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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显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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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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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语驿边桥

“桥梁道路,王政之一端”。修桥铺路,善莫大焉!古代达官贤仕,最善于做此类千古留名、流芳百世的大善事。在我南华《镇南州志》里,就有二十余座这样的古桥被载入史册,如城南的镇川桥,城西的灵官桥,城西北的黑蚂蚁桥,四百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在造福我们的一方百姓。每当我从这些古桥上走过,心中还会升起我对古人及那些往事的几分敬意。

南华县的江迤江外,横隔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礼社江。俗话说:“隔河千里远”,一条礼社江,一条一街河,世世代代隔断了多少南华人的亲情和友情,阻断了无数人通往幸福小康的致富路。还是在今年我县“两会”期间的政协委员小组讨论会上,县交通局的老周有点喜形于色,他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普医生,1月26号大旭宇跨江大桥就要顺利竣工正式通车了,我们邀请你到礼社江边走走……”

我们从海拔两千六百多米的高山峻岭沿着那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降落在海拔仅一千余米的礼社江边,头都绕晕了,胃里也有了一些不良反应。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气压、湿度、温度在我的身上不断发生着变化,仿佛历经了冬春夏三季,礼社江以热烈的气息迎接了我们的到来。

热闹的红土坡镇在高处,寂静的礼社江在谷底。来到礼社江大桥边,忽见五个人在桥头做水果买卖:路边一溜儿摆放着一些非常时鲜的甘蔗、柑橘和香木瓜,都是这一带江边产的热带水果,十几捆甘蔗、成堆的柑橘,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露天水果市场。我见很多来往的车辆到了桥头都会停下来,然后买四五斤柑橘或香木瓜带上车去。

一位卖甘蔗的彝族姑娘见我们走过来,非常热情地削了一棵甘蔗硬塞在我们手中,请我们品尝她家种的甘蔗。但她太热情了,我们本能的反应是有些不敢接她递过来的甘蔗。彝族姑娘,给我的印象是不善言语,怕见陌生人,一见生人就害羞,更不要说做买卖了。而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彝族姑娘,完全颠覆了我心中的形象,一问原来是一名大学生呢。她见我们身上挎着照相机,早就看出我们五位今天是来参加通车典礼的。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大桥兴奋地说,喏,大旭宇跨江大桥今天通车了。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一座新建的钢筋水泥大桥矗立在江边上,桥身比礼社江高大雄伟得多。这里是礼社江与一街河的交汇处,礼社江从左手边鼠街的山谷中湾出来,一街河从右手边的峡谷中冲出来,两条桀骜不驯的江河,在这高山峡谷中冲撞出一片宽阔的沙滩。

夏天的礼社江,咆哮起来就是一头野兽。去年秋天发洪水的时候,我从微信群里看到,几十吨重的采沙船,被滚滚而来的洪水卷着向下游翻滚而去。一街河上游的洗澡塘我去考察过民俗,河两岸寸草不生,生态环境更为恶劣,有的地方一天到晚照不着太阳,我们的车是从河道里开进去的。听人说,这条冬春断流的季节性河流,夏秋下暴雨时,河里的情形更令人恐怖:山上的泥土夹着石头汇入河道,河里流淌着的全是石头和泥浆……

冬天的礼社江,就像一位严重营养不良的产妇,奶水早已接近枯竭。稀疏的树木露出土石狰狞的面目,两岸陡峭的山峦上,尽是嗷嗷待哺的村庄。我站在江中布满砂石的江滩上,感觉到自己是非常之渺小,仿佛就像江中一条快要干死的鱼。巡视四周,空旷荒凉,山体一道道撕裂的伤口,渗出鲜血,山河破碎的悲怆油然而生。600多年前,明朝沐英大将在镇南掳走郑和之后,亲率三万精骑挥戈南下,曾经跨越这礼社江,在戛洒一带与叛军思伦发激战数日,缴获大象三十七头。至今,在楚雄市内,还有一个曾经饲养大象的地方,叫怀象街……

