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木屋
昳岚
1黄衣人
谁也不知道,黄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天,他一出现在后面的胡同,就把他所经过的地方照得黄黄的,杖子黄黄的,路也黄黄的。出了胡同,往左一拐,上了东去的路。
真黄啊!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不约一起伸着脖子赞叹。
巴图一下跑到那人跟前,达灵、莫尼两个女孩,也跟了上去,仰头望。这可惊动了黄衣人,他停下来,瞥了一下三个孩子,咧咧嘴,微微笑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走了。
那黄黄的大氅,白白的牙,就把孩子们镇了。谁穿过那么黄、那么阔、那么贵的大氅呢?还是人字纹的。他们小孩穿的衣,不过是花旗布料的,一点不抗磨,两个季节就磨漏了,不断补补丁。村里谁见过那么白的牙呢?不是黄的,就是灰的、黑的,巴图爷爷的牙还是蓝的呢,就像抹了一层韭菜汁。
可那眼神,怎么就跟别人的不一样……
人走了,脑子里的念头也就过了,又专心在草地上。那草地,是怎样的草地呢?不过是三条路形成的中间的三角形,生着蓝花益母草,白花红花,箭草,小树棵子,还有红杆的酸木浆,真是一片好草地。蜻蜓、蝴蝶、蜜蜂是常客,蚂蚱、刀螂、各种小虫类,一点不少于南边大草甸子上的居民。孩子们抓蚂蚱,捕蜻蜓,玩得开心。就发现那蜻蜓,好厉害,不注意间,一个猛虎扑食,一口咬住蚂蚱,几下咔嚓咔嚓,就吃进肚里,还有刀螂、蜜蜂,同样捕获,一会儿功夫,就能吃上好多的蚂蚱蜜蜂各种类,孩子们看得啊呀呀直皱眉咧嘴。
就忘了回家吃饭。
第二天,黄衣人又出现了,孩子们又放下游戏,看过去。黄衣人还是那养一咧嘴,一笑笑,眼神怪怪的,并不看他们。
第三天,人们开始议论了,叫他周疯子。
巴图说,我嬷说他在部队犯了错误,被开除了……
莫尼说,我嬷说他媳妇抛弃他,他就疯了……
达灵讲,我嬷说……
是议论,是好奇,是猜想,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就不再说了。
周疯子天天走出胡同往东走,不看左,不看右,更不回头往后瞧,低着头,碰嘴唇,咧咧笑,真真一个疯子相。
2.小河
天气越来越热了,孩子们也忍不住一河的清凉,去洗澡。
村东大坝外,不远的一条小沙河,弯弯地向东流去。夏天里,河是个热闹的地场,人们都去洗澡冲凉快。孩子们更是每天去泡水,搂狗刨、打漂洋、踩水扎猛子,自由泳,玩得嘴唇发青发紫,就常忘了那时间。念书的,迟到了下午的课,跑到学校挨罚站。小孩更没时间的概念,看着姐姐们往回跑,也就知道该走了。
达灵和莫尼,两片小嘴唇已经变得紫都都,学姐姐们,蹦蹦跳,晒晒湿湿的背心小裤衩,往身上穿衣服。一下就看见了周疯子,低着头,走出东边的林子。
“呀!他去林子干什么?”莫尼一愣。
达灵也伸出了目光,“是呀?他…… 明天跟他看看去?”
次日,真就跟上了。一旦看见周疯走出了胡同,三个孩子就跟住,达灵带上了四眼狗,巴图是当然的主心骨。
孩子在后边尾随着,顾着路旁的花草树,沿着小河岸,继续往东走。树是灌木丛、柳条子、山里红、稠李子,之间的草地上狼毒花、柴胡、龙胆草、桔梗、野菊花、玉竹、漏芦、防风、贯众、巨麦等花,都是甸子上常见的花,孩子们哪个不认识?那可都是药材呢。
就见虎叭放下前面的目标,嗅着跑向一片灌木丛。
达灵跟上去,看见什么了?
果然,虎叭停在一片草丛里,回头望他们。孩子们跟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白兔,缩在草丛里发哆,一只细腿肿得粗粗的,红红的眼睛跟着身体抖。达灵上去抱住了它,“哎呀!它的身体太热了,都要烫手了。”
“它受伤了,怎么办?”达灵望了一眼周疯的方向,又回过头来看小兔。
“我们只能回去了,得赶紧回去给它上点药。”巴图望着越来越稠密的林子说。
“你爷爷的鹰不是抓兔么,带回去鹰不得吃了它?”莫尼皱起小眉头。
“才不会呢,我爷爷是驯鹰,鹰不吃随便的东西,吃固定的食物。”巴图的声音落进眼睛里,铮铮响。
“还是我抱回去吧,养好了,再把它放回来。”达灵抱着绵软软的小白兔,很喜欢,可它还在抖,不挣扎,任凭摆弄。
虎叭看到小兔脱了险,不急了,左右看。大家这时才发现,周疯儿已经不见了。
“周疯儿没影了。”达灵四下望。
“再往里走走。”巴图有点不甘心,说着已经迈开步。
继续走向林深处。
虎叭早在前面了,嗅着林地,走一程,回头等一会儿,再继续走。
前面出现了一条江,宽汪汪,缓慢慢的似流不流的水面,好像蓄着什么势。江岸上,一片黄色的沙石地上,一撮撮细溜溜的小红柳,戳在小草和黄沙间,静谧地让人只想躺下去。莫尼一下坐下来,歇会儿吧,这里多好啊!说着,手上已经抓了一把沙。
达灵怀里还抱着小白兔,也坐下。那沙子是怎样得好,温烘烘的,像似坐在炕头上,还铺着个棉花团。不起了。
巴图也一迫坐下去,“不找啦?”
