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菊仙婆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她从床底下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你这没出息的,再不滚,莫怪我下狠手了。” 菊仙婆把刀尖对准了狗蛋的胸口。
狗蛋见菊仙婆要来真的,那原本燃得正旺的欲火瞬间熄灭了。他连滚带爬逃离了菊仙婆的小屋。“她娘的,怪卵了,菊仙婆这破鞋,此前又不是没跟我好过,今天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跑出了好远, 狗蛋都还惊魂未定。
“狗蛋,你是不是又上菊仙婆家去逍遥了?”在离自家小屋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腰粗臀宽的大嗓门女人拦住了狗蛋。
拦住狗蛋的人是杏子 。
“没……没有……”狗蛋心虚,有点结巴。他赶紧避开了杏子那火辣辣的眼神。
“没有?我明明看到你从她家跑出来。你还想狡辩?”杏子一把拽住狗蛋的胳膊。“是不是憋急了?要是你……我……我就……”杏子压低了嗓音,凑近狗蛋的耳根嘀咕了起来。她此起彼伏的肥肥胸脯一点一点地慢慢朝狗蛋贴近,但却在刚好要触碰到狗蛋躁动的身子时突然停下来了,似乎故意在狗蛋面前耀武扬威。
“杏子,你说真的?“狗蛋欲火中烧,本能地把另一只闲着的手朝前伸去。
“猴急什么?等你帮我把事情办妥了不就好说了吗?“杏子松开狗蛋的胳膊,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意味深长地冲着狗蛋一脸坏笑。
杏子走出了好远,狗蛋还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今天到底怎样了?”直到杏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狗蛋还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在狗蛋的印象中,杏子与菊仙婆完全不同。这些年,狗蛋没少对杏子动歪念,但没有一次得逞。就在五天前,狗蛋还曾趁黑溜进杏子家,想要跟她来点什么。结果“杏子”两字刚出口,就被杏子操起吹火筒撵出了家门。然而,今天,杏子到底怎么了?明天去帮她……然后……狗蛋越想越兴奋,但也越想越不对劲。
二
离自家屋子还有好远,狗蛋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浓浓旱烟味。
“你还记得回来?大农忙时节,整天东游西荡,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你是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呀?”狗蛋刚踏进屋,那原本正斜躺在一把老藤椅上抽着旱烟的彪子叔倏地一下子直起身来。
狗蛋白了老父亲一眼。没有作答,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狗蛋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下地干过农活了,也记不请与父亲彪子叔有多少天没搭过话了。至从狗蛋和菊仙婆的事情被彪子叔撞破了之后,这些年,他们父子俩的关系都一直很僵。
“是不是又跑菊仙婆那里去了?”彪子叔倚在门框上,“吧、吧”地抽了几口旱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瞅着躺在破凉席上的狗蛋问。
狗蛋依然一声不吭。
彪子叔只好叹着气走开了。刚走出几步远,忽然想起了一点什么,又铁着脸走了回来。
“你以后不要再往菊仙婆家里跑了。”彪子叔的脸色有些难看。
“凭什么?”斜躺在那张破凉席上的狗蛋突然转过身来,同样是一脸怒容。
“凭什么?就凭人家不愿意!”彪子用旱烟斗敲了敲门框。
彪子叔甩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菊仙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彪子叔走出了好远,狗蛋还是忿忿不平地嘀咕着。
三
狗蛋的第一次是被菊仙婆拿去的。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那天菊仙婆上门来找狗蛋的父亲彪子叔去帮忙换灯泡。彪子叔恰巧不在家。狗蛋就自告奋勇去了菊仙婆家。灯泡换好后,菊仙婆倒了半碗米酒给狗蛋喝。
狗蛋咕噜咕噜把半碗米酒喝下肚,顿时全身躁动起来。 看到狗蛋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胸脯看,菊仙婆忍不住笑:狗蛋,你莫非是醉了吧?
