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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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袋苹果和一箱牛奶，用纸箱装好，牛奶是前两天姐姐买来的，舍不得让小孩喝掉，心里想着会用得上。水果是下午找了几家水果店，经过质量和价格对比才买下的，最后还因为选上村委员而瘪了的钱包，站在水果店里，为了加两个或者减两个苹果把脸都纠结红了。水果店的老板娘都有点不耐烦了。为了面子，也为了能从孙支书那里学到真本事，还是咬牙选择往袋里加了两个苹果。
四十二岁的我终于被选举为村委委员，而且这个村是整个镇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大村。这也有赖于跟村主任的选票圆满成功的愉快合作。原来经营选票也有很多诀窍，说它是歪门邪道又说不过去，它只是为了更好地达到互相之间的利益最大化，也难怪很多单位都一直强调双赢互利，只要通过充分的合作，形成统一战线，成功的几率就会更高。这可是有点儿实践得真理的味道。具体需要怎么样的合作，运作的方式方法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跟已经成功连任的村主任和村支书筹划了好几个晚上总算达到预期目的，当然，我可是想不出这些个可以出书立传的妙招，我只有倒茶发烟的份，参与进来听话照做罢了。谁叫我能够拉得到那么多房亲的选票呢，谁叫我整个大村里又有那么多远亲呢，这可是选票源的有力保障，更何况家里还有在县里做官的亲戚表叔呢，说到底这也是一张好牌。
"孙书记您好，我是耀阳村的小刘啊，晚上您在家吗？"我的态度听得自己都觉得有十足的诚恳，"我晚上去拜访您，讨教学习了"。
"哦，是小刘啊，恭喜，恭喜你选上村委员，你过来吧，晚上我在家等你。"电话那头是另外一个村委的孙支书和善热情的声音。没想到还没详细介绍，他已经知道我是谁。
我跟这个村的孙支书早年就认识，他是本镇另外一个村的支书，比我年长十几岁，好几年前经常在县里我表叔家遇见他，他问过我是表叔的什么人，表叔也跟他说了，这两年反而没碰见过。也许是通信更发达更方便办事，避免着没必要的张扬。我诚心去拜访他是带着我个人的学习目的去的，因为在我心目中他是能耐挺大的一个人，在表叔那里我都听了几次夸奖他的话，说他一家八口，老父母早早地就享着清福，老婆也悠闲在家，打打麻将什么的，麻将打得挺专业，一个儿子在村里开了个小百货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政府班似的一个公子哥儿，两女儿上职校，全家涉及经济上的事情全部是他一个人搞定，而且硬是把日子过得潇洒自在，滋润着呢，一辆十几万的小车想去哪去哪。听着把我羡慕的，也整天中毒似的想着做干部的好处，像我现在这个穷酸样，寒酸得老婆连麻将都不敢打。现在终于让我给选上了村委员，赶紧地找个高人指点个钱路子，赶明儿也能吃香喝淳的，抓紧把为了选上委员，买烟酒的、宵夜的、请唱k的、送礼用去的钱找些法子先弄回来。
我为什么放着近佛不拜而拜远神呢，老实说就是想学多点高招、辣招，觉得多学点赚钱的门路也是必须的，是好事。以后靠这当干部的身份干成飞黄腾达不是多难的事。喝酒唱k的时候村主任和唐支书都说了，要重点培养我，把我定为第一接班人。我有年龄优势，有人事优势，说白了就是我县里有表叔和同学这层官场的网络，有知识优势，比起他们初中没毕业的文化水平，做为高中毕业函授大专的我无论哪方面都是值得培养的，而且还要推荐我成为入党积极分子，两三年后正式入党。成为下下一届的村支书候选人，再说了，自己也本着创新精神想弄些新点子，始终觉得眼下自己村里的村主任和村支书都没能达到孙支书的本事。家里过的日子阔绰是阔绰，却少了点人家的气派。