往哪儿找?不知周疯儿去哪儿了。达灵望望江那岸,心里说。
莫尼也累了,这周疯儿也是,上哪儿去不好?进这林子里,又是江又是水,怪不好走的。
虎叭在水边闻了闻,伸出舌头,舔了几口水,踅回来,站在旁边看主人。
“虎叭,周疯儿上哪儿了?”达灵拍拍虎叭的头,吓了怀里的小兔子,使劲往她怀里缩。
虎叭望望江那岸,又望望江东边,没有动。达灵明白了。
“今天回去吧,还是小兔儿的伤要紧。”
“就是,你看太阳都到哪儿去了,我都饿了。”莫尼小脸红扑扑,汗津津的。
好吧。巴图有点不情愿。
往回走了一程路,看见一棵黑黝黝的稠李子树,巴图立刻上前去,说了声等着,给你们摘果去,人就上了树,两手噌噌,几下就攀上去了。达灵、莫尼站树下,往上望,告诉多摘点。
一会儿,巴图就摘了一兜子,下来,给她俩,又上去。莫尼说,我也上,就攀上去,在树杈上坐定,等着树上的巴图递给他,一边吃周围没熟透的稠李子。
“你可小心点,别只顾了吃。”达灵担心莫尼一不小心掉下来。
“没事,你也上来?”
“不行,还有小兔儿呢。”
一会儿,巴图又摘了一兜子,给莫尼。
“我往哪儿接啊?”急的莫尼两手咋撒着。
“你也兜在衣襟上。”巴图说。
莫尼就掀衣襟,接过巴图衣襟里的稠李子,黑黝黝的,真带劲儿。
可我怎么下?莫尼一手兜着稠李子,一手把树杈,一点一点往下挪,好在那树不高也不险,达灵在下边用肩膀挡一档,下来了。
那稠李子,熟透的是怎养甜,肉嘟嘟,黑溜溜的,吃的舌头牙齿黑紫紫,嘴巴就要张不开了。巴图已经下来了,又兜了一兜子。吃,三人坐在一起吃得忘了日。虎叭也在一旁寻着什么。
吃得嘴快张不开了,一抬头,妈呀!周疯儿!他……怎么一下站在眼前了?黄堂堂的,也不见他热不热,咧咧嘴,满口白牙在笑呢。巴图一把稠李子抓给他,他接了,一口塞进大嘴里,嘎嘣嘎蹦,连核一起吃掉了,咧咧嘴,走了人。真是怪怪的。
“这人上哪儿去了呢?”
“我们跟他干什么,一个疯子?”
“我明天还来,看他到底干什么去,你不来?”巴图瞅瞅莫尼。
莫尼看达灵。达灵说,“我来,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东西。”
“那、我也来吧,来吃稠李子也挺好。”
3.老柳树
达灵回到家,把小白兔给嬷嬷。嬷问哪儿弄的,达灵说河那沿儿。嬷说怪不得,一天不着家,吃了多少稠李子?一嘴黑。达灵不回答问题,却问周疯真疯么?嬷说怎么不真疯?还看不出?
怎么会疯呢?可怜的。达灵不看嬷,像自语。
嬷也边弄小白兔,边自语:周疯儿一小在艾勒,上学后当了兵,就再没有回来过,没想到,这一回来,就成了这样子……可怜的。
嬷给小兔的腿上撒了消炎粉,用白布裹了,又上园子薅了几棵白菜叶,放在它嘴下,小兔一看绿莹莹的白菜叶,不抖了,闻一闻,立刻被绿绿的白菜俘虏了,快速蠕动起小嘴,没有几口就吃尽了,那速度,快得好惊人。达灵又去薅了两片来,小兔又是一扫光。嬷说一次别给吃多了。又找来一块旧毛巾,弄出一个小窝窝,达灵把小兔放上去,把小兔弄得好舒服,眼睛也不恐惧了,身体也不哆嗦了,蹲在窝里打起盹儿。
按计划,三个孩子又到了老地方,绿色三角地集合。一定要看明白周疯子。看明白什么?不知道,就是要看清他奇怪的眼神。
达灵又叫上虎叭,揣了三个根小黄瓜,以备路上渴了吃。
跟每天一样,周疯儿一出现胡同口,孩子们便跟上。一路朝东,上了大坝,过了小河,朝北直接进了林子里。虎叭仍然是先锋,在前面,闻着草,嗅着路,不落过闻到的丝毫可疑味儿。一会儿,就到了林深处,只见虎叭放下前面的周疯儿味儿,又朝着斜前方的林地跑去。
又发现情况了。
“你们跟住周疯儿,我看看去。”达灵说着追虎叭。
“你自己往哪儿跑啊?”巴图的声音追上去。
“不跟周疯儿啦?别扔下我呀!”莫尼急了,见俩人都跑了,也匆忙紧跟上。
顺着小河的一片林稀处,看见有个光头人手握一把大斧头,在砍那棵老树呢。
只见虎叭已经到了树跟前,汪汪汪站在旁边大声叫。
“虎叭,上。”达灵一声喊,虎叭回头应,转头噌地扑上去,扯住光头人的裤腿子……
拉锯人“妈呀”一声喊,扔下大斧头,乱甩起裤腿子……
到了跟前,达灵喊声“虎叭你松口,”虎叭立刻退下来,光头的裤腿已经撕成条。
“你们干什么你们?”光头缓过神来,恼怒地叫喊。
“你在干什么?”巴图的眼睛瞪得滴溜圆。
“我干什么关你们小孩儿屁事儿?”