“我……我不醉,我……就是有点想女人……”狗蛋两眼冒着火花。
“想女人就叫你爸帮你娶个老婆呗!”菊仙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婶,我想和你……”狗蛋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突然一把拽住了菊仙婆的手。
“不行,我都老太婆了,不能占你便宜!”菊仙婆连声说。她话虽说得很硬,可身子却不自觉地贴了上去。
口干舌燥的狗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扑了上去……
那一年,狗蛋二十二岁,菊仙婆四十五岁。
事后,令狗蛋感到很郁闷的是,菊仙婆叫狗蛋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理由让人苦笑不得:怕她的老相好——狗蛋的父亲彪子叔有意见。
菊仙婆与狗蛋的父亲彪子叔是老相好,这在斜坡村不是什么秘密。但当菊仙婆以炫耀的口吻告诉狗蛋,几乎整个斜坡村的成年男人都跟独身多年的她“有一腿”时,狗蛋惊讶到了极点。
“你为什么要这样?” 狗蛋甚是恼怒,他一把扳住菊仙婆的肩头,盯着她问。
“你以为是我想要这样?就像今天,你要对我来硬的,我弱女子一个,除了从了你,还能怎样?”菊仙婆一脸的委屈。说完,她把脸偏到一边,眸子里似乎多了几丝不屑。
“婶,今天明明是你在勾引我,你却说是我要来硬的?是不是嫌我刚才还不够勇猛?”狗蛋原本心里就有一肚子恼怒,这下怒火似乎更大了。他上前一步,拦腰抱起菊仙婆,不顾其挣扎,把她重重地摔在了床板上。
“你夺走了我的第一次,还说这些风凉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贱女人。”狗蛋咬着牙,然后狠狠把菊仙婆再次压在了身子底下……
“你……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知怎的,狗蛋身子底下的菊仙婆竟然“哇、哇”地哭将起来。
狗蛋是在惊慌失措中逃离菊仙婆家的。
就在余兴未尽的狗蛋正使着浑身力气折腾着身底下的女人的时候,菊仙婆的房门被人撞开了。
慌乱地从菊仙婆身上滚落下来,狗蛋赫然发觉一脸怒容站在门框上的人 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彪子叔。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彪子叔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狗蛋用最快的速度胡乱地套上衣服,然后知趣地逃离了菊仙婆的小屋。
狗蛋与父亲彪子叔的关系原本就很僵,至从这事之后,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就更僵了。
父子俩在争同一个女人。这事要让别人知道了有多不好!彪子叔很是生气。他私底下警告过狗蛋无数次。狗蛋嘴巴上答应,可暗地里总会瞅准机会往菊仙婆那里跑。时间久了,彪子叔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
菊仙婆命苦。这种命运或许从她跟彪子叔最初对上眼那天就注定了。
时间回溯到三十五年前,那时的菊仙婆还是一个姑娘家,可那时的彪子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为了争看那部当时很火的电影——《少林寺》,在拥挤的电影院验票口处,他俩不小心挤到了一起。
“你踩到我的脚了。”他提醒她。
她偏过头,不好意思地娇羞一笑。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彼此的心都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
都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他俩更是惊诧地发现的他们彼此的座位竟然是挨在一起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俩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个字——缘。
只是,对于像彪子叔这样一个已婚人士,任何的异想天开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菊仙婆嫁到斜坡村,成为斜坡村第一位高中生厚苟的妻子那一晚,狗蛋的母亲掉进了村头的那口枯井里,一命归天了。对于狗蛋母亲的死,人们当时议论纷纷。有人说她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到枯井里去的。也有人说,是因为她偷看到了菊仙写给彪子的信之后,赌气自杀的。
人们不知道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到当事人耳里会是什么滋味。人们只知道,仅仅一年半之后,已经被招录到铁路部门去上班了的厚苟向菊仙提出了离婚。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厚苟的新欢竟然是菊仙的亲妹妹。
没有人知道这些荒唐事对菊仙的刺激有多大。人们只知道,菊仙在痛哭了几天之后,宣布自己这辈子不再回娘家,也不再改嫁——如果厚苟及其家族的人不同意她继续留在斜坡村,那她就死给大家看。
没有人真的胆大到要明目张胆地逼菊仙去死。
菊仙留下来了。而且一留就是三十几年。没有人真正关心菊仙婆这三十年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人们只关心,这三十多年里,菊仙婆究竟破过多少小伙子的处子身。
狗蛋想不通,菊仙婆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要拿刀子对着他的胸口叫他滚?整整十三年了,菊仙婆填补了他十三年的空虚。怎么毫无征兆地说翻脸就翻脸呢?