晚上八点，骑上老女装摩托，带上下午装好纸箱的苹果和牛奶，出门时，老婆又拿了一瓶她妹夫过年送来没舍得开盖的轩尼诗洋酒说："拜访书记级的人物可不能太寒酸了，说不定人家一招就能让你脑洞顿开，把酒带上去，自己想喝等有钱了再喝也不迟。"老婆说的也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孙支书家里跟别人家是不一样，更别说把我家逼仄的单层楼房跟他比了，以前只听说他生活过得富庶，没想到房子也让人羡慕眼红，建在村道边，看上去是两层半的洋楼，红红的灯笼一楼和二楼各挂两个，也许红灯笼也没分过年和不过年，一整年的晚上都这样点着，除了灯笼的红光，还有阳台中间圆形的吸顶灯发出的白光，由贴了瓷片的墙壁向外反射，把整个围墙内照得如同白昼。三楼凉亭前面拦河两角是发出雪亮雪亮光晕的圆灯罩，三楼半层顶上是灯光映衬下可以看到的红黄色琉璃瓦。房子有点像别墅的结构，以前是听说的，没来过，现在亲眼目睹，心里不由地想，原来村支书也可以做的这么高级。看来我的委员位子可要继续加油。
来到大门外，"啷……"一下拍了一下不锈钢大门门栓，里面一条拴住的大黄狗"汪……汪……"叫得让我有点心虚。"嘿，别叫"从门栅里看见了从厅里走出来的孙支书，并听见他边走边喝斥的声音，"再叫把你宰了。"
"哦，小刘呢，来来来，到里面坐，把摩托车也推到里面。"孙支书边打开门边笑眯眯着说。
我把摩托推到放小车的旁边角落里，确定摩托车哪怕倒下也不会碰到小车之后，才拿着东西进去一楼客厅。右边是顺着楼梯上二楼的大门，是玻璃密封的不锈钢门。左边是进客厅的大门，门框是青色大理石做的，有石刻工艺，做工讲究，庄重典雅，门槛是红色大理石，两门扇是带有本地方传统色彩的实木门，应该是杉木做的，发出金黄金黄的亮光，敞开着，好像等待夏天田园外雨后的凉风穿越客厅而降点热度。
客厅里装修得比较简洁，大客厅，大电视，大饭厅，大木沙发，给我的感觉就是有深度的大和空间的敞亮。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个客人坐在沙发上，听到了一点点题外话，是外地回来找支书办事，却还没办好。关于小孩子上学的事。
"放心，放心，明天我再跑一趟镇里，跟计生办的领导沟通沟通，再不然到县里活动活动。总会有办法的。"孙支书信心满满地对那个乡亲说，"我们乡里乡亲的怎么都好说，到了上面那些人就要过溪湿脚的了。"看来支书真的神通不小。哪里都有关系。看到有陌生人来了，办事的乡亲也起身告辞。
孙支书这招老成的"太极"已经让我眼前一亮，有攻有防。不愧是前辈，所谓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学习的目标找对人了。眼神里自然地流露出对他学习的渴望。
"小刘，喝茶喝茶，怎么还拿东西来了？"孙支书满脸堆笑，看了眼我放在电视柜旁边的东西说道。半秃的寸发衬托出在灯光下油光发亮的额头，坐在单人沙发上饱满得有点电影里官僚的架势。
孙支书的家里人都出去了，孙夫人也穿上运动服去村禾町那里跳广场舞去了，客厅里就剩下我和支书两个，说起话来也方便多了。我虚心地问了很多关于怎样开展工作的问题，目的也是为了抛砖引玉，希望支书能借题发挥，多传授点实质性赚钱的东西。
"小刘啊，既然选上了委员，你算是年轻的了，我可是差不多五十才做的村委员呢。"孙支书慢条斯理地边倒茶渣边看着我说，"现在你必须全力配合你们村主任和唐支书做好村委的一切工作，一定要听话肯干多干，你才能被他们重视，但是你却只能有做的份，功劳都应该归于他们。可不能抢功哦，这可是为官大忌，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官场"。
"对于上面所有文件，关于扶贫、水利、建房补贴及其他跟经济息息相关的事情，他们没想让你知道的你就装聋作哑，假装不感兴趣。有分给你的福利也别打破砂锅问到底，能给，说明他们把你当自己人，没给，也别去斤斤计较，碰到有些精明、难缠的村民问你农民福利方面的事，你就推说刚上来不了解，和村民们尽量不谈工作上的事。"看来孙支书还真没把我当外人，或者是县里的表叔特别交待过他多指点着我，选上村委员后我也去见了表叔，表叔还嘱咐我跟孙支书多走动请教学习。当然也可以从孙支书那里了解到他跟表叔之间的合作方式方面的问题。