“你敢砍倒老柳树?”巴图继续往前逼。
“你没看见那是一棵最老最大的柳树吗?”达灵同时跟着怒。
“那又怎样?就看它最老才要的。”光头丝毫不退让。
“不跟他说,虎叭,咬他。”巴图不客气了。
虎叭蹭地扑上去……
“别别别、咳咳,孩子们,快叫走、快叫走,有话好好说……”光头一条胳膊挡住脸,一边往后退。
达灵一声喊,虎叭转回了头,又要上,达灵又喝了一声,它才不甘地停下来。
孩子们谁不知道,那是河岸上最老的老柳树,孤零零地守了几百年,是山神白纳查的化身,恭敬还来不及呢,有人竟要砍倒它,真是天大的胆子了,难道不怕遭报应?
光头看着虎叭已退了,又壮起胆子讲,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砍去给他老母做寿材。
“老了?”达灵正色告诉他,“不让你砍,是救了你,谁不知道它老了?它越老,越有神儿,你不怕它报复你吗?要是不怕,就砍了吧,不出三天,你就得遭殃。”
“就是,哪儿来的?只有你这样的外来人,才这么蠢,连神都不怕。”莫尼也崛起薄薄的两片唇。
“这孩子们,怎么说话呢?”光头的眼睛瞪得溜溜圆。不信,又不能不忌讳已经听到的话。
“不信你就砍吧,你把斧头大锯搁到它身上,已经就惹麻烦了,谁吓唬你谁是猪。”巴图说完,转身就要走开。
达灵问他,树已经受伤了,怎么办?
巴图说,“怎么办?让他处理去,不处理好,就等着折腿吧。”
“太吓人了,这孩子,嘴太毒,怎么能这么诅咒人呢?”光头气的手乱挥舞,一副不砍不甘心,砍又不敢砍的样儿。
莫尼立刻接过去说:“不是谁诅咒你,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巴图爷爷说的。”
“巴图爷爷是谁?”
“他是老神仙。”莫尼说。
“哟,没听说……哪来什么神仙?不过,你们回去告诉他,我不弄了,求他帮忙,别找我麻烦,好不?”
“不是谁找你麻烦,是你自己找你自己的麻烦。”
“你还得向树道歉,包扎上,不然这事情没完。”
“我?咳……”
光头看巴图,使劲翻翻眼皮子,还是三拽两扯两条坏裤腿儿,包上树的砍伤处,边叨咕:“对不起,把你弄伤了,差点你就陪我妈躺进土里了。”又低头瞅瞅两条光着的半截腿,怏怏地走了人,还嘟囔着:这整的,咋就被几个孩子给治了……
跟周疯儿的事,又没戏了,三个孩子只能往回返。干脆等他回来吧。
就在小河边上等。果然他从那边出来了,低着头,样子很轻松,路过小河时,孩子们马上跟了去。
回去的路,没走来时的大坝,走了后边进村的路,走到艾勒紧西头,一个破马架子前,他站住了脚。
都说他住在弟弟家,怎么来到这儿?
马架子四周没一点遮拦,孤零零站着一棵老榆树,周疯停在那树下,往西方的斜阳望了望,转身走进马架子。
马架子的窗户很破旧,外边糊着窗户纸,冬天糊的塑料布,破衣烂衫似的耷拉着,偶尔的微风中飘几下,凄凉着。进不进?孩子们有一点犹豫。
“走,进去,反正也这样了,他肯定知道我们跟着他。”巴图一挥手,就到了门跟前。达灵两个紧跟上,轻手轻脚的,有点胆怯样。
进了屋里,有点暗,周疯儿坐在唯一的北炕上,望着窗户在发呆,看到有人进了屋,刹那变了那眼神,嘴唇又开始上下碰,又咧嘴。
再看那炕上,一铺被褥卷一半,已经看不出什么色,其他什么都没有,但西边那墙上,却糊着一张发黄的破报纸,
艾勒从未见报纸,显然是他带回的。不过,报纸糊得很奇怪,除了四圈粘贴着,整个中间都空着,就是说,报纸不是糊墙的……
巴图真机灵,一下掏出点烟沫、纸,卷个纸烟,给了他,周疯儿眼睛忽一亮,接过去,走到外屋锅台边,拿起火柴点上烟,就势蹲下抽起来。那样子可真不像在抽烟,是在吃烟呢,大口大口吸,几下就把个纸烟卷抽没了,然后又看巴图的裤兜儿。巴图两手一摊说没了明天再给你带。周疯儿咧着嘴笑了,可那眼神,是什么样?深深的,有点……有点铮亮,有点躲离、有点恍惚……不知怎么说,一句话,就是太深了,投不进。
第二日,继续领着虎叭跟周疯儿。到了江边,虎叭闻闻水,站住了,回头看达灵,又望江那岸,汪汪汪几声,拉低最后的一声叫。
“过江么?”达灵问虎叭,虎叭又汪汪的肯定了两声。
“还要过江啊?多深呐?”莫尼有点担心了。
“不过江,就看不到周疯儿,就弄不明白……”达灵望江,又看莫尼和巴图。
“过。”巴图坚决,“都是水里长大的,还怕它水?”