五
狗蛋原本想躺一会,消消气,没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饭。
从昨晚到今天中午,狗蛋都是在牌场上度过的。最近几年,斜坡村最流行的“娱乐”莫过于“压点子”。狗蛋这几天手气背,总是赢少输多。在输掉了身上的最后两百元钱之后,狗蛋才忿忿不平地离开了七麻子家。从七麻子家出来,远远就看到菊仙婆撅着屁股站在自己门前东张西望。狗蛋本能地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拽住菊仙婆的手就猴急地直往卧室里走。要是以往,菊仙婆一定会百般娇媚地迎合狗蛋。可这一次,狗蛋刚把手伸向菊仙婆的裤腰带,菊仙婆就掏出了那把锋利的小剪刀。
狗蛋越想就越不甘心。他爬起床,去灶屋里看了看,一点可以吃的食物都没有。
狗蛋并没有感到意外。几个光棍汉组成的家庭,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事儿,大家都早已习以为常。
肚子抗议得厉害,总得去找点吃的。自己开火弄点吃的吧,又太麻烦。狗蛋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屋外。菊仙婆家是不敢去了,那还有哪家可去呢?狗蛋脑海中把目前还留守在斜坡村的所有家庭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了杏子身上。
推门走进杏子的家里,杏子正蹲在灶房角落里发呆。
“狗蛋,跟你说的是明天,你怎么现在就来了?”见到狗蛋,杏子站起了身子,宽宽的身板挡在了狗蛋前面。
“杏子,我是来讨口饭吃的。”狗蛋一边回答一边掀开锅盖,抓起一个蒸土豆就啃起来。
一个土豆下肚,狗蛋精神了许多。
“杏子,我有些等不及了。要不今天就……”狗蛋一边说一边朝杏子身上挨。
“猴急什么?等你明天帮我把事情办妥当了,我自然说话算数,你想要什么都行。”杏子后退了两步,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身子。
“那你得先告诉我明天你究竟要我帮你去做什么事呀?”狗蛋很不甘心地舔了舔舌头。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
“急什么,明早五点,你来我家。”杏子说完,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狗蛋只得顺手再抓了两个蒸土豆,然后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杏子的家门。
六
明早五点?狗蛋不知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现在关心的不是杏子明早要他帮忙做什么事,他关心的是到时杏子说话算不算数。
杏子的老公黑牛与狗蛋同辈,按辈分,狗蛋应该叫杏子一声“嫂”。狗蛋没有这么叫过,每次见到杏子都是直呼其名。
杏子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女人。她那外出打工的老公都整整5年没有回过家了,可从未听说她与任何男人闹出什么绯闻。狗蛋好几次瞅准机会想对杏子下手,但都因杏子的极力抗拒而未得逞。而这一回,杏子竟然一反常态,主动向狗蛋示好,狗蛋没有理由不想入非非。
再次回到自家的破屋子,父亲彪子叔还坐在墙根边“吧、吧”地抽着旱烟。见狗蛋回来,彪子叔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又到哪里去浪去了?” 直到狗蛋转身关上自己卧室房门的那一刻,彪子叔才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什么浪呀!去弄点吃的不行么?反正不跟你争菊仙婆就得了。你管那么多干嘛!”狗蛋没有好气,回头呛了彪子叔一句。
“你这个兔崽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跟我争菊仙婆?你不是跟我争了这么多年吗?我是在提醒你,做任何事都要懂得看行情。你还真把菊仙婆不理睬你的责任怪罪在老子头上了?”彪子叔本来就是个脾气很大的人,见狗蛋一脸不屑,便不由恼怒了起来。
“嘿嘿,‘跟自己老子抢女人有什么出息’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再说,菊仙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狗蛋也没有什么好气。
彪子叔瞪着眼睛,习惯性地用旱烟斗敲了敲墙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独自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几声气。
