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冬生是同村同组同堂兄弟,只是我长他几岁,加上早年读书出来了,很少回老家,有些事是后来才听说的。
冬生还不到10岁,父母就丢下他离开了人世。成了孤儿的他再也无人看管监护,生活无规律,穿得邋里邋遢,吃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缺少营养,脸无血色,个头还不足一米五。从小一个人生活的他,历练出了能吃苦与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识。
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懂得知恩图报,村子里谁家要人帮忙首先就会想到他。他也总是随叫随到,从不推脱。
掀起打工潮那阵子,人家也曾叫他去打工,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却说抽不开身不去。人家听了莫名其妙,心想你一个单身公哪有抽不开身之理。见人家一脸疑惑,他忙解释说,你没看见村子里留守老人多,请我帮忙的接连不断吗,有时我还忙不过来呢。只管三顿饭,又不用付工钱,还好使唤,谁不请。人家心里这么想,嘴上没对他说。
有年暑假我回了趟老家,无事在村子溜达时遇见了冬生。他右手拿根带叉的棍子,左手提个蛇皮袋。看见我老远就叫,春生哥你哪天回来的?我说,今天刚回来呢,冬生老弟你蛇皮袋里装的什么好东西呀?他告诉我,他到山上捉的蛇。我说,捉蛇,这多危险呀。他说,我有方法不危险。
真的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早听说长得精致的他,村子“海陆空”的野味样样他都能弄到手,变成钱,看来这一点都不假。
好多年没吃过蛇肉了,我说。
春生哥,你今天算有口福了,一条两三斤的五步猪呢。
不去了,还有事呢。
哪能不去呢,我把它弄好,今晚哥俩正好喝几杯呀,都好多年没一起喝了。
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却当起真来。
走进他家堂屋,地下到处是鸡屎,无从下脚。没有女人的家还真的不像家。
他把蛇皮袋往地下一扔,忙到大门背的高桌子上帮我筛了一杯茶。我接过茶,一边与他寒暄,一边走进他的卧室看看。只见床上的被子就是一床破棉絮,居然没有套上被套。
我说,老弟啊,人家说你邋里邋遢,家里不像样,我还不信。你没事时也要把屋里收拾收拾呀。难怪没有女孩子看上你。
他却说,一个人习惯了,家里年头到年尾也只是我一人进进出出,收拾给谁看呀。
喝完茶,我动身要走。他极力挽留。我说是真有事,只是想到他家看看。其实,我知道,一条两三斤的五步猪要卖好几百块,我哪里舍得吃哟。
我走前把茶杯放回大门背的高桌子上时,看到桌子上居然有一个母鸡下蛋的窝,窝上还有两个鸡蛋呢,窝边的茶杯上还有几匹鸡毛,让我回家时一路反胃。
冬生40来岁的样子,与村里的一个寡妇走到了一起。起初,有的村民说这是好事,至少他也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了。有的则说,那女的不是省油的灯,孩子还在读书,也没管教好,亲爸爸都不认的人,你一个后爸他们还会认你么。这分明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飞蛾扑火,明明知道结局,还是一往无前。有时男人与女人也是这个理。人家的担心也是瞎操心。
他过去后,果真不论怎么起早贪黑,累牛累马,缴费给两个孩子读书,就是不招孩子待见。一句叔也没叫过,更不要说叫爸了,一直把他当外人。
前些年,家乡封山育林,树不准砍了,动物保护法严格执行,捉蛇也违法。从此,他在村里的财路就断了,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快五十的他居然也进城务工了。
听村里人说,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开始每月按时打款回来,直到两个小孩大学毕业。后来,他把这笔钱作为村子里孩子考上大学的奖学金,以及谁家遭受大病大灾的帮助金。无论谁家孩子考上大学或有了困难,他得到消息后,总是第一时间在村务微信群以"某某专收"的红包形式发到群里。他在群里几乎不发言,当别人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时,他回复的永远都是那句话:我在外面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