我们兴冲冲来到新落成的大旭宇跨江大桥上,拐弯处先见到一块垂碑,是这座新建成大桥的简介:该桥全长240米,桥面宽8.5米,高18米,防震烈度8级。大桥由云南新创新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设计,河南泉隆路桥工程有限公司承建施工,云南公路建设监理公司监理。与这座雄伟的大桥相比,这块大理石刻碑显得太小气了,仅有一米来高半米宽,但我知道上面的内容对我采访很重要,就拍了张照片。这时过来一位带黄色安全帽的小伙子,对我的疑惑解释说,那边还有块大碑呢,这块只是个介绍。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我就问他是哪儿人啊?他说老家是内蒙古那边的,顿时令我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大桥施工者凭生几分敬意。

大桥的另一端,确有一块高大气派的石碑,碑的右侧很宽敞,是一个小广场,植有绿化树和草坪,有供人们躲雨纳凉的亭子,环境显得十分优美。这块大碑有三米多高,两米多宽,顶端三个显目大字:感恩碑,是大旭宇全体村民自发立的。碑文洋洋洒洒两千余字,半文半白,真情实感,发自肺腑,写得颇有些文采,道尽了大旭宇民众世世代代出行的艰辛,多少年来人们的企盼及跨江大桥建成后的感激之情。我一看作者是张万礼,应该就是他们大旭宇人了。同是喜欢写作的人,我与张万礼虽然没见过面,却有些印象。2014年,张万礼通过县文联李天永要到我的电话,打电话给我说,想写本《张和屯志》,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我的博客日志,就是我和县文联主席李天永下乡张和屯,策划和沸公园文化建设的事,还有我们采访张和屯90岁老人张尚桥先生的情况,问我《张和屯源流》这本书哪儿有?……

一座跨江大桥,决定着一个地方乡村振兴、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更是国家脱贫攻坚、精准扶贫惠民政策的见证。抒写记录下这个时代前进的每一步脚印,是我们文艺工作者的光荣使命。不敢懈怠,只能用绵薄之力回报养育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五人下到礼社江底两三百米的地方,匍匐在江边石头上撷取蓝天白云下的美丽镜头;跑到大桥两端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峭壁上去俯拍大桥全景;还开着车绕到对面的大凹子山上拍摄了大桥的远景。所摄数十幅全方位大旭宇跨江大桥图片,不论是仰拍、俯拍,近景、远景,效果都非常满意。

在大凹子村,我们品尝到了刚从礼社江里捕获的美味,鲜嫩无比的菜刀鱼。这种菜刀鱼栖息于礼社江温暖的河谷泥沙里,以枝角类、桡足类、小虫、小虾、小鱼等底栖生物为食,是现在礼社江里最凶恶的鱼霸。 “菜刀鱼”是乡民们的形象叫法,因其外形短宽似一把菜刀而得名。实际上是生长在南方温带江河里,白天隐居水底或潜伏于洞穴内,夜晚出来猎食鱼虾,性情凶猛的“大口鲶”。

陪同我们一起吃饭的普大哥饶有兴味地说:奇怪呀!这种菜刀鱼过去礼社江里没有,是最近十多年才出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我们小时候礼社江里最大的鱼是全黄鱼,有八磅水壶那么粗,有四五个月的小猪猪那么大,要着有一米长呢,一个壮汉从礼社江挑两条鱼回到大凹子村还很费力呢。吃剩的鱼刺、鱼骨头有手指头那么粗,舍不得丢,可以做药,外伤时刮一点鱼骨头粉印在伤口上,一是止血快,二是伤口好得特别快,还不会感染发炎。那时的礼社江,我还见过四五公斤重的大团鱼(甲鱼),可惜全黄鱼、大团鱼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绝种了,再也吃不到了。听得我们都十分好奇。

从我们所在的大凹子村平视出去,礼社江对岸的村子叫大岔河,也是一个曾在礼社江滔天洪水中捞获过很多大全黄鱼的村子。据普大哥说,这种全黄鱼,在每年的夏秋季发洪水的时候,滔天浊浪会把它从深塘里冲翻出来,冲得晕头转向,泥浆水里严重缺氧后,全黄鱼就会自己蹦到江岸上来,任你抱着它回家饕餮一餐。

