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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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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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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小孩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会有一些它特有的东西让你远离故乡时看到便想起这个时候应该是什么节气。比如天牛,在不知道这个学名的时候,我们一直叫它芒种,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芒种,天牛正好是在芒种节气前后出现,而芒种前后又正好是忙着收种的季节,所以一旦发现了天牛的踪迹,老人们总要回家戴上老花镜翻一翻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老黄历,左手握住本子,右手食指上下滑动指着那些竖着排版的文字,然后郑重其事的跟家里人说每一种种子的点种时间。

冬天的时候同母亲下过一次河头,茅屋右边的地已经腾开,至于接下来要种什么,还真是看不出来,再仔细一看,就连究竟种了种子还是没种种子也看不出来了,地里滚着些圆滚滚、枕头大小的瓜,东一个西一个,藤叶已枯萎,问母亲,那是什么瓜?母亲说是冬瓜。

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圆滚滚、身上扑着白粉在冬天依旧完好无损的果实。又问母亲,怎么不去和老人讨要几颗种子呢?

冬瓜个头很大,山上的庄稼人地里都没种过,平时吃过的冬瓜蜜饯里,明亮亮,甜丝丝,中间遍布着一绺一绺的绿色经脉,真是又看好又好吃,想到这里便觉得这冬瓜煮出来也是很有味道的。

母亲说,这瓜虽然看起来圆鼓鼓个头大,实际上里面都是空的,里里外外差不多一指长的果肉,往里全是空的,没什么实在的东西。

如果这就是我母亲一直未种冬瓜的原因,那只能说庄稼人实在是太务实了。又或许我们从河头索取的太多,所以母亲一直未开口讨要过那一把冬瓜种子。

四、五月的点种,玉米地里一定要混杂着撒上几把高粱籽,来年扎扫把,还要撒上些专门喂猪的小米菜,小米菜若是不加以干涉,长成玉米一样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这些小米菜除了留了做来年种子的部分外,会在玉米授粉前统统割完,同时还要随意的种上几颗红豆、白芸豆,玉米长大时,红豆、白芸豆死死缠住玉米树,然后在玉米叶片上方开出几串白色、粉紫色花朵,往下结出一把把豆子,还有黄瓜,和豆子一样的随意,像是钻空子,又像是隐隐的躲避什么,夏天的时候黄瓜长到大个了,得钻进玉米地,一沟一沟的寻找。而老南瓜、枕头瓜、粉丝瓜一类的统统顺着地埂边上点种,瓜苗长大了,顺着地埂宽敞的地方理着瓜尖,稍不注意爬进玉米地,缠住玉米树,结老瓜,坠断玉米棒子这种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当然还有向日葵,因为有了向日葵的点缀,整个夏天的玉米地都漂亮极了,黄的、红的、绿的、白的、紫的统统都出来了,五颜六色的花开,一点也不比收获时节逊色。在庄稼人眼里,每一寸土地都得利用到极致,每一种农作物都必须顾及,不能不种也不能相互影响彼此的收成,他们当中的每一种都是来年最重要的食物。

而稻田边就更丰富了。

开春撒秧苗的时候,秧苗田边稍微斜着的一片小空地被松好,育上青菜苗,照管秧苗的时候顺便给菜苗浇水,这些菜苗补充了二三月间饭桌上短缺的绿色;还就着小方凳大小的一片空地点上南瓜子,栽秧时顺藤在草窝子里摘上一个两个嫩瓜。

插完秧,田埂朝里一侧,用棍子斜斜插出一个缺口,放进两三颗黄豆,再闭合插口,有了水田里的水分做滋养,很快发芽开花结果。中秋前后,正是吃毛豆的季节,使着镰刀在田埂边割上五六棵黄豆树,摘去叶子,连着枝干放到锅里用清水一煮就很有味道。像这种不能作为主食的庄稼,通常只能在种有主食的土地边缘找到一些位置,那种整片的种植是很少有的。之后水稻被收割,顺着水稻茬会点上蚕豆种子,田埂上则撒上豌豆种子,真是没有一片空闲的土地。