"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会拿一些事让你去办，村民要办的每件事，哪怕明明是简单的事情也不能一下就办好。推、拖、定三个步骤一定记住，推，就是推辞不好办，却试着办，拖，就是不能马上办完，才能给人难办的心理准备，给你的物质感谢也就完全不同。定，其实要办的事已经办完，别人问起时，也不要说已经好了，而是说接近尾声，表述时婉转点说肯定会办好。现在我们找别人办事都这样，是潜规则逼出来的。"孙支书真的是推心置腹讲了他的官经，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之前无论找人办什么事都要走好几趟，给好处了还以为欠了别人挺大的人情。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点明白。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对领导的绝对服从。这也是最关键的地方。在工作中要懂得见风使舵，这是涉及政治嗅觉的问题，要慢慢摸索才会有所感悟。这样跟你说吧，肩膀不要靠在眼看就要倒的树上。"孙支书通俗易懂地帮我上了堂村委员的入门课。浆糊似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想从以前书本上接触的知识里和自己简单的阅历中分叉冲破一条路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完全不同于常规的思维路子。难怪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晚上脑袋都是晕乎晕乎的，孙支书泡了好几泡绿茶都没法解开神志晕乎的问题，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实践中的知识吧，加上孙支书一支接一支的香烟味从鼻子钻进去刺激大脑。把人的思想打结了，没法瞬间清醒过来。就当作是支书布置给我的作业，回去慢慢回忆思考解答，以后再从实践中加以巩固吧。
围墙的大门"啷……"一声响了，听声音是孙支书的夫人跳完舞回来了，我抬头看见厅里的大电子钟显示了十点半。想着打扰人家孙支书一晚上也挺不好意思的，听了太多，自己也怕消化不了。刚好孙支书手机响了起来，听声音是有朋友约他宵夜。我也趁机起身告辞。孙支书也一再挽留说跟他一起宵夜，我还是识趣地婉拒了。我知道人家肯定是为了办事，不需要外人在场。
不知道是我们刚连任的村主任没福气还是什么原因，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听他家里人说头天晚上还酒足饭饱呢，咋睡一觉就醒不过来了呢？眼看这一届任期做满了就可以退休享福，却因为一个突然的心梗而回天无力走上了天路。这第三届连任主任也才做了两个多星期。主任的逝世，外面村民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贪欲太大，私心太重啊，对村里没有成绩贡献啦，是该去西天享福啦什么什么的。本来是唐支书去开追悼会的，后来推说身体不舒服把我叫去做了代表。其实哪是身体的事，嫌晦气罢了。
老主任死了没几天的某天，在村委会大楼的外头，我们村的唐支书就跟我说起顶替主任的事，说镇里有这个意思，为了接下来新农村建设的工作，想从村委员里面推一个委员上来顶主任的位子，我们村委班子原来有四个男的，一个女的妇女主任，村主任去世后，我也是最合适顶替上位的人选。听唐书记一提这事，我还真偷偷地高兴着，特兴奋和感动。祖坟终于冒青烟了。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如果从委员升到主任，最少跨过了三年多的时间。
"不过，这个事情要越早跟上面沟通越好，我可是真是觉得你是个人才，你考虑一下，要怎么样去镇里活动活动。晚上到我家里合计合计。"唐支书的知遇和一番苦心，说得也在理。这个主任位子可是我走向财富大门的钥匙啊。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可别错过了，哪怕再花多点钱也值得。就算借钱也要把主任这个位子给坐上，我暗下决心。
