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的节日

彝族有句谚语：打仗的那天，别想活着；待客的那天，别想存留。在这美酒飘香的日子里，大锅煮肉，大碗盛肉，大口吃肉，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酣畅淋漓的了。

在我们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有两个最为盛大、最为隆重的民族节日，一个是农历6月24日的火把节，一个是以十月太阳历来算的彝历新年。火把节被人们称之为“眼睛的节日”，而彝族十月新年则被誉为“嘴巴的节日”。

彝族有自己的历法，早在远古时代，彝族先民为了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从事狩猎和放牧，他们以太阳的运动定冬夏，北斗柄指向定寒暑，创建了文明世界的十月太阳历。顾名思义，十月太阳历就是把一年分为10个月，一个月是36天，另有5天或6天为“过年日”。过彝族新年时，平年“过年日”为5天，全年合计为365天；每隔3年，即第4年加1天，“过年日”为6天，全年为366天，即润年。十月太阳历一年分5季，分别以土、金、水、火、木为代表；一季分两月，双月为雌，单月为雄。十月太阳历一年各月的日数整齐，季节准确，其科学性优于现行公历，其历史悠久在万年以上，是远古彝族先民智慧的结晶。

每年公历的11月23日至27日，是我们云南彝族的十月新年。与我们现在的“过年”一样，彝族十月新年的活动以吃为主，外加一些虔诚的祭祖活动和休闲娱乐游戏。正式的“过年日”一般为三天，第一天为杀猪敬祖日，第二天吃猪脚，第三天为送祖送客日，第四天和第五天走亲戚，背着猪肉、水酒、糖果去孝敬岳父岳母。

在彝族聚居的云南楚雄，彝历十月新年第一天家家杀大年猪。在过去，富甲一方的彝族土司一般是杀牛过年，寨里的富人则杀猪或杀羊过年，而大部分穷人只能杀鸡过年，寡妇做碗辣子蘸水过年，单身汉用鸡蛋炒饭过年。在杀猪日，清晨杀猪前还有一个仪式，叫“点烟火”，就是在自家院子里燃放一堆篝火，用袅袅青烟通知祖灵回家与子孙后代一同共度彝历十月新年。吃年饭前，也有一个隆重的仪式，叫“松母”。“松母”即祭献，取猪肝、猪肚、猪头烧熟；或在杀猪时，把猪头、猪耳、猪心、猪舌、猪肝等各部位割一点下来烧熟、剁碎，放在饭头上，与烟、酒、糖、茶、水果等供品一起摆在一个托盘里，然后点燃三炷香，由男主人端着，一家老少先到门外祭献，再到门口祭献，最后到堂屋里放着祖先灵位的供桌上祭献。祭祀时，除跪拜叩首外，还将一些肉和汤，茶和酒向四方泼洒，以表示对祖先的怀念和祭奠。此后，全家人围坐在松毛地上吃年饭，到太阳落山以后，以煮熟的砣砣肉和荞粑粑再次祭祖，祈求祖灵保佑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无灾无祸。

第二天，彝族青年男女身着艳丽的盛装，手持月琴、口弦、唢呐、闷笛等乐器，到野外宽敞的地方做“翁西那姑革”游戏，开展赛马、荡秋千，跳彝族左脚舞等娱乐活动。按照彝族习俗，在过年杀猪时，要把猪的前腿割下煮熟留给孩子，第二天由孩子用绳子拴起，再串上一些荞粑粑，供他们到野外活动时同伙伴一起野餐，俗称“赶热闹”。其实，“赶热闹”就是给男女青年创造一个谈情说爱、选意中人的机会。大人们则在寨子里继续过年：妇女留在家里招待客人，而男主人们则成群结队串门，相互恭贺新年快乐，然后大家一起喝酒吃肉。

