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蜂

在我们云南，农民朋友们烧到葫芦蜂的蜂巢后都舍不得吃这种蜂儿，而是将整个葫芦蜂的蜂巢拿到市场上去卖，或作为送人的最佳礼品，用它来疏通关系办大事，比起那些生长在山野里的鸡枞、干巴菌、蜂蜜、薄壳核桃等土特产还受人欢迎呢！

有一次我从电视里看到，陕西某地连续有人被一种称之为“杀人蜂”的野蜂蜇死，一养蜂老汉的蜜蜂也深受其害，引发村民恐慌，最后是求助于消防队员，才把这窝树上的“杀人蜂”消灭。这种蜂我们叫葫芦蜂，在云南随处可见，你只要不去动它的巢穴，它也不会与你拼命，并不像电视里说的那么可怕。

在我们云南的乡村山野，蜂的种类很多，蜂喜欢群居，均有毒刺，能蜇人，多为自卫之用。除了人们熟悉的蜜蜂及其所产的蜂蜜而外，这种叫做葫芦蜂的野蜂也很有市场，因为它是人们喜食的稀有之物。

葫芦蜂是我们云南的本土叫法，是因为这种野蜂的蜂巢筑在野外的树枝上，像一个吊着的葫芦而得名。蜂巢的大小由野蜂的数量来决定，大的直径可达一米，重达十多公斤；小的则像挂在树梢上的一个葫芦，重两三公斤。葫芦蜂这个像葫芦一样的蜂巢，我们就叫葫芦包。

葫芦蜂比蜜蜂要大得多，呈金黄色，全身夹杂着黑色斑纹，凶残如虎，是蜜蜂的死对头，它一嘴就能将一只蜜蜂的头咬掉，并把咬死的蜜蜂从空中搬回到数里之外自己的蜂巢中享用，算得上是蜂中的食肉动物。冬春两季，也不知道葫芦蜂是飞到那里去了，我们从来看不到它的身影。但只要一到夏秋两季的繁殖期，葫芦蜂便会飞到村中来抬蜜蜂，蜜蜂就得派出无数的工蜂在蜂巢出入口守护家园，以防葫芦蜂偷袭蜂巢。葫芦蜂一般也无法靠近这些工蜂，只有那些采满了花粉匆匆飞回蜂巢的蜜蜂是最倒霉的，它们往往是形单影只地一口气飞到自家门口，就懵里懵懂地撞上了正在门口盘旋着的葫芦蜂,并被一口咬住叼了去。这种情况,守在门口的那些工蜂也救不了它的同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同伴被这可恶的葫芦蜂虐杀。我们小时候，放学回家后就常到蜂箱旁用苍蝇拍打这种葫芦蜂，帮蜜蜂消灭天敌。

葫芦蜂的蜂房不酿蜜，却繁殖出无以计数、又白又胖的幼蜂，有小拇指般粗壮，我们叫做蜂儿。挑破蜂房的薄盖，轻轻抖动一下，肥胖的蜂儿便会从蜂房中掉下来，你就要拿一个盘子轻轻接住，不然那蜂儿又嫩又脆弱，搞不好就会变成一摊浆汁无法收拾。摘出的蜂儿活鲜鲜的，在盘中不停地蠕动，且非常洁净可爱。若你采摘不得法，就会将这一尘不染的蜂儿弄脏，但蜂儿不能用水淘洗，因为淘洗之后，会有一半以上的蜂儿破损浆汁外流，使它变得一文不值。这种蜂儿是营养价值极高的美食，那些洁白的浆汁全部都是特殊的高级蛋白质和氨基酸，用香油文火炸三五分钟，蜂儿便通体洁白透明，晶莹剔透，如一粒粒美丽的琥珀、玛瑙般招人喜爱，感观性状极好，吃起来又香又酥又脆，很有嚼头，是上等的下酒菜。风味有点像油炸蚕蛹或油炸土元，但营养价值肯定要比这两者高得多。因为我知道，鸡蛋和鸽蛋同样都是蛋，但鸡蛋的蛋白质煮熟后呈白色不透明，而鸽蛋的蛋白质煮熟后则透明清亮，鸽蛋的蛋白质比鸡蛋的蛋白质营养价值要高得多，价格也贵得多，一个土鸡蛋最多卖五六角钱，而一个小小的鸽蛋则可以卖到两块或两块五呢！油炸过的蜂儿蛋白质透明，就说明它的蛋白质也不是一般的普通蛋白质。另外，蚕蛹和土元都是成虫，而葫芦蜂的蜂儿是幼虫，其营养价值当然也要比前两者高得多。