“这可不比小河,深多了。”莫尼还是有点怯。
“我们有虎叭,跟着它过去,再说,我们会打漂仰,会踩水,还有自由游,应该没问题。”达灵一副不怕的样儿。
“要不,你别过了?”巴图征求地看莫尼。
“不不,你们都过去,剩我一个,太差劲了,我拽着虎叭尾巴。”
“好。”
三个孩子都围着狗,也许江水不太深,有人还过江去挖药呢。但孩子们没过过,不知究竟有多深。巴图鼓励莫尼,也在鼓励自己和达灵。
巴图人虽小,不愧男孩子本色,特殊情况下男子汉的但当显出来。他让莫尼搭在虎叭尾巴右,他在莫尼左,达灵跟在虎叭右侧达灵的前边。
三人都脱下外衣,系在虎叭的背上,一声虎叭下水领路,虎叭就游进了水,三人一同跟下,按照队行,向前游。
虎叭是个有灵性的狗,它游得不快,还不时左右回头看孩子们。到了河中心,巴图问莫尼行不行?莫尼摇头说没事。说时,一个缓缓的旋涡出现了,大大的,旋着下面的危险,必须绕开它。虎叭早已发现了险情,它毫不犹疑,转身向右,绕开旋涡向上游猛游,它明白,近了旋涡,意味着什么。好样的,巴图轻轻拍了一下它,让莫尼抓住虎叭的尾巴,他开始踩水,紧护着莫尼。达灵这时已翻过身,打起漂洋,随手抓住虎叭的背毛。
“哎呀……”达灵突然喊了声,“这天怎么这么蓝呐?”
“艾玛!吓死我了!”莫尼嗔道,“我以为你够不着底儿了呢,天不就那么蓝么?”
“你们看,朵朵的棉花云边,还有彩虹呢……”达灵兴奋。
雨天出彩虹,是常见的,而晴天出现,是少有的,东南弯弯的彩虹悬在天上,让孩子们陡然充满了力量。
“那是腾格日送给我们的礼物啊。”巴图开心地喊。
逆水而游,可不比平时的玩水,加上旋涡扩散的贯力,他们要躲得很远,才能避开漩涡的贯力,就加长了时间和距离。巴图看了莫尼一眼,他不担心达灵,就恐莫尼比较单薄,气力不足。莫尼憋着气说,没事儿。呼吸却有点急促。
绕过旋涡,足足多游了十多米距离,再转回来直接向岸游去。达灵一会儿自由泳,一会打漂仰,一会儿又踩水,不断更换着姿势,还能坚持住,紧闭着嘴。
而巴图一门心思护着莫尼,不时托她一把,他记住了爷爷的话:男子汉要像鹰一样勇敢……
岸,近了。水的浮力,也显小了,但不敢站起,万一……又游了几米,虎叭的游姿变成走姿,他们也跟着两脚落了地。随着水从身上流下去,身体一下变得无比得沉重,淌到江岸上,莫尼一下瘫在沙地上,上气不接下气说:“哎、妈、呀……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虎叭猛然抖身体,一身水珠甩成雾,她也没有躲。
巴图胳膊挡着脸:“怎么样?过来了吧?水还能难倒我们?”
达灵也坐下来,不过,不像莫尼那么喘,她很高兴。莫尼也平息了喘,他们都觉得一下长大了。
开始穿衣服。三个孩子,各自躲在稠李子树后面,脱下裤衩背心,拧拧,甩甩穿上,再把外衣套上,管它湿乎乎的,继续跟着虎叭走。
不远,林子开始见密了,不见路,穿梭林隙里,继续走出几米远,眼前突然一亮,出现了一片比较敞亮的草地,虎叭立刻停下来,回头汪汪两声,转头又快速跑去,孩子们也迅速跟着跑。宽敞的那头,竟然出现个小木屋,后身掩在林子里,门脸朝着绿草地,若不是虎叭闻到什么味儿,要发现它,恐怕也不容易。
虎叭离门口一米左右,到处闻着,异常兴奋。一直跑在前面的巴图停下来,问虎叭:“虎叭,屋里有人吗?”
虎叭汪汪两声做肯定,看见达灵已到,一下咬住达灵的裤脚朝木屋走,到了门口,虎叭更兴奋了,用嘴轻轻拱门,再看达灵。
达灵眼睛闪着神秘又质疑的目光,看巴图和莫尼:“虎叭说,周疯儿在这儿,我们进去。”
巴图早就按耐不住了,莫尼已经要贴近门上听听。都兴奋着,奇怪,周疯儿果真在这儿么?怎么找来的?来干什么?天天如是,上午来,下午归?