下午从村委会回来，跟老婆一说，没想到老婆马上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存的私房钱对我说："赶紧去镇上买两瓶好酒，买条好烟，晚上去找唐支书商量商量，要认真研究才会有办法的。有现成的村主任位子，花多点钱也值了。感谢一下唐支书也是应该的。以后跟着他随便哪里划一笔可远不止这个数。"
问题是唐支书还要去镇里找那些相关的领导，这笔费用不知道还要多少。太多了钱又从哪里来？这可是需要真金白银没法赊账的呀。不管了，先去支书那里探探他怎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唐支书果然在家，他家我算是常客了，从他刚参选村委员一直到主任、书记的这么些年来，经常喝茶吃饭的走了来，来了去，来来去去一家人都熟络得很了。唐支书家虽然没有孙支书家那么新潮宽敞，却也现代感十足，天花吊了顶，灯光搭配得看着舒服。我把烟酒放在电视柜旁边，唐支书和几个家里人都看见了，唐支书哈哈着说："见外了，阿小刘，都自己人还这么客气干嘛？"顺手又把东西拿进房间，也对，别人看见了影响也不好，还是唐支书想得周到，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小刘啊，你可要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哦，我可是在分管我们片区的罗镇长面前，顶着压力提出了由你顶替已去世的村主任一职。不过罗镇长也没具体表态，只说研究研究，这些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该要的手续还是要的。估计问题不大。"唐支书维护关切之心让我感动不已。
"我可是把你作为支书的苗子来培养的，今年抓紧申请作为入党积极分子，争取明年成为预备党员，当然了，还需要上面审核通过，到时候我跟你去跟领导吃顿饭联络下感情，到他家坐坐，成为正式党员就容易多了，包在我身上好了"唐支书继续帮我分析问题关键的地方，"现在这个主任位子应该也不用多少钱，总之跟你三年后竞选的费用相比无疑少得多，再说三年后就算花了钱选不选得上还是个未知数。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变化的。"
我肯定会算这笔账，为了选这个村委员，耽误了工不说，还把我这几年做泥水工省吃俭用的现金积蓄花光了，更别说参选这个主任了。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只能把银行里老婆户头的定期拿出来拼了。虽然那些钱是留着儿子上大学用的，只能先拿出来把自己的路子铺好了再说，以后来钱也容易。
晚上十点多临走时我也跟唐支书表了态、交了底，如果能把村主任的事办好，花钱就花钱吧，支书也说了会把它当是自己的事办，经济上尽量跟上面领导磨一磨，能给少点就给少点。
不过事情也的确办得很顺利，几天时间就实现了跳级，让我坐上了主任的位子。心里也着实高兴。当晚就请了唐支书和另外两个村委员，加上那个村妇女主任，其中一个委员是临时聘请的。大家是一起坐的唐支书的小车去的，大家喝得有点半醉的时候，唐支书上了厕所，跟我一起新选上的那个村委员借着酒意，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小声问："唐支书叫你拿出多少就给你个主任？上次他叫我拿这个数，就把主任的位子给我。"我看见他用手比划的是一，应该说的是一万。
"我哪里去拿这个数？他还说看在我老婆跟他老婆是亲戚的份上照顾我的，我说位子我想要但是没钱，没想到过了一天后，他说你找他要这个位置，就给你了……"话还没说完，唐支书回来了，看到我们咬着耳朵在嘀嘀咕咕地说话，唐支书又举起酒杯借着敬酒叉开了话题。看着支书红红的国字老脸和他因喝酒出汗而巴拉下来的头发，忽然觉得在哪见过这个形象似的，奶奶的，自己也喝迷糊了，这不就是电影里汉奸的发型嘛。涨红了脸能说会道的唐支书可是从我这拿了他妈的一万三千元那，还说费了好多口舌，才在镇上的酒桌上搞定镇领导的。