国庆节后,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去上学。天空迟迟不见下雨的迹象,那些点种在水稻茬子里的蚕豆经过一天天的暴晒,一颗颗豆子从稻茬深处退了出来,嫩黄的颜色变成了红通通的颜色,这时候老鼠统统出来了,一颗颗蚕豆被运到了稻田里侧深深打好的老鼠洞口,还有一些直接在阴凉处明目张胆的吃起来,留下一堆蚕豆壳。庄稼人除了多扎几个稻草人,多拉些磁带线发出些可怕的声音做吓唬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穿过庄稼地,一群孩子歪歪斜斜进了稻田,同那老鼠一样,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家相互安慰到,既然都发不了芽,不如现在拿回家还可以吃上一吃,若是再过些日子,那就真的只能坏在田里……再说老鼠能吃,我们怎么就吃不得了。一个个假装路过,弯腰扣起稻茬里的蚕豆揣进口袋里,那些走三步两步、憋一下脚、歪斜一下身子、假装捡起东西的样子真是稚嫩又无知。那些揣进口袋里的豆子拿回家后,统统放在火塘的热灰里捂熟,香喷喷,心里还想着,明天还得再在稻田里摔上几次才好,不过这些想法在萌芽期就被狠狠的阻止,凡是参与了扣蚕豆的孩子都被家长狠狠教训了一通,好在被扣豆子的稻田是本家亲戚的,也没再过多计较。

母亲作为庄稼人,那种务实的态度从她开始用近处的小块土地与邻里易换远处的大片土地时就已体现的淋漓尽致,更别说在点种上的如何务实。冬瓜没有在家里的任何一片土地上点种之后,我开始接受母亲的安排,做一些在她看来可以慢慢让我去尝试着去做的事情。比如街天的时候去赶一次街。我至今不太记得她在那天给我了多少钱,是三十块还是五十块?一个分肩蓝,里面装了香油瓶,折叠雨伞。

到十字街大电杆旁拐角处的小卖部打一桶香油,在街心的药店买一盒膏药,在路边的货摊上买一把刷子……买完东西同阿姐一起回来……下雨路滑,走路小心一点……剩下的钱你自己支配,可以不剩……还有什么其他要买的或者其他的叮嘱,统统在一句“剩下的钱由你自己支配”后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按母亲的吩咐,打了香油,买了其他的各种要买的东西,然后随心所欲的买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比如那外地来的新鲜荔枝……后来才发现,荔枝占去了大部分可以自由支配的钱,等我想买一块蛋糕时发现钱不够了,因为我还想买一点种子,当然买什么种子全靠那种子袋子上的图案来选择了。图片上鲜嫩欲滴的丫丫瓜,家里没种过,买了一袋,那种每个叶片上都长一颗菜牙,专吃那芽的菜也没见过,买了一袋,最后手里剩下一块两毛钱,吃一碗凉米线得一块五毛钱。

秋天,丫丫瓜长成了老南瓜,母亲特意留了来年的种子,同时在靠近池塘边新翻好的地里洒下了芽菜的种子。

池塘往上接近九十度坡度的小路上,一个身背青草背子的人往菜园子的方向来了,也不知道为何背着如此沉重的背子还要拐着道来走这菜园里的小路。母亲抬头看着那陡峭的小路,背草人已在踏上小路时转过身去,一手扶住头上的背索,一手抓着小路边的杂草,倒退着一步步往下下来。因为背对着母亲,所以母亲一时也没看清楚那背草的人究竟是谁,只得低头忙着手上的活。那背草的人不一会儿便退下到池塘边,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草压得她抬不起头,又或者在一心一意想着什么,竟然没发现在地里忙碌的母亲。她径直走到包菜地边,低低的左右看了看,然后靠着地埂卸下了青草。也不知道是突然看到母亲在地里被吓了一跳还是……她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母亲起身与背草人打招呼,终于看清楚了那背草人是谁。背草人不是第一次来菜园子,那些莫名其妙不见的瓜果也多多少少与她有些干系,只是从未说破。母亲客套的问了从哪里到哪里去的话,又询问的说了几句不知道家有没有种包菜和丫丫瓜……如果不嫌弃拿一点去尝尝……背草人赶紧接话道,今年运道不好,没能种出什么蔬菜……真是太感谢你了……。之后母亲在地里砍了两棵包菜,剥去老叶,摘了两个嫩瓜,包上瓜叶,通通塞到那草背子的深处。

我问母亲,背草人本来就是绕到菜园子里拿菜的,你为什么要给呢?

母亲说,既然都来了,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她自己有,又怎么会绕到别人的菜园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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