“这兔崽子,不吃点亏不会长记性。”直到狗蛋的卧室都传来了鼾声,彪子叔还在叹着长气。
七
这段时间,彪子叔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总感觉今年与往年有什么不同。想来想去,才意识到,这农忙季节似乎所有斜坡村的人都少了点以往的忙碌。
要是往年,这正是每家每户都忙着下田栽秧的季节。而他和狗蛋父子俩,也正是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 ——村里那些因男主人常年不在家而缺乏男劳动力的家庭,大多会在这个时候排着队找到彪子叔家里来。彪子叔父子俩也几乎有求必应。而这些主动上门来求彪子叔父子俩这样的光棍汉去帮忙的女人,大多也做好了任这些野男人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好好耕耘一番的心理准备。
可今年,连一个主动上门来找彪子父子俩去帮忙干活的女人都没有。彪子叔很不习惯,就主动向包括菊仙婆这样的老相好询问要不要他上门帮忙栽秧,没想到却都吃了闭门羹。
目前整个斜坡村,似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对种地失去了兴趣。他们更热衷于在牌桌上彼此“斗智斗勇”。放眼望去,整个斜坡村的耕地早已一片荒芜。而这些还留守在这里的人们,对此早已无动于衷。
斜坡村的所有成年人当中,只有三个人不打牌。一个是菊仙婆,一个是杏子,另一个就是彪子叔。
不打牌的人总得有点事做才过的充实一点。菊仙婆和杏子也是目前斜坡村为数不多的几户还在种地的人家。
既然还在种地,那怎么就不让彪子叔帮忙栽秧呢?
彪子叔后来还是想到了原因。杏子素来不要任何男人帮忙。菊仙婆则是有人帮他了。
今年抢走了彪子叔“生意”的人是目前还留守斜坡村的四个青壮年男人当中除去彪子叔父子俩以及七麻子之外的那个人——民秦。
就在今年初,年满五十八岁之后,彪子叔卸任了村主任。他原本想培养杏子做接班人,几次上门去做杏子的工作,杏子都一口回绝。没办法,彪子叔只好顺其自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对手——平时跟村里的妇女们关系很暧昧的老混混民秦毫无悬念当选为村主任。
民秦这小子也真够狠,一上任就把天给掀翻了。不仅很快调整了村里的低保户名单,而且还把彪子叔这几年千辛万苦要回来的扶贫款全分配给了跟他要好的那些女人。
或许是要给这些年一直打压他的前任村主任彪子叔一点下马威,民秦不仅把手伸向了彪子叔的老相好菊仙婆,而且还威逼菊仙婆断绝与彪子叔父子的关系。或许,这才有狗蛋被菊仙婆拿着剪刀对着胸口赶出门的那一幕。
狗蛋一个晚上睡不着。最近他手气很背,每次上牌桌,都是只输不赢。最最关键的是,除了菊仙婆,村里其他那些跟他有过那种关系的女人似乎都慢慢对他冷淡了下来,对他爱理不理的。
狗蛋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最近的一次,还是一个多月前,在村尾那块楠竹林,他拦住了担着柴的菊仙婆。菊仙婆不愿意,狗蛋管不了那么多,来了个霸王硬上弓。事后,菊仙婆哭得一塌糊涂。还一鼻涕一把泪警告狗蛋,以后不能再来找她了,要是不听话,莫怪她不客气。狗蛋没见菊仙婆如此哭闹过,就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跟他好了。后来问急了,就一边骂狗蛋没出息,一把扬起柴刀朝狗蛋砍过来。狗蛋吓得屁滚尿流。此后,足足有一个月时间不敢去找菊仙婆。昨天要不是实在憋得难受,他是不敢上菊仙婆家去造次的。
狗蛋想了一整晚,也没有理清头绪。杏子在斜坡村的所有女人中所得上是最刚烈,最守妇道的一个。她嫁进村里都快二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过有关她的绯闻。这些年,狗蛋好多次想打杏子的主意,但没有一次得逞。就在几天前,狗蛋实在憋得难受,就趁黑溜进杏子的屋里,结果“杏子”两字刚出口,就被杏子操起吹火筒一顿猛打,只得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她家。
是什么原因促使杏子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早上五点,去杏子家找她?五点天都还没有亮,杏子跟他约定这个时间,是不是有所暗示?狗蛋越想越兴奋。
八
天还没有亮。狗蛋老早就爬起了床。离五点也没多久了,狗蛋按捺不住心里的那份雀跃,推开房门走出了自家小院。
“一大清早,鬼鬼祟祟的,又要去哪里做什么坏事?”狗蛋刚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了父亲彪子叔的责问声。
“哎,你怎么管那么宽?只要不是去找你的老相好就行了!”狗蛋有点不耐烦。他甚是纳闷,老父亲怎么也这么早就起床了,莫非杏子也约了他?