当然了，自己也清楚这是你情我愿的东西，不带勉强，我也是奔着主任的位子去的，可不能过河拆桥而对唐支书有什么想法，以后还得通过他一起努力把用掉的钱赚回来呢。再说了，人家的确跟支书家是亲戚，优惠也正常，最后不还是想到我了吗，感恩人家才是对的。
人啊，一走起运来真的是一个接一个，叫什么风生水起来着，坐上主任位子不到半年时间，镇里领导就跟唐支书打了招呼，说换届之前有关建房补助的政策有了清晰的眉目，作为早已准备打造成红色革命旅游景点，纪念革命先烈逐级报批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的立项，也得到了市里的重点批复。这个立项虽是项目，更多的是当地老百姓和政府的历史性心愿。因为选址和资金问题而拖了很多年。现在如果在我任职期间能够完成，对自己和唐支书，乃至镇、县领导都是一个不小的政绩。另外还有一个改善农村农田水利和生态休闲综合试点项目，但是需要各自然村申报到村委。而唐支书推说忙不过来，把建房补助、水利改造和筹建纪念碑的项目交了给我，叫我先做出一个详细的预案，特别是纪念碑征用土地问题，一定要跟土地所在自然村协调、沟通好。唐支书之前暗示过这样的项目里面可以存在很多猫腻，我心里也就基本有底了。去镇上跟镇相关领导接触，唐支书只带过我一次，跟他吃了顿饭，就放手没管了，他知道我在上面有个表叔罩着。办事是不成问题的。
我积极地联络各自然村的小组组长，几个任务都是在只有各组长知情的情况下低调进行的，建房补助原则上只以贫困户为对象，但是必须把不怎么听话的户主以各种原因踢开。对主动配合，对补助款没具体要求的优先考虑。由村委会负责收集材料申报。具体金额各补助户只负责签名，但是签名的金额是上面补助的实际补助款，而实际到补助户手上的金额跟签名的金额肯定有出入。补助户不得追溯。这些条件接受不了的，不做考虑范围。这些潜规则是唐支书口头传达给我的，我是以复述的方式对小组长他们说的。各小组长都有自己的目标对象，不用说也是得了好处的，而且好像对这些潜规则挺内行的。都没做过多繁复的追问。纪念碑的事情也印发了公开信，面向社会热心公益的工商士农，外出乡贤募集义款，结合政府专项资金。力争最短时间内完成此项工程。
"只要能够有补贴，少拿点就少拿点吧，好过拿不到。"其中一个小组长首先说话，"听说哪个乡镇都是这样，能够给三分二就算不错了。"
"最主要是钱快点到手，不要又县里放放，到镇上又再放放"这个说话的是我村的小组长，刚上来的，原来是我做的组长，我到村委后半推荐半选举让他做上的组长。
看见他们对补助款安排没有太多其他不同的想法，我也把各村水利改造的政策和纪念碑的事再次强调了一遍，各村要提供所要修建的水利规模，也包括长度、宽度。到时由村委申报，批复以后也由村委安排工程队进村改造。各村务必提供没有阻挠的方便快捷改造路径。纪念碑工程也是按这个方式落实。被征用土地所在地村小组长全力配合纪念碑和后山挡土墙征地工作。
该落实的各项指标已基本落实，后面就等着各村提交建房补助人员名单和水利改造规模了。也到了请示唐书记建房补助项目中我们的定额和拨到补助户手上的定额的时候了。
"书记，这个补助款怎么定？您是不是跟镇领导再沟通一下？"就我们俩在办公室我问了唐支书。
"补助款我们没法定，是县里说多少我们就拿多少，我们也没必要问。，是统一下来的"唐支书用他的经验继续说道，"我们只负责给镇里领导的回扣，镇里负责向上面要名额，我们给补助户多少你看着办吧，就按原来类似的方式办。各村把名单报上来之后，再筛一次，不同意按我们要求办的找个理由把他们下架。"
