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中秋

文/彭新平

天空深邃，明月高悬，中秋临近，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总让我想起小时候与祖母过的中秋节。

每到中秋节来临，祖母总会向父亲唠叨，快过中秋节了，月饼买好了吗？在我的记忆里，那时虽然社会物质匮乏，家里经济拮据，但在祖母心里过年可以无鱼肉，端午可以无粽子，唯独中秋不能没月饼。

父亲深知月饼是祖母一生无法走出的痛，每年节前就是赊账也会早早把月饼买回来。遇到父亲赊账无门的境遇，祖母则会小心翼翼，从她那包裹好的浅灰色小手帕里拿出一小叠钱来，让我去河对岸的供销社买些月饼回来。当然，父亲捉襟见肘得连月饼也买不起的时候，还是相当的少，我的印象中，祖母拿钱买过两次月饼。

中秋节这天，一大清早，祖母把她陪嫁的小红木箱打开，一通折腾，从箱底翻出她那收藏了几十年的月饼纸，在桌子上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摆放得整整齐齐。默然地看上个把小时后，来到家门口或坐或站，整天用她那望穿秋水的老花眼望着通向家里的路发呆。

听父亲说，祖母有个舅舅，比她只大几岁，他们一起长大，如同兄妹。有年中秋节，他高高兴兴地给姐姐送来几斤月饼，本想与姐姐、外甥女（我祖母）过个团圆节。这时，抓壮丁的保丁正好来到祖母的村子里，他们不管是本村人还是客人，见年轻男丁就抓。祖母的舅舅连月饼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保丁们强拉硬拽带走了，这一去就石沉海底，杳无音讯。

中秋节晚上，当全家人在晒谷坪准备吃饼赏月时，祖母便会按照母亲临终前的嘱托，用盘子装几个月饼，然后，把一满碗自己酿制的谷酒洒在地上，嘴上念念有词，眼里滚滚滴泪。从她喃喃自语中我们知道，祖母为了让她的舅舅回来后还能喝上纯正谷酒，硬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谷酒的酿制。说如果舅舅要是在海的那边还健在的话，一定能闻到她酿制的酒香，想起离家时的月饼。

祖母年年都会留下一个月饼，细心用月饼纸包好，放在她的嫁妆箱里，等着大她几岁的舅舅回来吃。宁可那月饼发霉丢掉，她也从不会拿来吃。丢了坏月饼，她就把月饼纸留下来，在上面写上日期，折叠得整整齐齐，与历年的一同收藏存放箱底。

月有阴晴圆缺，世事物是人非。一直守望舅舅回来的祖母，一辈子都没能明白，世间万事万物的到来与离开都有定数，其实，人们过节不只是对过往生活的简单留恋和深湎，还是对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更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与向往。中秋节就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一道亮丽风景。

深夜，我坐在阳台，时间离中秋佳节越来越近了，可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疫情居家休息。此刻没有了往昔的喧嚣，没有了汽车的鸣叫，甚至四周没有丁点的灯光……只有我一个人。

皎洁的明月，总会让文人墨客用最华丽的词句去比喻她的美好，但她又会让世人联想到：清冷、孤寂、伥然、落寞……“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其实，只要你身处异地他乡，不管你举头低头与否，必然会深深的被这种思念之情绵绵缠绕，欲罢不能。

太平盛世的今天，交通方便，通讯发达，人们即便在千里之遥，也可以当天抵达家中，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着月饼赏着月亮，享受着中秋团圆的天伦之乐。没能回家过节，也可以用视频团圆，对着亲人诉说心中的美好幸福与愿景！

祖母离世近三十年了，已无法知晓远隔千山万水亦能视频团圆，也不知道她的子子孙孙，今天能过上这样红红火火的好日子。而我只有遥寄与祖母相伴了八十五年的月亮，捎去人间这些美好的消息，还有我对她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