一想到这里,狗蛋本能地停住了脚步:“爸,你……你怎么也这么早?”
“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要上哪里去?”彪子叔跟了上来,嘴里“吧、吧”地抽着旱烟。
“睡不着,随便逛逛。”狗蛋撒了个谎。
“你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老实?怪不得三十好几了都讨不到婆娘。”彪子叔明显有些恼怒了:“你是不是去找杏子?”
“爸,你……你怎么知道的?”狗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因为她也约了我!”彪子叔淡淡地说。说这话时,他旱烟斗里的火苗吐得正旺,一圈一圈的光亮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她也约了你?”狗蛋愣在了那里。
一切都太突然。
好半天,狗蛋都缓不过神来。
“你知道杏子为什么要约你吗?”彪子叔蹲下身子,一边在地板上磕着烟斗里的烟渍,一边漫不经心似地问。
狗蛋此时头脑已经清晰了很多。
“她要我帮她个忙。”狗蛋照实回答。
“帮忙?这么早帮什么忙?你想歪了吧?”说完,彪子叔发出了两声低沉的干笑。
狗蛋尴尬地站在那里。
怎么不可能呀!狗蛋很想跟彪子叔辩解一番,但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爸,难……难道……”狗蛋欲言又止。狗蛋本意是想说,难道杏子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哎,不管这么多了。既然答应了她,那就去吧!她跟你约的几点?她跟我约的是五点十分。我们父子俩总不能一同进她的屋吧?要是跟你约的时间早点,那你就先走吧。”彪子叔毕竟是当过十几年村领导的人,在关键时候,一点也不慌乱。
末了,彪子叔还加了一句:“狗蛋,你就不好好想想,近段时间你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杏子的事?”
“没……没有呀。”狗蛋虽然嘴上这么回答,但内心却是一片慌乱。
九
杏子家是独门独户。虽然离狗蛋家只有半里远,但狗蛋却足足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杏子的房间还亮着灯。
此时的狗蛋早已没有了此前的雀跃。
在踌躇了好半天之后,他硬着头皮走进杏子家的院子,然后举手敲响了杏子的房门。
门“嘎吱”一声拉开了。
“狗蛋,你还是挺讲信用的。”门后,一身睡衣的杏子在意味深长地笑。
“你约我,我敢不来吗?”狗蛋强作镇定,勉强地笑了笑。
“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帮我。”杏子安顿狗蛋在靠床的凳子上坐下,然后把肥肥的手臂搁在了狗蛋的肩膀上:“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尽心帮我,事成之后你想来点什么我都答应你。”杏子肥胖的身躯紧紧地挨着狗蛋。
“要……要我怎么帮你……”一想起父亲彪子叔的话,狗蛋的心就发颤。
“等会有人进屋来,不管来的人是谁,你都帮我的忙,一起将来的人绑起来。”杏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寒光。说完,她指着门背后地板上的几根绳子。
“这……这……”狗蛋惊讶到了极点。他本想说,这能行吗?但话刚到嘴边,就被杏子那道寒光给逼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狗蛋紧张的心都快提到嗓门上来了。
十
狗蛋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彪子叔来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帮杏子把父亲彪子叔绑起来吗?杏子凭什么要这样做?她居心何在?难道???