因为都想争取到这个建房补助名额，来我家的村民突然之间多了起来，而且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的，一天到晚手机也忙了，我忽然有了种门庭若市的惊喜。也分不清是公事还是私事了，他们当中有的确是贫困建房补助的，大部分根本不是对象范围的，只不过是想通过关系建多一栋房子，想做的上报材料时用原来的旧柴房瞒报，这种情况我与唐支书早已通过气，一概不接受，无论是谁的亲戚和朋友都免谈。这是我们贪污的底线。有时候还偷笑了，奶奶的，贪污都成高尚词了，还讲底线！其实说白了就是怕像这样的群体有了一个就有两个，以后工作没法开展不说，捅到上面了，谁也得吃免费公家饭。所以这个分寸把握问题还是得到了唐支书的认可的。
关于农田水利改造和纪念碑的工程问题，各小组长的电话也来个不停，都是说介绍工程队的事。又是宵夜，又是卡拉OK什么的，想推辞又怕失去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只好先应付着。看来大家都想着这块蛋糕呢。怎么分？才不至于打击了各小组长的积极性，大家都从中有利可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拉拢和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的工作才会好做。分析权衡利弊之后，我跟唐支书也统一了思路决策，决定把原来准备由一个工程队完成的水利改造工程拿出来，变成由各村自主物色联系工程队，实行包工包料，向村委报价，也可以多村同一个工程队。当然，说的是报价，也是走一下形式。我们跟各小组长都是有默契的。总之好处都是相互的，你知我知而已。至于纪念碑工程，孙支书打了几次电话，介绍的工头也一起吃了几顿饭，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反正就像孙支书说的，该拿的谁给也是给，更何况工头还是有背景的。
我还背着唐支书偷偷地去找了县政府上班的表叔，是在晚上去的他家里。他也是分管农村这块的，我把村里几个项目的事情都大概地跟他说了，意思也想叫他把把关，看我们拿多少，该怎么下手才合理，在这个部门做了那么长时间，很多东西他心里明亮着呢。
“小刘子”表叔还照样叫着我的乳名，听着就有亲人般的亲切，"你们村支书这个老狐狸可精着呢，你办成事他收益，出了问题可与他无关了，你可得防着他点，有钱大家赚是没错，关键性的东西你要想方设法让他签名，别到时上面一有动静，他推说不知情就麻烦了。另外一点，现在他又是你的上级，决策拍板的事你要交给他，由他来安排你的工作，你再按他的安排执行，还有纪念碑工程队的事，做个形式性招标，孙支书叫我跟你通个气，就内定给孙支书跟你说的那个工头吧，也是镇里领导的亲戚，挺实在的人"。
亲戚就是亲戚，帮我分析得到位透彻，还鼓励我好好干，现在是新农村建设的开始，机会多得是，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总之讲得挺斯文得体的，把我佩服得不行，老大学生出身的干部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难怪老爹生前总是说，你表叔不是一般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收集统计，第一批贫困建房补助的资料已基本完善，为了使自己工作好做，又能从中获得不同的收获，是我建议唐支书把这些补助户分批上报的，唐支书也征得了镇领导的同意。名额定好之后我也逐个打了电话给各个补助户，把可能和不可能得到补助都给他们说了，意思也明了，我已尽力帮忙做材料，批或不批都是上面的事。无论结果怎样，对村民们有了说辞，更何况这些名单都是基本内定的呢。我可是得了大好处又赚到了为民请命的美名，可是一举多得。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就单凭这建房补助一项，还是算第一批的，分到我手上的截留款应该可以抹平选村委员和后来顶上主任加起来的费用。好家伙，难怪经济好的地方人们都削尖了脑袋往村委钻呢。我们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油水都能这样了。北上广和珠三角那些地方就更不可想像，难怪人家说在经济发达的地方选个村主任没个三五十万的心里根本都没底，水深不深就不知道了。