眨眼间,三个孩子的眼睛里,都续满了相同的疑问。
进去吗?巴图的眼神问达灵。
当然进去。达灵的眼神在肯定。
看看到底有什么?莫尼眼睛在发光。
虎叭急了,一个劲在拽达灵的衣袖。
巴图不再犹豫,管它里边有什么,上了前,轻轻拉开了木门……
这一拉,三个孩子都呆住,连虎叭也瞪圆了眼睛。
5. 小木屋
外面不大的小木屋,里边竟然另一番天地,一片宽敞明亮现眼前。那宽敞,没有界限,那明亮,不是太阳的光亮,也不是灯明在发光,而是明光光的,稍带着黄色晕,映着坐在里边的很多人。那些人,各个面朝里,背朝门,望着前面。一人坐在高台上,像国王,一身锦衣绸缎,大高帽,在说什么。是电影?
这时,外面出现了一个……人?那哪是人啊!就是个夜叉,身成蓝黑色,眼睛红似血,嘴里向上突着两颗大狗牙,头发直竖,口中喷火,走到宫前喊道:谁想听永远快乐的方法?我可以给他讲。
国王听到,非常欢喜,亲自出来应接,上前行礼,为他铺设高座,请他就座。
又招集群臣,前后围绕着准备听。这时,夜叉却对国王说,求学永远快乐的方法是非常艰难的,你怎么能轻易就想听到?国王作揖,你所需要的都可以给你,不敢违逆。夜叉说,如果大王把最喜爱的妻子儿子送给我吃的话,就给你们讲。
国王说,我现在只能以钱财给我的百姓,却没有让他们得到身心永久的安顿,
这是我的过错!真苦!得寻求个坚固不变的法财,让百姓都得到解脱。
国王说时,敬礼,请他坐在高座上。然后招来所有臣子幕僚们,一起听他宣讲。
夜叉坐在高坐上,看国王还没什么表示,又说,想要学到自由解脱的方法,不是这样轻易就能听到的,很艰难,您还想……
国王赶紧恭敬地说,只要你所要求的,我们都能办得到。
夜叉说,那就把你心爱的妻儿给我吃了吧,方法就传您。
国王一点没犹豫,从喜爱的妻儿之中,选出最好的夫人孩子,供给夜叉。夜叉得到后,就在座上当众吃起来。下面的小国王们、百官、群臣看到国王的做法,都痛哭懊恼,滚倒在地,劝请国王放弃此事。而国王为百姓求得快乐法,心意坚定不改变。夜叉吃完后,说了一首四句诗,意思是,一切的造作都是刹那变化无常的,一旦来到这个世界,都免不了老病死,与爱别离,与怨的、憎的相会,所求不得等苦,一切的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没有恒常不变的…..最后都归于无。
夜叉说完,国王大喜,心中无有丝毫悔恨,立刻写下那四句话话,派出使者,在国内颁布,让所有人读诵学习。
这时,那夜叉,竟然摇身一变,恢复原形,一个庄严的天王,赞叹着说妙啊,太奇特了!夫人和太子完好如初。
果然,那妻儿和刚才一样,出现在眼前,完好地活着……
……
三个孩子惊撼着,这是……怎么回事?才想起周疯儿,他在哪儿?达灵四下望时,虎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左侧斜面低头寻了过去,在边上一个人旁站住,达灵立刻跟上去,啊呀,那一身黄堂堂的颜色,正坐在那里呢,直直的身体,望着前方,达灵一阵心跳,他?他天天来,就来听这个!他能听懂?
巴图、莫尼也已到了跟前,随着,巴图伸出手,要去拍周疯儿,达灵一把拽回来,往后退了两步,巴图见达灵不出声,也没敢言语,回头用眼睛问达灵,为什么?达灵摆手,退到周疯儿看不到的地方。
说话间,所有的人都没了,像幻灯,周疯儿也站了起来,转身的那刻,他们看到了周疯儿的脸,满面红光,眼睛明亮,沉浸在某种喜悦之中,不过刹那就不见了。三个孩子立刻转身,往外走。可是回头时,他们已经站在了斜阳下,眼前是一片绿地,林子,是他们进来时的地方。再回头,天呐!哪有什么小木屋?
三个孩子顷刻都大张了嘴。
周疯儿呢?周疯儿在哪儿?难道做梦?不。可是人哪儿去了,木屋哪儿去了?不,不是梦,互相掐掐……
突然,巴图指着达灵和莫尼:“你们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她俩互相看看,再看巴图:“你的脸也红光光啊!”
“难道,我们也和周疯儿一样了么……”巴图眯起眼睛。
这时的虎叭,很安静,眼睛却很精神明亮,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似乎也在体会着大家的心情。
再往回走,准备过江。可是江呢?江,也没了!