第三天，人们早早起床，热饭菜以送祖灵归界，并为祖灵准备好路上需要的盘缠（干粮），把燕麦、苞谷倒在畜槽中象征喂祖灵的灵马，然后把做好的饭菜、酒肉敬献祖灵。送祖灵时，男主人再次向祖灵祈祷，保佑来年家庭和睦，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送走祖灵后，主客再吃敬献过祖先的食物，将客人送上路，年就算过完了。彝族群众平日里生活节俭，但在节日里却很舍得吃，待客十分真诚，酒要让客人喝足，肉要让客人吃够，这从他们大块大块的“砣砣肉”里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句彝族谚语说：“打仗的那天，别想活着；待客的那天，别想存留。”

随着历史的发展变迁，这些年来彝族十月新年已被人们渐渐淡化，现在大多数彝族地区同全国一样，只重视农历的“除夕”，民间似乎不再过这个“彝族十月新年”了，每年杀年猪也是前前后后的，不再有统一的时间。只是当地政府每年还象征性地组织一下“彝历年”的庆祝活动，就是邀请部分生活在城区的彝族代表欢度彝族十月新年，地点一般都选在那些高等院校，因为学校里彝族学生多一些，容易组织，能把“彝历年”过得热热闹闹的。1995年11月，我在楚雄民族中等专业技术学校参加了彝族十月新年的庆祝会，记得当时学校里杀了一头大黄牛和十多只山羊挂在木桩上，旁边摆着许多刀具、竹签和铁钩，另一边则一溜儿燃烧着好几堆栗炭火。凡是到来的客人，都可以随意拿刀从牛或羊身上剔下一块肉，用竹签或铁钩穿起来，涂抹上各种佐料后拿到炭火上烤来吃。广场的另一边则灯火通明，月琴铮铮，笛声悠扬，身着艳装的彝族男女青年围着篝火狂欢，跳彝族左脚舞，通宵达旦，热闹非凡。因为来的人比较多，那么多的牛羊肉仅两三个小时就给吃光了。

为了做大做强旅游产业，我们楚雄近两年的“彝族十月新年”由政府出面组织，在鹿城彝人古镇摆千人长街宴，场面蔚为壮观，规模十分宏大。不论你是何种民族，不管你是何方来客，只要花上25元买一张票，就可以前往彝人古镇品尝彝乡美食。前来就餐的人多达5000多人，有不少是从昆明、大理、丽江，甚至是四川、贵州、广西赶来的游客。只见在彝人古镇威楚大道上，铺满一地碧绿青翠的松毛，500多桌彝乡宴一桌连着一桌长达1000多米。

一阵过山号响过，长街宴就拉开了序幕。四方宾客聚集到桌旁，吃的美食是彝族全羊汤锅，当地土菜和各种山毛野菜。单宰杀的黑山羊就达百余只，我见煮羊肉用的锅是10几只能装两百多千克香油的铁皮大桶，舀羊肉用的是瓢，盛羊肉用的是脸盆，喝的酒是号称“彝州茅台”的喜鹊窝酒。在那冬日暖暖的阳光下，走进彝人古镇，满街都弥漫着烤羊肉和臭豆腐的香味，四周还有身着盛装的彝族群众表演民族歌舞，还有一群群美若天仙的彝家小妹唱着酒歌来向你敬酒，气氛甚为热烈。虽然前来就餐的人一桌与一桌互不相识，说起话来也是南腔北调，但在这欢快热烈的气氛中，有美食、美酒、美女相伴，令人胃口大开，食欲大增。在这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你可尽情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喝上三杯彝家祝福酒，听上几首妙趣横生的彝族原生态酒歌，尝上几口彝家风味菜，体验一下浓郁的民族风情。如果你还不够尽兴，那就与彝家老表猜拳行令，喝个痛快，一醉方休；要不，就抱上一把弦子，到跳歌场上与彝家阿表姝一起跳彝族左脚舞。

我也认为，天天大吃大喝肯定对身体不好，但在节日里我们有时需要酿造一种环境，活跃节日气氛，丰富生活情调，满足口腹之颐，以增加我们的味觉享受。百席千人长街宴，一生能有几回客？在这充满情趣与烂漫的民族节日里，何不汪洋一回，恣意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