为了便于管理，管理员把我们原本分散在十几栋宿舍楼的所有暑假期间留校勤工俭学的男女生，统统赶进了总务处旁边的那栋女生宿舍楼里。
没错，就是女生宿舍楼。
把我们男生安排在女生宿舍楼也罢，可那些脑洞大开的管理员偏偏还要把我们男生安排在了女生的上一层楼。
准确点说女生被安排在二楼，我们男生被安排在三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管理员居然把这所三流高校的几个“才子”都安排在了我所在的301室。
除了我这个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之外，另外三位室友都颇有来头。阿阳是政史系的高材生，是学校各类大型文娱活动当仁不让的主持人；来自音乐系的阿文是位名头很响的校园歌手，一个月前刚刚斩获学校音乐大赛的冠军；比我小一届的同样来自中文系的军子，则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早在高中时期，就有短篇小说问世。
这么多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聚到了一起，如果不演绎一点爆棚的故事那就不正常了。
就在我们搬进301室的第一天，故事高手军子就和政史系高材生阿阳对上了眼，开始了一段那个年代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敏感而老套的故事。
我和阿文当然也是不甘寂寞的人。在稍稍熟识之后，私底下曾多次玩笑味地商量过要来点什么。
最理想的当然是来点爱情。
3
既然仿效不了军子和阿阳那骇世惊俗之举，我们只得另辟蹊径，把目标转向了楼下的女生。
通过阿文两天火力侦察，我们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情报：二楼有美女，而且就住在我们正下方的201室。
此消息带给我们的惊喜和雀跃难以言表。
我和阿文都卯足了劲。变着法子找机会去确认并接近那几位201室的美女。
我们几乎用尽了一切可以用的办法。比如，主动在饭堂找一个恐龙级的女生搭讪，然后转弯抹角地试探性询问201住的是哪几个人；再比如，假装一边走路一边看小说，然后有意无意在二楼楼梯口放慢了脚步，用眼角的余光辨别从201进出的女生……在以上种种妙招都不凑效的情况下，有些猴急的阿文最后使出了杀手锏——以记错楼层为由，急冲冲地硬闯了一回201室。可遗憾的是，阿文除了得到一个“耍流氓”的骂名之外，并没有获取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倒霉透顶的阿文栽在了我们曾在饭堂里搭讪过的那位恐龙级的肥胖女生身上。
那个胖女生住在隔壁202室，刚巧去201借了衣架出来，结果就与急冲冲闯进201的阿文撞了个满怀。惊乱中，胖女生居然没有看出怀里搂着的男生就是曾和她搭讪过的“大才子”阿文，因此，在“处女抱”被硬夺走之后，随着一声尖叫，“耍流氓”三个字就本能地从她那张大嘴蹦了出来。
顿时，整个二楼都沸腾了。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狼狈至极的阿文如过街老鼠，在众女生的哄笑声中落荒而逃，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辨别哪几位女孩才是自己苦苦寻觅的201女生呢！
不过，事后，阿文十分得意地舔着舌头告诉我，就在他倒进那位恐龙级胖女生怀里之前的那一瞬，他千真万确地在临窗的方位上看到了一个有着香港女影星张曼玉般婀娜多姿的身影。
201室，临窗的方位，一个有着香港女影星张曼玉般婀娜多姿的身影？
阿文的这番夸张的描述激发起了我无限的遐想。
在那之后的时日里，我完全沉浸在了漫无边际的遐思中。自然而然，那个还停留在想象中的有着张曼玉般婀娜身姿的201女生，成了我白日梦里唯一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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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具有锲而不舍之精神的阿文突发奇想，用更具有创意的方法确认了201室果真有美女，那之后的故事不会那么美丽。
大概是搬进女生宿舍的第6天傍晚，阿文在宿舍门口拦住了刚刚到外面做家教回来的我。
“老莫，我同你谈件事。”阿文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我颇有些意外，就试探着问：“看你满脸的得意，莫非有什么好消息要同我分享？”
“不是分享，是商量。”阿文的眼角闪过几丝狡黠，“不知你情不情愿？”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才接触几天，但在我的印象里，阿文说话做事素来是干脆利索的，今天怎么了？一下子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别再吊我的胃口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有些不耐烦。
即使再迟钝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能把事情猜出了个大概。很显然，阿文的话题一定跟201室有关。
果不其然，阿文得意地告诉我，他目睹到那位有着张曼玉般婀娜身姿的201女生的芳容了。
