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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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宽窄巷子和金沙遗址园的采风活动，没多久，郭岩来到麒麟山庄参加业务交流，见教室已经坐满，就悄无声息地在后边坐下。待落座，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以为你不来了，我就想，大名鼎鼎的郭岩老师怎能不来！”言之，喜庆荡漾脸颊，竟是绮绮。
晚，郭岩散步园中，有短信传来：“偶像何处？叩门不遇。”
“荷塘月色自拍。”
“如何走。”
“过廊桥，右手边。”
待绮绮登上廊桥，郭岩便向她招了招手：“小姑娘，这儿——”
“都外出活动，你怎么不去？”
郭岩便说：“哈哈，等你呀！”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去。”
“是啊，你怎么不去呢？”
绮绮笑了：“等偶像。”
“我就知道，你要把我绕进去。”
绮绮调皮地看了看郭岩：“这两天，我在考虑一个问题。”
“一次业务培训就有想法，这是要进步啊！”
“错，我不求上进，就是想如何称呼你。”
“叫老郭嘛。”
“老郭？多难听啊！”
“那就叫叔叔吧。”
“——叫叔叔吧，又不是叔叔；叫哥哥吧，又不是哥哥。反正，我特不愿叫你郭老师，我怕把你叫老了，你要等着我，先别老哈……”绮绮言之，“嗤嗤”地笑。
培训三日，散步的时候，这二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绮绮明白，这个老帅哥是喜欢自己的，从郭岩的眼中，她看得出。绮绮说：“一个能够平等的对话总让你惊奇，不是因为我优秀，而是你的眼睛总能发现你想看到的影像。培训结束，怎么打算？”
“想看看麒麟后山。”
绮绮就说：“我到过海螺沟，美极了。可我看到航拍的麒麟冰川比海螺沟还漂亮，清晨的冰川就像五颜六色的玛瑙，带上我吧。”
“探险可不是采风，你只知道无限风光。”
“怕拖累？”
“我怎能让你去冒险？”
“你还不如说，怎能带个累赘。”
“就算是吧，反正不能让你去。”
“不去就不去。”绮绮倒自信地笑着。
对于郭岩，攀岩、探险总是不错的选择。第二天一早，离开山庄，他没有惊动绮绮。
一场新雨过后，山间溪流闹得正欢，空气的清爽在林中弥漫，远比成都郊区安逸好耍。还有比郭岩更早的，冲锋衣鲜而艳，只顾埋头前行。郭岩叫道：“前方的哥们儿，也到后山吗？”
“嗨，吓你一跳！”那人蓦地转过身来：“不是哥们儿，是妹妹。”竟是绮绮。
郭岩笑了：“我说嘛，我怎么就轻易说服了你。”
“结伴而行多好，还能互相照应。”
“谁知道上面有多少艰难险阻正等着我们。”
麒麟山山高林密，风景宜人，可这里的山也险恶，路也艰辛。郭岩说：“我上网查过，后山人迹罕至，几乎无路可走。要登顶还要翻越蚂蝗岭，蚂蝗岭有蚂蝗，被蚂蝗叮咬很容易感染！”
绮绮笑道：“你又吓唬我，可我不怕哟！”
蜀中多雨潮湿，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草间。进入林中，担心真的有蚂蝗，二人裹得严严实实，冲锋衣就没松开过，浸润润的汗水开始溢出，没有绮绮想象的悠然自得。正说着话，郭岩就看到荆棘和枝杈正从绮绮的脸上掠过，她赶紧去遮挡脸颊，但还是被抽打到了。郭岩连忙问她：“怎么样？我看看。”
“没事儿。”
“眼泪都出来了，还说没事。——别动，有一枣刺。”郭岩慢慢帮她拔掉。
参天大树遮住了太阳，辨不清方向，而小溪流水、清脆的鸟音在耳边响起，又让他们忘却路途劳顿，看了看并没有蚂蝗钻进衣服，二人又消失在茂密山林。
绮绮说：“今天，我特幸福，你像我爸爸，我爸就这样对我。”
“是吗？”
“前两天，他转发一微博《我的小棉袄被人穿走了》，还说，我这棵奇花异草要是被谁搬走，要先把账单付了，我今天浇灌，明天修剪，容易吗？呵呵……”
“是啊，我家阿哥就要备战高考了，若再有一公主，该选怎样的如意郎君？那才愁人！”
走上山梁，白云点缀着远方雪山，婀娜多姿，山涧那条河流犹如青罗带缠绕山脚。绮绮感叹道：“攀岩行走艰辛，而不登高山，是欣赏不到这美景的。”她不停地拍照，再发一发微信。
“当然，这是徒步中的惬意，你要慢慢走，欣赏啊！”
山间人迹杳无，没有一丝风，林中却突然发出沙沙的声响。郭岩说：“你感觉没感觉脚下晃了一下？”