就因为这种葫芦蜂的蜂儿营养价值极高，所以，我们这里的人们都把它视为好东西。在我们云南，农民朋友们烧到葫芦蜂的蜂巢后都舍不得吃这种蜂儿，而是将整个葫芦蜂的蜂巢拿到市场上去卖，或作为送人的最佳礼品，用它来疏通关系办大事，比起那些生长在山野里的鸡枞、干巴菌、蜂蜜、薄壳核桃等土特产还受人欢迎呢！但这种葫芦蜂的蜂巢筑在树枝上，有的高达二三十米，蜂房里的蜂儿又是一包白色乳浆，是不能让其从高空掉下来或有半点破损的，只能轻取轻摘，要把它完整地从树梢上取下来确实不容易。再说葫芦蜂为了自卫，一惊动它就会倾巢出动来蜇人，动作非常迅猛敏捷，人们常形容的“捅马蜂窝”，指的就是这种情景。记得小时候，我家菜园边的棕树上有一窝葫芦蜂，我隔着十多米远用弹弓打了它一下，结果就有十余只葫芦蜂顺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找到了我，我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被蜇了好几口，不到十分钟，一个脸就肿得亮堂堂的，害得我半个月睁不开眼睛，上课也看不清黑板上老师写的字。年幼的我，对吃如此大亏很是心有不甘，就动了脑筋想出一雕虫小技：用一块棉花蘸上点敌敌畏，然后包在小石子外面，将它用弹弓射入葫芦蜂的蜂巢中。我知道葫芦蜂对农药非常敏感，因为我家的蜜蜂只要一闻到农药味，就会无端地丧命，一年要惨死好多蜜蜂呢！结果那窝葫芦蜂如我所料，一闻到那敌敌畏就大难临头，有如丧家之犬，纷纷外逃。有一些葫芦蜂则从树上坠落，不多一会儿就蹬腿毙命了。三天后，我用一根竹竿把这个葫芦包捅下来，掰开一看，里面的蜂儿不再是乳白色，而是变成了黑色，奇臭无比。

从树上取这种葫芦蜂的蜂巢最巧的办法就是用火烧。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葫芦蜂看不见人，也丧失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只需要一把松明火或松毛火，绑在一截树杆上，将火苗对着葫芦蜂的蜂巢烧就可以了。那些白天猖狂至极的葫芦蜂，此时只会愚蠢地往明亮的火光里扑，翅膀秒秒钟就会被火苗烧光，大部分葫芦蜂则被火烧死。这时你就可以从从容容摘下葫芦蜂的蜂巢，第二天拿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了。但烧这种葫芦蜂并非无风险，有一次，我们乡下有一人去烧葫芦蜂，因为那葫芦蜂的蜂巢挂在一棵非常标直的松树上，他自己没有合适站立的位置，就只好爬在树杆上举着火把对着头顶上的蜂巢烧，结果那些被烧的葫芦蜂、还有火星子就垂直地落在了他的头上，虽然烧之前穿了一件雨衣作防护，但还是被葫芦蜂蜇了六七十口，全身浮肿，因中毒太深，人到第二天就不行了。

葫芦蜂是野蜂，要找到它的巢穴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除了上山找野菌时有时能巧遇见到它的巢而外，发现蜂巢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在葫芦蜂来村中抬蜜蜂时将其活捉，再用一根细丝线和一块小纸片拴在它的腰上将它放生，你就可以根据它飞去的方向和进入的树林找到它的巢了。但有时候蜂巢离村子太远，纸片离开了你的视线，也就找不到它了，只能判断一下它居住的大致方向，然后你就得花时间去找它。即便你找到了，也不是当晚就能去烧的，要看蜂巢的大小、野蜂的多少来判断蜂儿的产量，烧早了蜂儿少划不来；烧晚了，蜂儿都长大成了葫芦蜂，就没有多少营养价值了。一般七八月份烧的葫芦蜂最好，产量高，质量也好；六月则产量低，烧早了有点可惜；九月十月蜂巢看上去虽大，但大多都成了空巢，蜂儿质量也不怎么好。

葫芦蜂的蜂儿营养价值虽高，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享用。因为它是特殊的高蛋白食物（是与人体蛋白质完全不同的异体蛋白），当对蛋白质过敏的人一吃到它，就会全身起风团疙瘩，一块块又红又痒，挠心挠肺般令人难受；更严重的过敏反应则会出现喉头水肿，呼吸困难，哮喘，脸色苍白血压下降，常会危及生命安全，要立即送医院输液打大剂量的糖皮质激素和其它抗过敏药，才能控制病情。轻一些的过敏反应则当时不表现出来，而是慢慢发作，肚子里哗啦哗啦直响，拉肚子，让你的肠胃几天都不得舒服。虽然，这种过敏反应的概率不是很高，一千个人中也不一定能碰上一个，但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就连牛奶（也属于蛋白质）还有人对它过敏呢！而且这种过敏有时候确实很严重。所以，如果你是第一次吃这种美味，或者你平常就属于那种过敏体质，还是要对此有所了解、防范为妙。

                 原载上海《食品与生活》2005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