“看到就看到了呗，还和我商量什么？”尽管我内心已经像波涛一般澎湃，但还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想知道你对201的美女感不感兴趣？”阿文紧盯着我问。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
阿文的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没有水平。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认定阿文在泡妞这个方面，绝对不是我老莫的对手。
“我看得出你是个闷骚型的人。如果我先下手为强，把那美女追到手了，你不生我的气才怪！因此，想跟你通个气，也就是说，既然那美女是我先追的，为了兄弟情谊，就希望你不要对她有什么想法。”阿文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我望着阿文苦笑。想不到连这样自私的话阿文都说得出口。
好半天，我才挤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字：“兄弟，这样不公平吧！”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什么兄弟不兄弟，英雄都爱美女，我岂容你一个人吃独食？最合理的解决方式就是“公平竞争”。
“你是说要公平竞争？”聪明的阿文当然领会了我的意思。
我一脸的微笑，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阿文才说出了实情。他其实并没有捷足先登。突发奇想的他只不过运用物理上的反射和折射原理，于当天下午巧妙地利用两面小镜子，从窗户外边把我们楼下201室一位坐在临窗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画着国画的漂亮女生收入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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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迫不及待地找来两面镜子试了试，果然从镜面里看到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女。
就在我绞尽脑汁也苦于没有法子接近201美女而落落寡欢之时，脑洞大开的阿文突出奇招：他把一封简短的问候信装在了一个原本装洗漱用具的小胶袋里，用细绳系住封口，然后把它从窗口放下，刚好停在201室的窗台前的位置，而细绳的另一头就绑在阿文床头的风铃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装有阿文热情洋溢的问候信的小胶袋在201室窗前飘晃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了回应——随着阿文床头风铃声的急促响起，我们都一阵窃喜。果不其然，那是201室的美女们拉响风铃来提示我们。把小胶袋拉回来一看，阿文的书信还在胶袋内，只不过书信的背面多了两个字：“谢谢！”
“快，我们得趁热打铁，及时给她回信！”我催促着阿文。
我和阿文以最快的速度找来纸笔，提笔就写。我毕竟是读中文系的，阿文开头还没写完，我已经刷刷几笔把一封简短的回信写好了。信末，我用调侃的语气写道：“你是苦苦等候多年的感觉。亲爱的201美女，我爱你！”
阿文无奈地摊摊手，一脸的苦笑。
更令阿文感到心理不平衡的是，我的书信刚刚用小胶袋悬挂在201室窗前不到两分钟，我们床前的风铃就欢快地响了起来。
我们赶紧收绳，把小胶袋拉回来，打开一看，我写的那封书信还在，只不过书信后边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亲爱的301先生，我们也很爱你！”
有戏了！我激动得立刻与阿文击掌相庆。
6
之后的故事便自然而然了。由于我每次都总能抢先阿文一步写好回复的书信，因此在那场301与201的鸿书传情的游戏中，我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
在收到201室美女的第八次回复之后，我有点迫不及待，在洋洋洒洒千万言之后，除了试探性地询问对方的芳名，还直言不忌地写道：亲爱的201美眉，你就是我苦苦等候多年的那种感觉，我们能否早日来点罗曼蒂克的故事？
对方很快答曰：“虽然彼此近在咫尺，但却一直隔着时空的距离在默数着怦然的心跳，守望着触手可及的那份美丽，这难道还不够罗曼蒂克吗？”署名则由原来的201改成了“红与黑”。作为一名中文系的高材生，我当然知道《红与黑》是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但却无从知晓对方把落款改成“红与黑”的真正原因。
“红与黑”？罗曼蒂克？有女神张曼玉一般婀娜多姿的迷人身段的美女？当这几个要素集中到了一起，再不懂风情的男人都会被深深迷醉。
在与“红与黑”你来我往的鸿书传情的游戏中，我们彼此似乎渐渐熟络了起来。某一天，我异想天开，从窗口给201室“快递”了一个“橘子”下去，并在“橘子”上贴了个纸片：此乃定情物。
不一会，床头风铃晃动起来，我和阿文赶紧收绳，打开小胶袋一看，橘子已被吃掉，只剩橘皮。橘皮上有一纸片，纸片上有一句话：一个橘子怎么分？何不来个充满甜甜爱意的大西瓜？四颗芳心等着你呢！落款：201女生。
自诩为天生情种的阿文果然是个情种。