小河还在,他们眨眼就到了小河边。
怎么回事?来时,时间那么长,回来几步就到了。太神奇了,三个孩子叨咕着。达灵说,身体轻如燕啊。莫尼说,怎么这么轻巧就到了呀。巴图说好像没踩着地儿。
日已西斜,太阳的光手收回了针芒,已不很热,可是孩子们,仍然感觉热,就到河边洗洗手,擦擦脸,涮涮脚,算是降了温。而洗过的脸,一干,越发亮了瓷儿似的。孩子们心中鼓荡着,那个喜悦,没法说。
“周疯儿,他出来了!”莫尼一下发现了周疯儿。
都扭过头去,见那周疯儿,正像风一样轻轻地飘来。
就站在那里,等着周疯儿走近。到了河边路上,孩子们走近了他,去看周疯儿的眼睛。巴图从周疯儿的身后一下窜到他眼前,盯住他的眼睛,但见那对眼睛瞬间一闪,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咧咧嘴,露白牙,笑笑,碰碰两片厚嘴唇,走人了。
“哎呀……”巴图叫了一声。
“他,真……装的。”达灵小声,却很有力。
“他为什么装疯啊?”莫尼也思考了。
6. 秘密
可是天大的事情了。不,比天还要大,天蓝蓝,云白白,黑就黑,白就白,感动时,稀里哗啦一地泪花雨,发起脾气轰隆隆几声吼,就在头上,天天见,日日光,空朗朗,多自在。可那小木屋,怎的外边那么小,里边确是梦幻的一个大世界?说没,眨眼就没了……
是梦?不是梦,不是梦,又怎的…..?
没法儿说了。一定得守住这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三个孩子击击掌,一定!谁说出去,谁就是小狗,不,是蠢猪。
7.
夜叉和贤者
孩子们商量好,下次定要跟住周疯子,看他怎么过的河,怎么进木屋。
就又跟上那影子。走,如往常一样,隔一段距离。好在那疯儿只顾往前走,少低头,从没回头的顾盼。林子稍密处,好闷热,一旦出现林稀处,爽爽小风拂,很凉快。孩子们已经收不住,比天的秘密撑着心,非要弄个结果出来看看,这是多么有意思又刺激的事情。
熟的路,走起来就快,前边的黄色影,不急又不慢,总是一个速度,快到江边了,旁边见了几棵刺玫果,红红的,好馋人,莫尼顺手摘了来,达灵也摘了几粒,递给巴图两三粒,吃了觉得没过瘾,又摘几颗吃。虎叭可是没停下,职守走在前。片刻,虎叭停下来往后望,不见了孩子们,就踅回来,四处闻,只见那三孩子,各自蹲在树棵下,拉肚呢。
三个孩子是同时喊着肚子疼,蹲到树下的。
六只眼睛互相望,怎么一起拉肚子?莫非是那刺玫果?可是以前也吃啊,怎么没有拉过肚……
周疯儿已经没了影。没问题,反正知他去哪儿了。
走,三个孩子一只狗,继续走。
竟见那江,好好地在那呢,还多了一条桦皮船。正好,用它来过江去。
乘上船,拿起浆。虎叭也扑通跳进水。很快,小船稳稳地飘起了,一路风顺,片刻对岸就到了。虎叭同时跟上岸。
跟上次一样,走过一片林疏地,走过一片林密地,那片舒朗的草地出现了,小木屋仍在那里头,三个孩子径直去,开了门。
还是昨天的场景,很多人坐在那儿,周疯儿也坐在原地,一位非常庄严脱俗的智者,坐在前面在讲话。随着他的话,眼见着,里边出现了一片海,一条大船在海上,船上坐着的是商人,一位贤明的人作引导。船到海中了,突然,出来个海神,摇身一变,变成个形体丑恶的夜叉,蓝黑色身体,突着两个大长牙,头上燃烧着火焰,伸手拖拽他们船。
孩子们都紧张了,不会吃了船上的人吧?
但见夜叉到了船跟前,问,世间还有比我更可怕的人吗?船中的贤者回答说,还有比你更可怕的呢。海神问,是谁呢?贤者说,世间有愚痴的人,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杀人害命,盗窃,淫欲无度,讲话黑白颠倒,搬弄是非,粗恶秽语,贪欲,嗔恨,被邪见湮没,死后落地狱,受尽万般的痛苦,并且狱卒用各种刑具,惩罚那罪人,有的用刀砍,有的用车撕,将他们的身体分成数千段,或用臼倒杵身体,或用磨具磨碎身,或用刀山、剑树穿透他们的身体,还有烈火车、撞满沸汤的大锅鼎、澈寒的冰、滚沸的尿屎,所有的刑法都要承受尽,这么严苛的苦刑,得要经历千万年,这种可怕,比你还要厉害得多。海神听了,放过船上人,隐了形。
天哪,太可怕!达灵小声说了一声。
船继续前行。一会儿,海神又出现,变成个人,形体非常消瘦,只剩下筋骨连着,又来拽船,问众人,世间还有比我更瘦弱的人吗?贤者答,还有比你更加瘦弱的。海神又问,什么人比我更厉害?贤者说,愚痴的人心性非常坏,吝啬又贪心,嫉妒心强,不明白布施的道理,死后就落到恶鬼道,身体大如山,喉咙细如针,头发又长又乱,身体黑又瘦,几千万年见不到水和食物,瘦弱的样子比您严重得多。
海神再次放了船,不见了。
三个孩子看得入了神,连虎叭也看得不眨眼。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一个大屏幕,露天电影,人们黑压压坐在地上,各个扬起脖子,向前看。
船又走出几里远,海神又变了一个人,相貌极为端正,再来拽船,问每一位商人,有和我一样美妙的人吗?贤者答道,有人胜过你百千万倍呢。海神又问,什么人比我更美呢?贤者说,世间有智慧的人,奉行各种善,身体、语言、意念所做的事,都能保持清静,深信因果,这样的人死后,生到天界去,身体相貌非常洁白明亮,他的端正美好,远远胜过您几千万倍,您跟他们比,就像瞎眼的猕猴跟妙龄少女比较一个样。
海神不问了,捧了一捧水来,说,这一捧水多,还是海水多?
