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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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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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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条说话的鱼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有一条会说话的鱼。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除了震惊便是叹息。因为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立夏节刚过,堂嫂打来电话,说我父亲最近不大对劲,除了经常会因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与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比她小几十岁的婆姨们吵得天昏地暗之外,还常常在半夜三更之时独自在自家小院里走来走去,似乎还在与什么人窃窃私语。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打电话给父亲,旁敲其侧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老父亲告诉我,他有一条会说话的鱼。他是在和那条鱼说话。

有一条会说话的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我知道父亲说话素来幽默,但还是有点忍俊不禁。我猜想,这大概是长期孤身留守老家的老父亲因想念我们过甚而在说胡话吧!

我把此事说给妻子听。妻子也忍俊不禁。但事后想想,目前偌大的斜坡村就只剩下了三四户人家留守那山旮旯,如果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麻烦了。我和妻都觉得有回老家去看望父亲并顺便把他所说的“有一条会说话的鱼”这事弄个清楚的必要。

我第一时间从广东赶回了湘西老家。

见到我,父亲甚是诧异,责备道:“歪崽,你在外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跑回家来干嘛?”

“担心您,就回来看看您嘛!”我直话直说。在老父亲面前,即使我已年近五十,但依然还是个诚实的孩子。

“我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老父亲一边说,一边优雅地伸了伸微驼的腰板:“我还可以上山砍柴,下田种地。”

我连声说,您老身体确实还很好,但毕竟年纪这么大了,保重身体要紧,要尽量少干些农活。

那晚,我同父亲聊了很多,比如,谈及了他老人家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我和哥姐三兄妹的那份艰辛和不易;谈及了目前村民们赶趟似往城里搬家使得如今的斜坡村变得越来越冷清的现实;谈及了我和妻对他老人家独自一人留守老家的牵挂与担忧……好几次,我都想借机提及他和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比她小几十岁的婆姨们吵得天昏地暗之事以及“那条会说话的鱼”的话题,但最终还是一次次把那句快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尽管我并没有发觉老父亲有什么异常,但我还是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便去找正准备搬家进城的那位曾好心打电话给我的远房堂嫂。

堂嫂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忍心把你老爹这么老的人一个人留在这样一个山旮旯的孤村里?”

我赶紧解释,不是我们不愿接我父亲出去,而是他死活不愿跟我们出去。

听我这么说,堂嫂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赶紧趁机询问堂嫂有没有听我父亲说过他有一条会说话的鱼这事?

“什么?他说他有一条会说话的鱼?他在说疯话吧?”堂嫂一脸的愕然。

说疯话?我一愣。

没想这事还真的被我堂嫂说中了。

就在那天下午,当替堂嫂家搬运家什的汽车刚刚启动,我那原本一直站在村口大枫木树下左右观望的老父亲突然发狂般地朝汽车追去,一边追还一边哭喊:“你们莫抢走我那条会说话的鱼……”

直到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把哭喊累了的父亲搀扶回到自家的老木屋,老父亲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在呆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之后,老父亲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带有鱼形图案装饰品的钥匙在我眼前晃动。

“你就是那条会说话的鱼吧?”他哽咽道。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无助地摇着头。很显然,我的老父亲真的疯了。

我猛然想起,这一天,刚好是我母亲去世45周年忌日。我的母亲名叫梅任玉,谐音不正是“美人鱼”吗?

我正欲跟老父亲说点什么,没想到他突然破涕为笑,一把抓住我的手:“歪崽,即使他们全部搬走了我也不怕!我有人陪我。我有一条会说话的鱼……”

我看到,硕大的泪珠正从老父亲满是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

望着眼前的老父亲,我咬牙把所有欲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其实,我是想说,此时此刻,我多想变成一条会说话的鱼。(作者:蒲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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