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人都有一重或多重身份,而在一系列变故后,身份会增多或是减少,至少幸运的人是这样的,所以他们一直很幸运。
他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也是受害者。他是一名掷弹手,来自北部的山区,早年的渔猎生活让他养成魁梧的体格,但山涧里的生活未免太枯燥,于是他来到了军队中,看到了外面的天地。与其他年轻人一样,在服役初期,他感到非常快活,但随着时间流逝,生活又变了枯燥起来。不过,随着战争的开始,新的故事又开始了。
士兵们满腔热情冲向阵地,在枪管的火光下,撕开敌方防线的一个个口子。就在要接近胜利时,指挥官突然遇袭身亡,新继任的指挥官命令部队撤退,大家无名火起,但碍于军令只得服从。
“这个蠢猪!”他摸着大腿上的缺口说。“嘘”旁边的兵士示意他小点声。“要不是因为他,我不会挨这一枪,之前的优势全没有了”他又顿了顿说。
傍晚,军营为指挥官举行了简单的葬礼,新指挥官发表了讲话,用他那特有的措辞诉说已故指挥官的生平。突然,这位指挥官看到队列里有人歪了歪脑袋,指了指传令兵把那位士兵叫过来。数分钟后,两个士兵小跑到指挥官面前,没等敬完礼,指挥官就开始数落他,指挥官情绪激动,用拽了拽士兵胸前的勋章,大声说着什么,但他面前的士兵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指挥官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到,他只是抬头看着远处的猫头鹰追逐老鼠,看着老鼠被擒才反应过来,机械地敬了军礼就被传令兵带走了。
传令兵对他说将军把你派去工兵连了,明天早上需要清空地面的地雷,好让机械部队过去。他想着以后再也没有冲向对面阵地的机会了,不由得悲伤起来,但很快这悲伤转为了对指挥官的仇恨、对军队的仇恨、对战争的仇恨。在咒骂声中,他有了逃跑的念头,“对,跑到没有战争的地方”他听着周围人震耳欲聋的鼾声暗自想。
天很快亮了,他们果然被派去排雷。长官喝令他们匍匐前进作业,突然前方士兵一个失误,前方炸出一个弹坑,那人随着爆炸声四分五裂,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一方面是成片的地雷,另一方面是自己人的枪口,他也慌了,排雷不是他的专长,指挥官明显是想让他送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在余光之中,他看到远方的炮火,但他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景象—— 一只猫头鹰正在追逐一只老鼠,老鼠一个急转躲开了猫头鹰的利爪。他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等那只老鼠逃脱了追捕,他也像突然回魂了一般醒悟过来,泥地里遍地都是弹坑,他的脸也被弹片刮破,远处的天空还有炮弹滑行的痕迹。他从泥泞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旁边人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烟卷和火柴,点燃抽了起来,他学着那些军官抽烟的样子抽了起来,因为是第一次抽烟,所以被呛得咳嗽,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丢下烟卷——他需要食物。他直起身来,径直走向树林里,但因为太累了还未穿过树林就睡着了。
夜晚,一轮残月挂上树梢,远处的乌鸦带来快乐的讯息,他被这一声音吵醒,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想起以前在家乡快活的时光,想起初进军营时的激情,想起昨天新指挥官的傲慢。“我想,就让一切在这结束吧”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也许是太饿也许是太累了,他又一次睡去,突然地,他在战争中的敏锐听觉告诉他有人来了。他探出脑袋,窥探着周围,眼睛来回打转却一无所获,他正准备继续睡去,眼前有个黑影闪过,他咽了咽口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在几十米开外,一个路人和他的影子结伴一斜一斜地走着,快活的气息又在他心中蔓延。一个路人,一个士兵,一个敌人?脚步越来越近,他的思绪越来越快。他压低了身子,等待着猎物一步一步靠近,他默默数着:“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两米”。猎物的后背完整的暴露在他眼前,他快活到了极点,眼睛闪着光,发出一阵低吟,迅步冲向猎物,死死扼住对方的喉咙,对方的每一下挣扎都让他全身感到兴奋。终于,对方精疲力尽,失去了呼吸,他打量着眼前的猎物,在猎物身上摸索着,发现了一小块肉干和一团纸,他想也没想就把肉干放嘴里嚼着,肉干毕竟太小,几口就咽下去了,他展开那张纸看了起来,发现是一张地图,在树林的那边是一个村镇。他脱下衣服给可怜的猎物换上,而他则穿上那可怜家伙的衣服,从裤腿上抽出匕首挂在腰间,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把军大衣盖在猎物身上,挺直身子庄重地敬了个军礼。“现在我自由了,指挥官阁下”他对躺下的那个说。
又是一个早晨,新来的镇长到村庄上任,他的样子与画像有些不符,脸上有好几条疤痕,不过他对小镇人都非常好,以至于人们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有人夜出未归。
又是一个月夜,在温暖的炉火旁,镇长从袖口里缓缓抽出匕首,匕首擦得锃光瓦亮,除了一块有铁锈的地方,镇长的目光停留在那块铁锈上,望着入神。“这是第一个”他抚着刀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