“没有啊，晃了吗？你又吓唬我。”
郭岩屏气敛息，很认真的样子：“是真的，你仔细听，好像还有闷闷的雷声。”
绮绮吃惊地看着郭岩：“偶像，刚才还汩汩流淌的小溪怎么一下子断流了？”
“可能是山体滑坡或泥石流的前兆。”
“你看、你看，又有水了，就是没有刚才那么清澈。”
郭岩说：“我们遇到麻烦了！”
“偶像，你一惊一乍，就别吓唬我啦！”
“汶川、芦山两次地震，还有那么多余震，山体松动，已经很脆弱了，什么都会发生。”
“那我们怎么办呀？”
“我们快走，登上右前方那个像弥勒佛的山头。”郭岩拉起绮绮就在林中冲撞，他们淌过溪水，穿过竹林和挺拔的香樟，向上攀爬。
绮绮回头看见刚才断流的小溪竟涌起一道水柱，顷刻间又无踪影，异常的山鸣声和断裂声隐隐传来。绮绮气喘吁吁：“偶像……我……我走不动了……”
郭岩拉着绮绮：“坚持，必须坚持，不管山体滑坡，还是泥石流，我们所处位置都是最危险的！”
而此时，山间的“咔咔”声已变成了巨大轰鸣，紧接着，身后的竹林和香樟开始坍塌，湍急的浑浊一泻千里，冲向山涧，山体断裂流走并不断地向他们移动……
绮绮瘫倒在地上：“偶像，你快走，别管我，快走啊！”
郭岩拽下背包扔掉，并帮绮绮解下：“快把背包丢掉！”然后拉着绮绮继续攀岩。
待二人登上小山头，渐行渐弱的泥石流在山间形成了沙石滩，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在一瞬间。绮绮依偎着郭岩，啜啜泣泣流起泪来：“四川，什么破地方，难怪老家的小侄儿怎么也不肯到四川来，说四川老地震。”
郭岩抱了抱绮绮：“别怕，我们安全了！”
绮绮又不好意思起来：“包里都是给你买的好吃的，还有手机。”
“非常时刻，要舍得，好在有惊无险。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要尽快走出。”二人继续向上面的山头攀爬。
等爬上垭口，郭岩与绮绮惊讶得目瞪口呆，这里云雾缭绕，绝壁横生。郭岩说：“就近下山是不可能了，只有左转翻越峰巅了。”
“可泥石流会不会再来一次啊？”
“冲击力已经释放，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二人转身继续前行，钻进云雾，天空又洒起雨来，绮绮顿觉遍体清凉，且越走越冷。
转过山梁，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气息，那峰不断伸向云端，刚刚看到的山巅竟然还在半山腰，山上除了低矮的灌木，树变得越来越少，放眼远眺，迷雾茫茫，群峦叠嶂。细雨过后，竟又飘起了雪花，绮绮好像一下子从泥石流的梦魇走出，感到天地之间只剩下灵空的洁白，掬一捧，从手心流进心底，醇美而恬静。于是，心不再跳跃，一切远离尘埃，仿佛也化作一粒雪的美丽，飞天扬袖，流云漫舞，去吟唱赞美：“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她想拍照发微信，摸摸口袋，又失望地走了。
希望走上峰巅，真地走上山峰，空气中的寒冷好像能穿透骨髓。高原上的风劲歌狂舞，从耳边呼啸而过，像刀子一样戳在脸上。郭岩说：“进入高海拔区域了，高寒缺氧，如果下不了山，连搭帐篷的地方都没有。”
听郭岩说起帐篷，绮绮又流起了眼泪：“都怪我，弄得你把背包也丢了。”
“怎能怪你呢？”说着折两节枯木枝桠，做了两个藤杖，递绮绮一个：“下山更险，我在前面探路，你保持距离。”
没走多远，两人的裤脚儿就像挂了两只铁桶，举步维艰，身上的雨水汗水已经开始结冰，郭岩就敲敲自己的裤脚儿，又敲敲绮绮的，二人像步入一深不可测的大峡谷，左右穿越，仍不见底。
雪花停止了飘洒，天空依旧暗淡，只要停下脚步，绮绮就浑身打颤。郭岩感到绮绮的脚步慢了下来：“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头疼，像要炸裂一样，胸闷心慌。”
“我到过青藏线，这就是高原反应，这里的海拔少说也有4500米，只要我们下了山，远离高海拔区域，就没事了。”
在大自然面前，人实在渺小，绮绮就感到希望与现实有这么大差距。郭岩解开外套，要给绮绮披上：“高原地带，最容易感冒。”
绮绮说啥也不同意：“我已经是累赘了，你要病了，我只有撞墙了。你快穿上，你安全了我就安全了。”正说着，绮绮停止了脚步，惊奇道：“偶像，你看——”
“怎么了？”
“山下那条曲折的细线，我们找到路啦！”