虽然他一不小心就成了“局外人”，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总能最大限度地让自己光芒四射。
此刻，早就心有不甘的阿文敏感地从201室美眉们“火热”的回复里捕捉到了一丝契机。他认定这是一个向201室的美眉们推介自己的好机会。
阿文二话不说，立马跑去商店买来了一个大西瓜。第一时间用一个大水桶把西瓜从窗台“快递”到了201室。尔后，阿文把头伸出窗口，对着楼下窗户唱起了情歌：
《西瓜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西瓜代表我的心
西瓜有多重
我的情就有多深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西瓜代表我的心……
7
阿文毕竟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一首随意的《西瓜代表我的心》，使他瞬间成为了整栋宿舍楼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也是从阿文一亮歌喉那刻开始，我们与201室的关系发生了惊人的反转。署名“201女生”的书信通过悬挂在窗口外的小胶袋铺天盖地朝我们301涌来。那群多情的美眉在用调侃的口吻疯狂地各自推介自己的同时，还不懈余力地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能有机会认识301室的“主笔”先生和“窗口”先生！
201女生眼里的“主笔”先生当然就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写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文字的我；而“窗口”先生则是能把男中音变幻成魔力的阿文。
在热情高涨的阿文一首又一首地用有磁性的男中音与201女生熟络感情之时，我选择了沉默。
能让我变得落寞的，当然只有那谜一样的“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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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到底是谁？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有着女神张曼玉一般婀娜多姿的迷人身段的美女？为何后来一直没有了署名“红与黑”的回信？那个有着女神张曼玉一般婀娜多姿的迷人身段的美女是否参与了301与201之间的这场游戏？
这些都是深深困惑着我的待解的谜团。
谜团终于在我和阿文接到201女生的邀请，结伴来到201室之后解开了。
201女生在邀请函里写到：亲爱的301“主笔”先生和“窗口先生”，如果你们对一群深深挚爱着你们的美少女有一丝丝的“怜悯”和“同情”，如果你们不希望这是一场“等待戈多”式的荒诞故事，那就请你们于今晚7点移步201室吧！信末是几朵手画的玫瑰和一连串的笑脸。
我和阿文当然不会错失这个可以面见传说中的那个有着女神张曼玉一般婀娜多姿的迷人身段的美女的绝佳机会。
当晚七点整，我和阿文准时出现在了201室的门口。
“亲爱的201女同胞，我们301男生来看望你们了。”我双手抱拳，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朝201的女生们问好。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几个女生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我们。
我定睛一看，围在我和阿文四周的三个女生都长相平平，倒是那个一直站在窗口边的书桌前画着国画的女生，确实有着女神张曼玉一般婀娜多姿的迷人背影。
“这位大画家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不欢迎我们吗？”我走过去，主动跟她打起了招呼。
直到这时，那位女生才搁下画笔，直起腰，转过身来，莞尔一笑，跟我们问好。
我和阿文都目瞪口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只见她披着瀑布一般的长发，穿着有些陈旧但却十分干净而淡雅的紫色衬衣，仿佛如仙女下凡般飘逸。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双眸清澈而明亮。微笑时，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有着无限的灵动。最是她凹凸有致，婀娜多姿的身段显得格外的惊艳……
“你是‘主笔’先生吧？我就是‘红与黑’！”美眉腼腆地冲我笑了笑，友好地同我打招呼。
“你就是‘红与黑’！”我一脸惊愕。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叫莫须友，人们常叫我‘老莫’，也就是你所说的‘主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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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与美女套热乎的机会，我话还未落音，他就跻身上前，肆无忌惮地朝“红与黑”放电：“大美女，我叫阿文，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窗口’先生。”