解放前,礼社江上没有大桥,南来北往的人渡江十分不易。普大哥告诉我:听老人们款,民国时期,国民党征兵实行的是“三丁抓一,五丁抓二”政策,但在他们大凹子、大岔河两个村,政府不派兵,也不征粮,留下的壮劳力,就是要负责南来北往的人过江,就是当水夫,特别是夏秋季江水上涨的时候。所以他们村里的人,不论男女,水性都特别好,能凫水,即在水中脚不落地踩水,有时大鱼还会来咬人的脚趾头呢。把客人的物品用头顶过江,然后再把要过江的人腰上拴几个葫芦,牵着绳子安全地带过去。但即便是这样,每年还是有人被江水无情冲走,命葬礼社江。

全国解放以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礼社江上架起了大桥,不知方便了多少出入江迤三乡的平民百姓。据《南华县志》记载,1955年6月,礼社江上建成6孔石礅木面人行驿道桥;1958年又在桥上加盖瓦顶,似古时优雅的风雨桥;1975年改建成钢筋混泥土板梁桥,解放牌载重汽车可通过。但到1986年9月初,礼社江流域连降暴雨,江水猛涨淹至桥面,桥梁桥身被无情的洪水冲毁,你就可以想象到礼社江怒吼起来狰狞恐怖的场景。直到1988年才又重新架起了现在这座钢筋水泥桥。

大旭宇村委会地处红土坡镇西部的礼社江与一街河交汇处,与镇政府隔礼社江、隔一街河相望,全村辖9个村民小组,有农户342户1306人。夹在礼社江和一街河的大旭宇出行更为困难,出行频率最高的地方均被礼社江和一街河阻断。多少年来,蜿蜒的一街河挡住了该村群众出行的步伐,全村群众到镇政府办事、外出打工,最愁的就是过一街河。若要遇上雨季,群众就无法出行。对于大旭宇村群众来说,“过河难”是多少年来制约当地群众脱贫致富的“瓶颈”,阻碍了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也阻碍了群众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梦想。在礼社江或是一街河上修建一座大桥,是多少代人多少当地群众企盼的夙愿。

上世纪八十年代,红土坡镇有一户人家到大旭宇讨媳妇,一帮人披红戴绿欢欢喜喜回到一街河边,过河却很不顺利。此时虽已是枯水期,河道却坑坑洼洼、七高八落,遍地是流沙和石头,水流过的地方,人们要脱鞋卷起裤腿才能通过。按当地风俗,新郎和新娘不涉水,遇桥要由伴郎或伴娘背过桥。一街河上无桥,新郎和新娘就骑一匹马当桥过河,不料马也走乏了,加之河谷气温高,见到河里的水,就低头痛饮,结果毫无防备的新郎新娘就双双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我们卫生系统的原领导,后调楚雄州中医院,现任该院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两个熟人在大旭宇跨江大桥上相遇,彼此都感到奇怪。不过他知道我喜欢写作,看到我身后还有手拿长枪短炮的摄影家,我一说采风,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问他何以在此?他说他就在大旭宇村委会下村帮扶啊,已经住村一年多了……我就问他平时进出大旭宇走哪条道?从这一街河走过吗?他说他们从大理州那边绕,要经楚大高速过祥云、弥渡两县,从西边进入大旭宇村委会,每次要比走红土坡这条路多出四个小时的车程呢。他还告诉我,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们南华县的卫生局长,从沙桥步行到五街,再到一街、罗武庄、红土坡、五顶山、马街、兔街的卫生院检查指导工作,就这么进出一趟,来回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80%的时间都是耗费在这大山的路上。我看他今天心情很好,大旭宇跨江大桥的建成,是国家精准扶贫、脱贫攻坚的成果,他这个驻村扶贫工作队长不仅脸上有光,也是直接受益者,今后从扶贫点回楚雄家中,就可省了四小时的车程和油钱了。