沿途又有翠绿出现，行走林中，你会感到，季节少了过渡，转眼又是春的景致，林中弥漫着空气的清新和花的芬芳，绮绮还惊讶地看到一簇簇小花，赤橙黄绿，娇艳撩人。郭岩示意绮绮停止喧哗，屏气敛息看着前方：“我听到有声响，资料说，这山上有熊和蟒蛇，可能还有大熊猫！”
“但愿不会遇到熊和蟒蛇。”
“你别想着大熊猫就憨态可掬，大熊猫是熊不是猫，没经过驯养也会攻击人的。”
“那怎么办。”
郭岩举了举手中的木棒：“继续。”
没走多远，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喂，上边哪一个？”
“这下好了，有向导了。”郭岩说：“哎，我们是徒步旅游的。”
于是，有人背着背篓探出头来：“你们孤男寡女胆子不小，从上边下来？”
“是啊？这不是麒麟后山吗？”
“这里到麒麟山庄少说也有六十里，上面是无人区，就连当地人也很少上去过。”
“本来想从后山登顶，结果遇到了泥石流。”
“今天你们出不了山了，你们看，山下那条道，沿左手边七八里地，有几户人家，天不早了，先住下，明天再说。”
“怎么称呼？你不回家吗？”
“我姓王，还要采一会儿菌子和中药。”
山路曲折蜿蜒，林子热闹起来，高高的银杏树上，知了扯破老嗓，不知疲倦地聒噪，它的叫声是燥热的；秋凉儿的叫声是欢快的，声声“秋凉儿、秋凉儿”荡漾着波波惬意，这是自然界多么动听的乐章啊！
夜幕降临的时候，郭岩、绮绮来到一户绿树掩映的山地人家。叩开房门，竟是山上见到的采药人，他笑道：“请进来吧。”
郭岩便说：“王兄走得好快哟！”
“我走的近道，没让你们走，是怕你们迷路。”
“今晚，要在此打扰啦。”
“哪里话！”王兄招呼妻子：“来客人了，要好生准备哈。”
林中草虫停止了鸣唱，蛐蛐儿开始低吟，空气中弥漫着山茶的清香与沙土地的芬芳，偶尔几只萤火虫在身边萦绕，亲切而又温馨。绮绮帮房东大姐从屋檐下卸下一只风干的野味儿，拿进厨房。
王大哥说：“家养的，如今不让捕猎。今天采药还弄到一些松茸，等会儿和山鸡一块儿炖了。”
郭岩接过房东大姐的锅铲：“大姐，我来吧。”
见郭岩掂锅掌勺，绮绮就说：“我来烧火。”
房东大姐说：“到了山里，看啥都新鲜哈。”
绮绮说：“你们就吃一回现成的吧。”
野味和山野菜居多，可郭岩却做得精致，绮绮说：“偶像在家也常做饭吗？”
“不常做，偶尔。”
绮绮说：“偶尔和必须是有差别的，一个是享受生活，一个是赖以生存的职业，为家人做饭是情调，为大众做饭便是厨师。”
“你小小年纪，大智若愚，很会品味生活嘛！”
“也品不出啥，小绮绮顶多是耍小聪明，不是什么大智若愚。”
没多大功夫，野山菌、老腊肉瞬息满案。王大哥又抱出一黑釉坛子，“咕咚咚”每人一碗，说：“山中黍米酒，自己酿的。”
郭岩感叹道：“我还担心今晚该如何扎营，没想到像回家一样。”
房东哥端起酒碗：“这就是缘分，四川这么大，能认识的人真是不多，来，一起走一个……”
夜沉寂下来，绮绮睡在室内的窗户旁边，她看到郭岩与房东大哥在院中燃起篝火，围坐畅聊。那声音在晚风中时远时近，绮绮大概听到房东大哥在说：“男人四十，请远离二十岁的女孩儿，无论她多么楚楚动人，多么飞蛾扑火，当知天命、知是非，若真心喜欢，就不要给她一条泥泞小道。人到四十，若一事无成，则难成了；若活得不开心，那就要把不开心带到棺材了，若把这种不健康带给别人，是不负责任的……”
郭岩便回头朝绮绮这里看了看。
绮绮又听房东大哥言：“高人？凡夫俗子，什么高人哟！”
二人边说，边频频举杯。
而郭岩到底说了些啥，绮绮一句也没听清楚，这个老帅哥太狡猾啦！
然后，没过多久，二人熄了篝火，回房休息。绮绮可清楚地看到厅堂的郭岩，月光正透过枝桠的罅隙，照在他的脸上。过了今晚，明天回到山庄，活动就结束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盯着他的臂膊，绮绮就想着，依偎身旁，被睡意正浓的人敞开双臂拥抱，该是多么幸福啊！她想大胆地发一微信捣乱一下，可手机连背包一块儿被遗落山中，于是，羞答答抿嘴笑了……
第二天，房东哥一家早早起来张罗早饭，绮绮可能太累，甜甜地睡着。听听那边没有动静，郭岩便帮王大哥劈柴去了，而想得最多的还是房东哥关于四十岁男人的话题，郭岩就感觉觉，这房东一定是远离世俗的高人，寻清静来了。
离开山地人家，房东哥做向导走出十里之遥，并引导郭岩、绮绮坐了渡船，赶上前往麒麟山庄大本营的大巴。
到了大本营便要各奔东西，人到四十，郭岩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呵呵！想想麒麟山之行，郭岩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