贤者说,这捧水多,海水不多。
海神怀疑,您说得是真么?
贤者回答是真实。可怎么来证明?海水虽然多,总有枯竭的时候,在末劫快结束时,两个太阳出来时,所有的泉水、池子、河流、要枯竭;五个太阳出来时,大海之水稍微要减少;六个太阳出来时,海水减少三分之二;七个太阳出来时,海水完全没又了,连那须弥山也要崩塌,下至金刚地基之间,全都燃烧。如果有人能以信心,用一捧水供养佛陀,或是布施僧众,或是奉养父母,或是救济穷人,或是施与鸟兽,此等功德,经历几劫也用不尽,这样说来,就知海水是少的,一捧水是多。
海神听了十分的高兴,拿出很多的宝物送给贤者,并且托他带回奇妙的宝物奉献给国王……
孩子们如梦如幻中,醒来时,才想到周疯儿。
一直安静的爬在地上的虎叭,已经到了周疯儿身后,悄无声息地等着。三个孩子仍然像昨日,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果然,周疯儿脸色红润着,眼睛发着光,有抑制不住的什么往外溢。孩子们立刻躲起来,再看他转身,眼神又回复了疯态。
即刻,眼前的一切,转眼又不见了,天呐!这不是集体梦游么,如幻,如闪电。
转身,一下站在了草地上,根本没有什么小木屋。
跟住周疯儿吧,跟住。看他怎么渡江。说时,一眨眼,江的位置就到了。江又没了。周疯儿平静如初,咧嘴,露牙,微微笑,十足的一个疯子相。
8.智者的故事
经历着比天还大的境遇,三个孩子,连那虎叭都变了,精神饱满,快乐,满脸喜悦,与人说话的样子,微微笑着很可亲,对父母更是孝顺非常亲,从不会干活的孩子,变得勤劳干家务,帮助随时可见的老人。虎叭也总是咪咪着眼睛,见人就摇摇尾巴。可就是不知道,周疯儿和三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个孩子的嬷嬷站在草地上,目目相觑:
姑娘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眼睛亮亮的……
我儿子天天夜里说梦话,都听不懂……
是呢,我闺女也是精精神神的,梦话说得一串串……什么、什么国王……贤者……学不上来呢……
小木屋的幻灯继续在上演。
前面有个大屏幕,有个母亲,带着两个儿,在到处偷窃,结果被财主逮捕,带去见国王。按照法律,要判他们死刑,并交给了屠夫。到了砍头的地方,母子见到一位非常端严的智者在经过,他们便走过去,一起叩头来求救:希望智者救救正陷在苦难中的他们,保住孩子的性命。诚恳地令人可怜。
智者非常怜悯他们,就派身边的侍者去见国王,为他们请命说情。国王听了智者的话,释放了母子。他们感激欢喜的不得了,就跟着智者到了智者的住处,跪地行礼,合掌说:承蒙智者慈悲恩德,保全了性命,祈求天尊怜悯,收下我们吧。
智者立即答应了。于是,他们的头发就落下来,身上所穿的衣服,也变成了跟智者的一样。他们很高兴,从内心发出对智者的坚固信仰。智者教化他们,说了很多摆脱痛苦烦恼的道理,他们听后,所有的烦恼彻底消除了。
身边的侍者,感叹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赞叹智者的德行,并感慨着问,这三个母子过去有什么善根,能遇到智者,免除了他们的死罪,还得到了永久的安乐?
智者告诉他说,这三个人,不只是今天因为我的庇荫而活,在过去世中,也曾因为我的恩德,活了下来。
智者继续,在很久远的时候,这个瞻部洲有一个大国,名字叫做大宝,统领五千个小国家,国王有三个孩子,第一位叫大声,第二位叫大天,第三个叫大勇识。这个最小的儿子,从小就有仁慈心,同情怜悯所有的众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有一天,国王和各大臣、夫人太子们到郊外游览,游了很多时后,国王有些疲倦,就停下来休息,三个儿子继续游玩,见一只老虎喂二只小老虎,可是老虎实在饿极了,想要把小老虎吃掉。小儿子告诉两个哥哥说,老虎非常痛苦,因为过度的饥饿,瘦弱得要死了,我看它正想要吃掉自己的孩子呢。两个哥哥说,好像真的呀。弟弟又问哥哥,老虎吃什么东西。哥哥说,如果能得到刚死的有温度的血和肉,就可以给它吃了。弟弟又问,如果现在有人能完成这件事,这个生命就能继续生存下去了吗?两个哥哥说,这恐怕是很难的事。
小王子想,我在漫长的生死轮回中,无数次抛弃身体,都是白白地丧失生命,有的是因为贪欲,有的是因为嗔恨,有的是因为愚痴,从来不曾为了正事,现在有幸碰到福田,这身体又在哪里,为何不能舍弃呢?