“红与黑”避开了阿文灼热的目光，指了指被晾在一旁的另外三位女生说：“我说大歌星，有一点必须提醒你，我的三位室友与你这位‘窗口’先生神交已久，对你甚是仰慕，你千万不可冷落了她们呀！”
“那是，那是……”阿文一脸尴尬。“红与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对阿文不来电。
很显然，此前与阿文互动的人不是她，而是正站在一旁面面相觑的另外三位女生。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我一阵窃喜。我不失时机地移步到“红与黑”摊放在书桌上的那幅还未完成的国画前，顿然，我被那幅画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国画中，一溪，一桥，朦胧的细雨中，小桥两头相向而立着一对青年男女，而那手握书卷，一脸情思的男子分明就是我本人的身影。
“这……”我本能地指了指画面中的那个与我神似的男子，欲言又止。
“红与黑”似乎对这一切都早有预见。
她并不在意我的惊异之举。而是笑着问我：“你看过《等待戈多》这部小说吗？”
我揣摩不透她的意思，只得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你读懂了等待戈多的故事了吗？”她追问。
尽管我似懂非懂地猜测到了她这副作品背后的意蕴，但我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那时那刻，我最纳闷的是：那个与自己神似的身影，为何出现在了她这样一个此前与我没有任何交集的漂亮女生的绘画作品中。这是巧合，还是？
我不敢多想，但又忍不住不这么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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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与“红与黑”的第二次单独见面时，我忍不住问她：“你能讲讲有关‘红与黑’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吗？”
“那你能不能讲讲关于‘莫须有’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吗？”她反问。
我急了，一个劲跟她解释，我的真名就叫“莫须友”。
但她就是不信。还说什么你一定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不靠谱的人，所以才得了这样一个跟“无中生有”同义的绰号。
见跟她解释不通，我只好转移话题，问她读什么专业，在哪个院系。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当她说出“中文系”三个字时，我还是诧异不已。
“你也是中文系的？怎么此前我没有留意到你？”我脱口而出。我一万个意想不到中文系还有这么一个，我所不认识的国画水平一流的美若天仙的女生。
“我92级的，比你低一级。我们这样普通的小女生哪能引起你这个大才子的注意呀！”“红与黑”一脸的无辜。
“那，那也就是说，你此前早已认识我了？”我无比疑惑。
“‘主笔’先生，不，‘老莫’先生，你这个大名鼎鼎的校园诗人，我们中文系的女生有谁不认识你的？”“红与黑”用意味深长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听了“红与黑”的这番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我从“红与黑”的言语里读到了欣赏和鼓励。
我当然不愿错失这个与美女来段罗曼蒂克的故事的契机，于是，我换上了一副放荡不羁的面孔，坏坏地试探她：“既然你对我印象那么深，那你做我的临时女朋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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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先是摇了摇头，尔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事后，“红与黑”才告诉我，她是在两个月前的“五月诗会”上认识我的。是我当时即席朗诵的一首《羡慕风》把她深深吸引住了。
“真的么？”我有点不太相信。
尽管我知道自己那首《羡慕风》曾一度风靡整个校园，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会有“红与黑”这样的大美女，因为这样一首诗而记住了我“老莫”这个人。
“谁骗你呢！我都还能一字不落背诵你的那首诗呢！”“红与黑”一脸的认真。见我满眼疑惑，她便轻声朗诵起了那首《羡慕风》：
看你的身影越行越远
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
不知你漂泊的灵魂今晚停在何方
我思念的思绪
渴望知道你的踪迹
也渴望知道你的方向
我羡慕风在你耳边倘徉
不管世俗有多少的飞短流长
不管红尘有多少的雨雪风霜
我羡慕风伴你漂泊的脚步
陪你到海崖天角
随梦想飞向四面八方
……
果然，“红与黑”一字不落地把整首诗都背了下来。诗歌还未读完，她就早已泪流满面。