把建房补助各项资料和名单交上去之后，我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农田水利改造的申报工作和纪念碑的筹备工作，力争在秋收以后能得到上面的批复，年底前把全部工程做完善。对明年的春耕也是个很大的帮助，自己上任的三把火也烧得旺盛。唐支书去县里开党代表大会的时候，捎回来的消息也说对农村、农民、农业的重视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所以我觉得现在得打铁趁热，抓紧申请，况且以前跟唐支书合作过的人事也没变动，轻车熟路，什么都敢说，也好说。
晚上吃饱饭，正眯着眼躺在门前的藤椅上想着农田水利改造的细节问题，突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唐支书的电话，我赶紧接通了："小刘啊，那个农田水利改造的申请报告和纪念碑的工程问题要同时兼顾，可要抓点紧，这个星期加点班都把它弄好，辛苦辛苦啦，前几天，镇领导又过问了这个事情，我跟他也是说了争取这两天交上去。"
原来上头也的确重视着急这些项目，那就好办多了。按预算加多点价码应该不成问题。像这个水利工程的事没有统一标准。以我以前在深圳和现在在家里做泥水工程的经验，造价出入是有很大空间的。更何况水利是经常性维护的项目，特别是汛期的时候，一阵暴雨，说破坏就破坏了，每年都还有一定维护的经费。这个规律我以前也了解过，这里面的文章可好做了。又没什么风险。最后定价的时候，我就按照各村小组长提交上来的报价提高了一个档位。里面虚报的单价包含了给镇上和县里，给县领导的由镇领导负责单线疏通，我们村委的由唐支书负责支配分享。这是我和唐支书的口头协议。村委员占有的比例极少，可能说是意思意思堵个嘴。剩下的归我和唐支书，占的是大头。当然了，唐支书肯定又得比我多，谁叫我还想拍着他的马屁呢。入党积极分子还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呢，从感恩的角度来说也是应该的。
又该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很快就会随着我提交的申请报告翩翩而至。每当想到这里，就会好像梦游的感觉。看来我也应该规划一下自己的单层楼房了，虽然是解决了房屋漏雨和抗台风问题，但是夏天的太阳从早到晚晒在天面，从中午开始，房子里面就好像火炉似的，热得难受，风扇吹出的风也好像经过热加工过似的。本来想用几年做泥水工的积蓄，再跟亲戚朋友借点咬咬牙，上面盖多一层半，经常听很多人说村委会那一帮人生活过得红红火火的，被几个人一游说，就鬼使神差的上了参选村委员的贼船了，也终于把积蓄差不多花光了。现在只有通过各种渠道弄钱，填回本金之后就是赚到的了，水利工程就是赚钱的开始，后面的纪念碑工程、休闲综合试点……还白捡个主任当，心里越想越想笑。原来赚钱就是那么回事，难怪孙支书说只要有项目就有生钱的路子。以前咋就没个贵人指点指点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第一批的建房补助名单批复顺利通过，随后的第三天，农田水利改造项目的批复文件也正式下发到了村委，还是镇领导打电话通知去拿的。纪念碑工程随时可以上马。而且还说了，全部资金都会在近期到位。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的两批贫困建房补助目标完成，农田水利改造达到全村基本覆盖，烈士纪念碑揭幕和它附属建筑竣工，生态主题休闲综合试点如火如荼进行……一切都往预想中的商业轨道顺利运行，我却不敢造次，我想蛰伏着实现我的发财梦想，所有事情都是低调进行。
晚上，应唐支书下午之邀前去他家，算是完成几个项目后的庆功酒吧，我也早跟支书说过，一切事情都必须低调，所以说庆功酒也真的是酒而已，而不是饭局。只是一个村小组长借了支书的车，去镇里打了几个下酒的菜回来，说是为了高兴高兴聚一聚。一杯杯敬的，可真把我给喝醉了，深夜回家的时候还是唐支书把他已经睡觉的侄子叫醒，开车送我回来的，我把摩托车都放唐支书家了。