容不了狗蛋多想。门被推开了。果然,站在门外的人是彪子叔。
“彪子叔,你来了!你看谁在这里?”杏子指了指狗蛋,示意彪子叔进屋。
“约好了,能不来吗?”彪子叔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看狗蛋,一进屋,就径直朝最靠门的凳子走去。还未坐稳,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突然被人架住了。彪子叔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麻木地呆坐在那里,任身上的绳索把自己的胳膊越缠越紧。
直到杏子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转到他的面前,他才无奈地问了一句:“有这个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杏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彪子叔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耷拉着头站在一旁的狗蛋。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杏子把被反绑着手的彪子叔往床底下一推。彪子叔知趣地滚了进去。但很快,他的身子就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磕着。彪子叔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已有的常识告诉他,他磕着的分明是另一个人的胳膊。
幸好,那是一个正在轻轻叹着气的大活人。目前还留守在斜坡村里的大男人就那么几个。彪子叔很快就猜出了这人是谁。
“大领导,怎么是你?”彪子叔轻轻地问。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嘲讽。
那个同样被绑住了双手的男人果然就是民秦。他也是刚刚才被杏子塞进床底下的。不同与彪子叔和狗蛋的是,民秦昨晚是在杏子床上过的夜。等他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杏子绑得紧紧的了。他问杏子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杏子只冷冷地回答了一句:演演戏。
十一
“杏子,你究竟想怎么样?”当菊仙婆木讷地站在了房门口,乞求般地询问杏子时,除了杏子之外,屋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抽了口凉气。
很显然,彪子叔和民秦都意识到杏子导演的这场“戏”有点大。
“先进屋吧!”杏子倚靠在门框上,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菊仙婆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屋子。
“狗蛋,你的老相好来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呀?”杏子把狗蛋从自己宽大的身板后边拉了出来,一把推到菊仙婆的面前。
“狗蛋,你怎么也在这里?”菊仙婆一脸的愕然。
狗蛋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冲菊仙婆苦笑了一下。
菊仙婆似乎从狗蛋的神色窥探出了一点什么。尽管内心很紧张,可她还是一脸淡然地迎着杏子的目光,问:“杏子,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这么早把我也约来,难道……”菊仙婆说到这里,她的话卡在了喉咙。因为她分明看到杏子床底下有男人的脚板在晃动。
“你敢说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杏子双手叉腰,站在菊仙婆面前。
“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呀!”菊仙婆辩解道。顿了顿,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果确实要说,顶多怪我不该跟村里的这些野男人好。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呀。”菊仙婆一脸的无辜。
“我家黑牛当年是不是被你占过便宜?”杏子单刀直入。
“没……没有……”菊仙婆有些难堪。
“黑牛都亲口跟我说过这事,你还说没有!”杏子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菊仙婆的眼睛。
“有……有过一两次,不……不过那都是在他还未与你结婚之前……再说,也不是我主动在先。”菊仙婆吞吞吐吐地回答。她不敢正视杏子。既然杏子什么都知道了,也就不好再隐瞒的了。
“哈哈,这还差不多。”杏子仰面大笑。笑得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你还说你不知道我找你干嘛?我家黑牛整整六年不回家了。一个男人之所以变坏,坏到什么程度,往往都跟最初把他带坏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有关。”杏子的眸子里似乎全是恨意。
“杏子,你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但这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为何单单要在这个时候找我来算着旧账呢?”虽然菊仙婆强作镇定,但此刻她的心里全是无尽的疑惑与恐慌:杏子究竟想怎么样!