我震撼不已。
对于我来说，“红与黑”依旧还是一个谜。
12
我和“红与黑”把第三次单独约会的地点选择在了学校大礼堂后面的“情人坡”。
“红与黑”手里拿着一本书，一本精美的线装版《红与黑》。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叫‘红与黑’吗？所有的故事全在这部小说里。”“红与黑”扬了扬手里的线装本，目光显得有些迷离。
“你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去看这本书？”我笑。
“红与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冷不丁问我：“你看过《等待戈多》么？”
我摇摇头。
《等待戈多》我只看过内容提要。
我虽然喜好文学，但我素来对外国文学特别是欧美的长篇小说提不起多大兴趣。
“那你若有兴趣，还是先抽空看看这本《红与黑》吧！”“红与黑”把手里的书递给我。
要我静心去看这样一本我此前根本就不感兴趣的外国小说，并从小说里寻找那样一个漫不着边际的故事的答案，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知道，不管怎样都还不到可以随意地把自己望而生畏的真实心理暴露出来的时候。
我从她手里接过那本《红与黑》，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我一定会读懂她。
“红与黑”没有正面回应我，只是在临别时，意味深长叮嘱我说：“莫须友，如果你真的相信缘分，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一起演绎一场‘等待戈多’的故事吧！”
这是“红与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接叫我“莫须友”这个名字。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红与黑”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本《等待戈多》的小说。
“等待戈多？”我有些不解。
“以后，你每天晚上6点半都来这里等我。”“红与黑”做了一个极具挑逗性的动作。
“你真愿意？”我怦怦心跳，红着脸问。
“当然愿意，如果你猴急，现在都可以。”“红与黑”的言语全是鼓励。
13
“红与黑”是一个很有魅力很故事的女孩。
就那么不经意的一个“玩笑”，就挤占了我的心空。
但就在我还没有开始阅读那本《红与黑》之前，“红与黑”就毫无预兆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准确点说，就在那次与我约定每天晚上6点半在情人坡相会之后，“红与黑”就突然从空气中蒸发掉了——再也见不到她的踪影。
而整个暑假，我每天都按时出现在情人坡，只希望有奇迹出现。
但显然，我一开始就被拖进了“红与黑”预设的一场等待戈多的游戏里。
暑假之后，我调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通过各种手段搜集到了有关“红与黑”的部分信息。这才知道“红与黑”并非我们学校的普通在校生，而是另外一所高校在我们学校的临时办学点的“脱产”进修班里的一员。至于其职业，有人说是一名初中美术老师，也有人说是一家国企的文职人员。但有一点据说是千真万确的，每个周末都会有各种不同的老男人开着小轿车来学校接她。而至于她从我视野里突然消失，我只得自欺欺人地“合理”解释——她极有可能对我动了真情。
那之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做着一个有关“红与黑”的白日梦。几乎每天都在演绎着一场“等待戈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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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万意想不到，时过二十几年后，还能有机会与“红与黑”取得联系。
更没有想到，二十几年了，“红与黑”居然还记得我“莫须友”这个名字。
我加“红与黑”为微信好友。
第一时间给她送去了问候和祝福。
“红与黑”连用三个笑脸回复我。最后说：“莫须有，你真没良心，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我！”
我赶紧辩白道：“是你不辞而别的。受伤害最深的人是我。”
除了发来一个尴尬的笑脸，“红与黑”不再言语。
许久许久，“红与黑”才悠悠地说：“如果真有如果，你是否真的愿意与我一起等待戈多？”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
我不能欺骗自己。即使真有轮回，依然还会有很多事情我不能确定。
比如，该不该与“红与黑”这个谜一样的美丽女人来点罗曼蒂克式的爱情！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1、二十多年前，在一个叫“情人坡”的地方，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叫“红与黑”的女人；2、二十多年来，在一场“等待戈多”的自欺欺人的游戏里，我一直都是唯一的“主角”！(作者：蒲建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