也许是心里高兴，加上酒精的作用，浑身都是燥热的。夏天的晚风根本上无法使房子内的气温降低下来，而且大木门也被栓上了，我干脆拿着平时放在走廊的睡椅放在门口，睡在椅子上，看看月亮和繁星，已经十二点多，半醉着的睡意也来了。稍微有点凉爽的自然风，却把醉赶走了两分。村庄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好像要把万籁俱寂的夜撕裂，而有了点瞬间让人愕然的骚动，是牲口间发现了什么而互相传递的信号，随着某种声响的消失又重归吓人的宁静。我眯着眼跟月亮和星星对望，仿佛都想看穿各自内心藏着的高尚或肮脏的过去，一片片飘过月色下的云彩，灰白与皎洁在天空的本色中一目了然，也许，月亮不单有阴晴圆缺美中不足的永恒美丽，还有由始至终无可挑剔的洁白。永远有文人墨客们笔下评说游走的无穷魅力，星星与它相伴，凝眸千年，各自精彩。一颦一笑，挤眉弄眼，不轻浮的遥望，为整个苍穹留下被人喜欢的色调，一抹抹羞涩的浪漫。整个光芒又好像窥视不安分的世人，警示着无所遁形的恶念走向泯灭……
朦胧中，后面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狗吠声，夹杂着一声声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家门口，之前我都有种预感，我在村委会里干的一件又一件贪污事件会被人举报而东窗事发，果然提前来了。是因为村里烈士纪念碑后面的那一大片靠山挡土墙发生的山体滑坡，纪念碑受到土坡冲击整个倒塌，被掩埋在黄沙土里面，还有村民栓在挡土墙下面的五头耕牛也活活地被埋，纪念碑是市里备案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红色革命景点工程，跟孙支书所在的一大片村子组成的葡萄基地和荷花景点，形成南北呼应的旅游观光资源。由村委一级一级报批，政府拨一部分资金，加上发动民间团体和个人义捐的方式花巨资建造起来的。承建商还是表叔打过保镖介绍来的，还说是镇领导的亲戚。唐书记和我、镇和县有关领导都从中得到了经济上的好处，所以对于质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负责监工的，除了我还有一个是我村的，也是土地所在地小组组长，砌挡土墙的时候，我和那个组长都一再强调，所挖混凝土的深度和密度一定要符合标准，还有那个斜坡的斜度一定要再斜多一点，跟纪念碑的距离也必须拉远。最后却在灯红酒绿面前丧失了人文道德和良知而酿成无法宽恕的大错。直接导致偷工减料，花巨资却建了经不住几场暴风雨的豆腐渣工程。是对烈士先烈的侮辱和亵渎，对社会影响恶劣程度可想而知。村民联名举报，记者也到了现场做了全面报道。县委书记作了深刻检讨，市委书记第一时间作出批示，严查相关人等，绝不姑息。真的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啊！
我惧怕从此的铁窗生涯和千古骂名，浑身冒汗！我想翻墙而出，逃往别处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拼命跑啊，用尽全身力气，突然被人抓住了我的双手，我想试图挣脱，却完全使不上力气，我抬起头一看，忽然看见了警车里面戴着手铐的孙支书和唐支书，也有我的那个表叔和工头，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如斗败的公鸡耷拉着平时油亮油亮的脑袋，好像一副要被押赴刑场的样子。也许他们也曾经想，像我一样逃跑，却又被抓了回来，推上了送他们去高墙内的警车。我终于放弃徒劳的挣扎，因为我看见了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的老百姓，他们挥手呐喊着，口中是一阵阵充满正义的声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