菊仙婆是昨天清早在村口的老枫木树下遇到杏子的。平时对菊仙婆总是爱理不理的杏子主动拦住了菊仙婆。
“菊仙婆,明早五点二十分去我家一趟,我有要紧的事找你。”杏子当时一开口就对菊仙婆这么说。
“有什么事现在不可以说吗?怎么非要等到明天早上呢?再说五点二十分天都还没有亮呀!”菊仙婆明显不悦。
“我通知你了。去不去由你。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事跟你牵连很大,你若不去,你会后悔的。”杏子用怪异的目光瞅着菊仙婆。说完这句明显带有威胁性的话语之后,杏子就自顾走开了。
在斜坡村,杏子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杏子的这一番话,令菊仙婆一整天都寝食不安。尽管不太情愿,但菊仙婆最终还是按杏子约定的时间赶了过来。
十二
既然杏子一开口就把菊仙婆和黑牛多年前那丑事拿出来讲,显然她是把自己这些年守活寡这份账算在了菊仙婆头上。
但找菊仙婆算账也罢,为何还把狗蛋也约了过来?而且还要在床底藏着男人?
想到这些,菊仙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呆愣住一旁的狗蛋。
但她没能从狗蛋那里得到任何回应。
“菊仙婆,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跟斜坡村的所有男人都有一腿?”杏子上前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瞅着菊仙婆那张惨白的脸。
“这……这……你让我怎么说呢?”菊仙婆一脸的难堪。
“照直说。”杏子盯着她不放。
“没……没有呀,我怎么可能跟斜坡村所有的男人都有一腿。再说,我寡妇一个,也招惹不起嘛!”杏子豁了出去。
“你没有说实话。你菊仙婆的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你的风流事?那你说说还有哪些男人跟你没有那层关系?”杏子不依不饶。
“杏子,斜坡村这么大,那么多男人,我怎么可能跟所有的男人都有一腿呢?即使跟一部分人有过那层关系,也大多是他们霸王硬上弓,欺负我嘛!”说这话时,菊仙婆用手抹了抹眼睛,似乎有难以言尽的委屈。
“菊仙婆,你不要再狡辩了。斜坡村有多大?有多少男人不是被你带坏之后就常年在外沾花惹草,有家不归?我想问你的是,这些年,你有没有对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下手?”杏子显然动了气,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对未成年的孩子下手?你把我看做什么人了?我发誓,我菊仙婆再烂也不会无耻到那种程度。就说当年和你家黑牛,那时他也快二十了……”说到这里,菊仙婆本能地停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眼前一脸怒容的杏子,开始揣摩杏子问这样的问题的真正用意。
“那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男人去纠缠你?”杏子问。
菊仙婆抬眼看看一直木讷地站着的狗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男人去找过你?”杏子追问。
菊仙婆又点了点头。“斜坡村这几个臭男人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菊仙婆轻轻地回答。她心里嘀咕着:今天究竟怎么了?杏子问这样的问题干嘛?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半年前,我家春蓉是不是去你家玩过?”杏子突然转换了话题。
菊仙婆愣在了那里。春蓉是杏子的独女,现在正在镇上读初二。因为离镇上远,她一般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而最近似乎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现在杏子突然问起有关春蓉的问题,菊仙婆在深感意外的同时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菊仙婆脸上冒出了冷汗。
“好……好像去过一次,但她没坐多久就走了。”菊仙婆似乎陷入了回忆状。
“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杏子进一步追问。
“没……没有……”菊仙婆明显有些慌乱。
“好,你说的是不是实话,等一下就会见分晓。”杏子说完,走到床前,用力敲了几下床板:“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十三
一场发生在某日凌晨六点的火灾使斜坡村这个原本被人遗忘了的小孤村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这场火灾吞噬了一个叫杏子的村民的老木屋,同时也吞噬了两个男人的生命。引发人们强烈关注的是,这两个男人一个是现任村领导——民秦,一个是前任村领导——彪子叔。
纵火者就是杏子。
在杏子和菊仙婆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斜坡村多了一个疯子。他赤着脚光着身,不停地在死寂的斜坡村里狂奔,嘴里还念念有词:狗蛋狗蛋大笨蛋!只要一见到人,他就手舞足蹈,仰天大笑:什么都乱了,什么都完了……
几天后,人们在村西小山沟的某个偏僻处发现了一具怀有身孕的尸体——那正是杏子失踪了的女儿——正在读初二的美少女春蓉。(作者:蒲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