打定注意,又和两兄长一起走,但没走多元,就对他们说,哥哥先走一步,我有点个人的事要办,随后就来。说完很快跑回原路,到了老虎所在的地方,把身体投到老虎面前,可是饿虎削弱得已张不开嘴,小王子便取来锋利的树刺,刺破身体,流出鲜血,饿虎舔了血后,才有力气,张开嘴,吃小王子身上的肉。
两个哥哥等了很久,没见小王子回来,一下想到弟弟之前曾救老虎的心意,一定是到老虎那里喂它去了,就追到岸边。见小王子(大勇识)已经死在虎前,被老虎吃掉了,残余血肉满地,两兄长看到此景一下昏了过去,很久才苏醒过来,醒后又哭泣不止,悲痛气绝,死去又活来。
孩子母亲在睡梦中,梦到三只鸽子在林野游戏,突然见最小的那只被老鹰捉去,惊醒之后,非常恐惧害怕,就跟国王说,以前听人说过谚语,鸽子是代表子孙之意,今天梦到小鸽子失去,我心爱的儿子一定遇到不祥的事了。
就立刻派人到处去找,过了不久,两个儿子回来了,父母问幼子在哪儿?两个孩子哽咽着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说,被老虎吃掉了。父母听到噩耗,顿时扑倒在地,昏死过去,很久才苏醒过来,就和两个儿子、夫人、伺女奔到小王子死难的地方。这时,老虎已经将身肉吃光,只剩下骸骨散乱在地,母亲摸着他的头,父亲抓着他的手,哀号昏厥……
而那小王子命终之后,转生到了兜帅天,他暗自想到,我因什么善行感受这样的果报呢?就用天眼观察,看遍了地狱、恶鬼、畜生、阿修罗、人等五界,看见自己的尸骸仍在山林里,父母正在悲痛怀念,悲痛不绝。他担心父母迷惑无知,过度哀哭伤心而丧命山中,便想去开劝他们。就从天上下来,停在半空中,以种种话语解劝父母。父母仰起头问道,希望告诉我你是哪位天神啊?天人答道,我就是小王子,因为舍身救饿虎,已转身生兜帅天了。大王应当知晓:存在的法归于空无,生必有死,做恶堕入地狱,行善生于天界,生于死都是自然规律,如今何必沉溺在烦脑忧愁海中,不自觉悟,勤修众善呢?父母说,你修大慈心怜爱一切众生,舍弃我们而选择牺牲,可我们却因想念你而昏绝心碎,痛苦无比,你怎么能如此修大慈大悲呢?
天人用种种善妙辞句答谢父母,父母于是略微醒悟,便做成七宝盒子,将骨骸装到里面,埋藏后在上面建了塔。天人这才离去。国王和眷属们也返回王宫。
智者告诉侍者,当时的大王,不是别人,正是我现在的父王,当时的王后,就是我现在的母亲,当时的小王子,哪里是别人就是现在的我啊!而当时的母虎,就是现在的这个老母亲,那两个虎仔,就是她如今的这两个个儿子。我在很久以前,就曾经就救济了他们处于危急的生命,使他们得到安全。现在我成就了遍智,同样解救他们的危难,使他们永远摆脱生死大苦……
三个孩子欢欣着,又泪流满面,各个眼睛发光,身体也都变得轻盈灵敏,而虎叭又悄声的到了周疯儿身后……
周疯儿已转过身来,瞬间,掩去了所有的表情,重现痴态。
转眼,眼前的一切又都消失了。
如此连续三日里,孩子跟着周疯子,去林子,进木屋,看大屏幕,去梦游……
9飘旋的落叶
眨眼短暂的夏天飞逝了,三个孩子上学了。校园的生活好新鲜,梦里回来的孩子们,学习有意思,兴趣满满的,同学们也都个个好,校园好快乐,周疯儿的事也就暂放下。
几周后,孩子们心里腾出了空,周日又来到老地方三角地,等周疯儿,但未见。就去林子,看看小木屋。
还是那林地,还是那条路,就是没有小木屋。就都瞪大了眼睛,便一起转身往回跑,一直跑,跑到艾勒西头的马架子。
达灵的心在咚咚跳,莫尼的心在咚咚跳,巴图的心在咚咚响,停在院子里双手拄膝盖,使劲喘……
马架子还是老样子,悄无声,很寂寞,只有窗上的破塑料条儿,风中飘着念光阴。巴图上前拉开门,一屋子的宁静来扑脸,达灵一眼落在西墙上,报纸不见了,留下较比周围的淡颜色。那里遮盖的是什么?拿走的又是什么呢?是不是一张画?一张不能随便放,必须郑重粘在墙上又不能让人看的画?
达灵眼睛生寂寞:周疯儿你是什么人?
炕上的被褥也没了,露出被遮盖的干净色。孩子们一脸的失落,站在地中央,空荡荡的四壁墙,回荡着空荡荡的音。默默站了一刻后,默默走出屋,孤零的榆树正落叶,七零八落的,好像脱了鳞壳的鲫鱼,一地的疼痛,又不甘的风中打着旋儿,飘起来,期望被风带到远方去……
达灵的心也飘起来……
周疯儿,你也随着落叶飘了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带走的那张是什么……
你改变的孩子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