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须虎掌菜  

三年前我出版了一本饮食文化散文集——《美食如玉》，卖出去两百多本，其余的就都送亲戚朋友去了，他们看了个个喜欢。今年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在昆明的二姨爹也回老家过年，看了我写的书后兴奋不已，大老远来找我，说是要与我好好聊聊。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彝族的饮食文化，谈书中的饮食细节，非常尽兴。末了，他问我知不知道筲箕菜？我说不知道。他又问我知不知道龙须虎掌菜？我说也不知道。他看着我有点失望，喝了一口酒后再问我知不知道围腰布的来历？我还是摇摇头：“不知道！”他说你写了那么多彝族美食，咋就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呢？真是验应了彝族那句谚语：麂子是狗撵出来的，故事是酒撵出来的。接着，二姨爹边喝酒边给我讲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远古的时候，在我们云南滇中一个偏僻的彝家山寨，住着一户彝族人家，丈夫勤劳憨厚，妻子美丽聪慧，男耕女织，小两口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热热乎乎，红红火火，方圆百里无人不晓。

有一天，丈夫正在河边埋头挖老板田，挖着挖着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停在他面前问道：“大哥！你一天挖田挖多少锄？”农夫没见过这等模样的人，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他是官还是民，对如此唐突的问题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此时，骑马人又说：“你今天说不出来不要紧，晚上回去再想想，明天告诉我。”农夫回到家，闷闷不乐，想着明天再碰到骑马人该怎样回答呢。妻子见丈夫今天回得早，有点不像往常，便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说来我听听。”农夫便把今天骑马人说的话讲了一遍。妻子听后说：“这有什么难的！若是那个骑马的人明天再来问你，你就问他：“你一天骑马走几步路？”

第二天，骑马人果真又来到农夫挖田处问：“大哥！你一天挖田挖多少锄？”农夫就说：“大哥！你一天骑马走几步路？”一下子就把骑马人给问住了。骑马人一惊，心想昨天我问他，他什么也说不上来，今天倒把我给问住了，这一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我何不将计就计再考他一回。便说：“我的马一天走几步路，明天晌午我来你家吃饭时再告诉你。我来你家吃饭，菜不消多，我只要千只眼的桌子一张，七十七双筷，百十百个碗，九十九样菜，另加筲箕菜，龙须虎掌菜，还有金丝炒铜片……”农夫听了心里吓一跳：这么多的菜叫我一个老农民到那里去找呀？再说，这些菜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做就更不知道了……想去想来已无心挖田，就早早收工回了家。进了家门，妻子已把饭菜做好了，端上桌热热乎乎叫丈夫过来吃，但丈夫想着今天骑马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哪有心思吃饭。妻子就说：“你今天又怎么了，连饭都不想吃？”他就把骑马人要到他们家来吃饭的事告诉了妻子：“他说他要千只眼的桌子一张，七十七双筷，百十百个碗，九十九样菜，另加筲箕菜，龙须虎掌菜，金丝炒铜片。你想，我们家能做出这么多菜来吗？”妻子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吃饭吃饭！吃了饭你好好休息，这事由我来办，明天你只管叫他来吃饭就是了。”

第二天，骑马人果真如约来到农户家，农妇和丈夫已早早在门前迎接。来到大门口，骑马人突然又问农妇：“我是下马好还是上马好？”农妇灵机一动，接过话反问道：“我是进门好还是出门好？”骑马人一惊，一时无言对答，便说：“昨天说好了，我是到你们家来吃饭的，饭菜煮好了吗？”农妇说：“煮好了！煮好了！请客人进屋吃饭！”骑马人走进屋来，只见堂屋里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把筛子（千只眼的桌子），筛子中有一双油漆筷子（七十七双筷），一个白瓷碗（百十百个碗），一碗炒韭菜（九十九样菜），一碗瓜头菜（龙须虎掌菜），一碗米汤（筲箕菜，因为米汤是用筲箕过滤的），还有一盘洋芋丝炒火腿片（金丝炒铜片）。

骑马人惊呆了：这农妇真了不起，这些菜正是他点名要的。他一边吃饭一边想，一个民间的普通农妇如此聪明哪还了得？得想个办法不要给农妇这样聪明才是。于是，饭后骑马人就从马鞍上拿出一块花花绿绿的布料对农妇说：“大姐，我今天出来时没有带钱，就拿这块花布送你做个纪念吧。”

原来，这个骑马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到民间访贫问苦的“走马皇帝”。农妇得了这块十分俏丽的花布后，心里高兴坏了，就把它裁剪成围巾系在胸前，成了今天彝族妇女美丽的围腰布。但据说自从彝族妇女系上这块围腰布之后，心就被蒙住了，就再也没有原来聪明了。如今，滇中彝族妇女胸前系的围裙绣满茶花、马樱花，颈部配闪亮的银质梅花链，腰间系美如彩虹的飘带，长长的流苏坠到脚后跟，健美的腰身显露了出来，身材看上去十分艳丽迷人。

原载《龙川江》２０１０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