老蔡也遇到单位一熟人,他给我介绍说:陈绍仁,县电影公司老放映员,退休回乡后又任大旭宇村委会主任。陈主任热情,给我们拿来了矿泉水,又硬塞来一些家乡产的柑橘叫我们品尝。我见他手拿着话筒忙上忙下,一会儿布置会场,一下又指挥文艺队演出节目助兴,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烈日下的礼社江,热浪撩人,但人们的热情似乎比河谷的高温更甚。这座宏伟的大旭宇跨江大桥,空中彩旗飘飘,地上铺着碧绿的青松毛,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千余百姓穿上节日盛装,早早的就来到大旭宇跨江大桥上,弹起月琴和三弦,跳起了彝族欢乐的左脚舞。还有大旭宇文艺队演出丰富多彩的民族歌舞,歌唱家乡日新月异新面貌,感恩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热烈庆祝世世代代的期盼和梦想今天变成为了现实。

下午三时,大旭宇跨江大桥顺利竣工通车典礼开始。一桥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几代人的梦想,多少人的渴望,终于在一场打赢脱贫攻坚仗,“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少”的承诺中变成了实现,大旭宇千余村民无不欢欣鼓舞。荒凉的礼社江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大旭宇今年72岁的村民代表张万兴更是感慨万千,他在通车典礼上热泪盈眶地说,感谢习近平的脱贫攻坚好政策,感恩中国共产党,为我们大旭宇建起了这座幸福桥,连心桥、和谐桥……老人生于旧社会,风风雨雨七十载,感触之深由此而来。我采访他时,没再谈及这一主题,而是问起他们大旭宇那口古井的情况,井旁的那几棵百年神树可还在?他看着我颇感诧异,告诉我古树古井都还在,只是井里的水一年一年出得少了。现在人们都吃上了自来水,也很少有人去井里挑水吃了。他邀请我们到大旭宇家中做客, 尽管也有摄影家很想去那儿看看我所说的那几棵古树,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婉言谢绝。我没有到过大旭宇,却记得那里的古井与古树,应该源于早些年读过写大旭宇的一篇文章。在我们彝族,两三百年树龄的古树,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会把它当作“神”来敬仰,都能保佑人们吉祥平安。毁树的不义行为,必将触怒树神,遭天谴,你将大难临头……这种事曾在大旭宇一语成谶。因此,大旭宇的村民,更加敬畏大自然,敬畏古井和那几棵古树。

今天心情十分激动的就数大旭宇村委会的广大干部和人民群众了,为了感恩新时代,更是为了表达心中谢意,他们拉来了一车柑橘,还拉来了一卡车甘蔗,摆在桥头送给前来庆贺大桥通车的人们解渴。任凭人们高兴,你可随便拿柑橘、甘蔗来吃。但大桥上人实在太多了,不可能人人都分享到。在这高山峡谷炎炎烈日下,看到这带着翠绿叶片的甘蔗,那些笑意写在脸上的人群,我的心不由得变换了季节,心境仿佛进入了绿意盎然的夏天。小李也拿到了一棵带绿叶的甘蔗,说在这叶落草枯的冬季,看这甘蔗叶感到特别亲切。我说你看今天的人们多高兴呀,你一个拿工资的人难道在县城还缺一棵甘蔗吃吗?听我这么一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这棵甘蔗让给了旁边一位没拿到甘蔗的彝族妇女,那女子顿时高兴得连说了几声谢谢。

还有8天就是猪年春节了,在春节前举行通车典礼意义尤其更大,这意味着大旭宇外出打工的人将会带着一种无比喜悦的心情,通过这座跨江大桥回到自己日夜思念的故乡与家人团聚。在今天的通车典礼上,我们一群南华文艺工作者以影像的形式见证了这一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就要离开大旭宇跨江大桥了,就要告别大旭宇的父老乡亲们了,竟然有些恋恋不舍。老李提议,我们五人采访组站在大桥中央合张影做个留念吧。

饮水思源,造福一方民众,百姓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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