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两个年老的男人相互搀着,迈着踉跄的步子,晃着疲惫的身体,挪上了一个高坎时,才把湿淋淋的身子立住,回转过头去,看向江滩,心里余悸未消。
江滩已被洪水淹没。赤稠稠的江面,竟比平时宽了四五倍,在暮色里渐变灰黄。江水冲击着水下礁石,激起高低起伏的大浪头,叠成一排排,翻滚着,哗哗地发着巨响往下冲,气势比平时凶了百倍。
这两个老人各自松开手,一歪身瘫坐在草坡上,张着嘴急喘。稍缓一阵,才各自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掠过阔大的江面,看向对面上游山腰上几里外的自家的村子。但距离是远了,只能看到白色的墙皮叠现出村子的轮廓,人啊牛啊之类的,就看不出来了。
这两个老人是受灾了,但也充满了幸运!刚才就是凭着没有老去的水性,才从洪水中挣扎着泅到了岸上,才从龙王爷的手中夺回了性命!
“哥!您伤着没有?”
“伤倒没伤着,只是鼻腔里呛了几口水,直到现在还酸麻着,唉,人老了!唉,从没见发过这么大的水!”年岁大一点的老人赤着干瘦的上身,肋条突突,颤着嗓音回答。说完,抺抹光秃的脑门,轻声补了一句,“不管怎样,谢你救了我这把老骨头!”
“哥!……对不住,以前!……”年岁轻一点的看向哥哥,讷讷地说。并站起来脱下身上的旧丅恤衫,把水绞干,递过去,“哥!您先穿上,防一点冷!”
“老弟!以前过了的就算是过了,不要再提了!……衣服你先穿着,我吹惯了江风的,不觉冷!”做哥的也站起来了,但没有接。
“您还是穿上吧,我比您壮实!”他倒是身高腰肥,比六十过半的哥哥小个三四岁,也是头发花白,古铜色的脸皮上刻满了皱纹。
这次做哥哥的倒不谦让了,接过来抖一抖穿上。两人都穿着黑色长裤,这下换了弟弟光着膀子了。
山岭、江面、对岸也都很快黑下去了,就连左近,十几步外的權木丛,也都渐渐罩上了模糊的暗影。做弟弟的不免着急了起来,说道:“哥!这下惨了,这地方没有人家,怎么过得了一夜?”
“这地方我倒是来过。两年前有个广东老板在这一带雇人开垦种西瓜,经人指点,我从大路上来找过他要过种子,地点应该就在这山梁的后面。来,你跟我来。”
于是,做哥哥的用力拗断身旁的一棵臂粗的小树,去了枝叶,做成棍子,走在前面。他用这棍子撩拨长得最低矮的權木草丛的枝叶,尽量开出一条能通过的路来。两人赤着脚,虽长于山林里行走,仍不免被荆棘扎了几个口子。两人怀着求生的意志,忍着痛,半刻钟就爬上了这个山岗。
山那边果然风景全异,顺着坡度稍缓的山腰,开垦出大片大片的坡地,在半圆月的微光下,现出灰白的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在几何图形中间覆着的黑影,就是西瓜藤了。
四近无人。还是哥哥眼尖,早看到坡头上有一座房子。兄弟俩来到房子前,打量起来。这是一座长约二十来米的水泥钢筋大平房,没有窗,有很多排气孔,应该是忙作时节工人的宿舍和仓库,只可惜大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进不去。兄弟俩绕到左侧,看到挨墙根立着一间小瓦房,用铁丝做的扣子扣着,没有挂锁。兄弟俩很高兴,提起铁丝扣子,推开门进去,借助随着大门敞开而透进来的月光,看到这瓦房原来是厨房,正中有一张大板桌,板桌往里那头有灶台和火盆,但却没有大铁锅,两侧的边上堆着少量的干草和树枝。按照乡村人的习惯,常常在野外的旧房子的窗台或灶台上,都会放着一两个半旧的打火机,以方便劳作或过路的人歇息而使用的,于是弟弟伸手去摸索,果然在窗台边上摸到了打火机和半截蜡烛,打着火点上,灶烟熏黑的房子里便亮起了一团微光,照见两张苍白的脸,和眼睛里泛着惊喜的神情。
虽然仍是酷暑的七月,但两位老人在清凉的江水中已然拚尽了全力,现在又饥又冷,身上有些发抖,马上燃起火来,在“哔剥”作响的火声中脱下湿衣烤了起来。又抬头看见房梁上往下垂吊着的几株烤烟,弟弟便爬上板桌,两手直立够到,掰下了两片大叶子来,抖索干净,扯碎,就着地上大的干树叶片卷起来,点上火当烟卷抽。
柴火熊熊。哥哥把烛火吹灭。
等到两人身上回暖之后,哥哥披上衣服走出门外,在收完了西瓜的瓜地上,寻得了三个三四斤重的小瓜回来。弟弟已在大板桌上铺上干草,独自躺着了。哥哥把弟弟叫了起来,用拳头把西瓜砸开,分着吃了,算是晚餐。
吃着瓜,又想起瓜来了。哥哥心痛得不行,他那几亩地的滚圆的西瓜,眼看着就可上市了。说是卖钱,其实也不只是为了几千块钱的事,而是为了那宝贝孙子。儿子在市里住着,孙子跟着在那里上学,只有在暑假里才回到村上,尝尝他种的比市场上买的更好吃的西瓜,那一刻,爷孙俩的亲密的那一刻,是金钱所买不来的。他看着孙子的可爱模样,听着孙子的甜蜜恭维,满足地偏过头去,两眼眯逢着从窝棚边,从西瓜藤的苗丛尖上,慢慢地看向遥远的天边,一颗老了的心也随着年轻起来,飞向天边,作着无涯的梦想。……可现在,泡汤了!
——那是在村子对面的江滩的傍水岸上,權草丛密的山麓,他硬是一锄头一锄头的开垦了一片坡地出来,种上了晚季的西瓜,一连六年了!想不到这次从未有过的大洪水把瓜地也冲刷了去!
突然,远处的敲锣声把兄弟俩惊着了!这锣声急促而清越,但却遥远而微弱,像从水面上飘来的。兄弟俩认得这是自家村子的响锣,逢有紧急事情都会敲起来的。兄弟俩立即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不顾脚底疼痛,奔出屋外,顺着墙边搭就的铁梯,走上了房子的天台。天台正好与山岗持平,可以面朝江边,目光从深蓝的林梢上掠过,隐隐可辽望对岸。
远处星星点点的手电光组成的一条细小的长龙,正沿着对面江岸,蜿蜒而来。敲锣声已经越来越响,夹着的隐隐的人喊声,也一齐到来。
兄弟两人兴奋起来,知道这是家人和村人在寻找他们了。但距离还是远,要到最近处来,还要等上十余分钟。其实家里人并不知道他俩遇上了洪水,原以为是在村边的某一处干活,或是在村中的某一户人家里闲谈,打手机不通,只有等到夜色固定了,到村街中一打听,村人都说没看见。其时村人们正聚在祠堂门口谈论着上游山湖坝体崩溃的事,在抒发着对这条江水的见解。有十几个在暮色合围中还在江边观看洪水的人,正踏着微月回来,眼前还浮现着江水洪峰流过时的凶猛模样,听到寻人的事,立即断定两位老人是遇了洪水了!判断的理由是:一个在对岸种西瓜,一个在岸边放牛饮水!
但人们却万没想道,两人是同时同处遇的险,并且现在是同在一起的!因为两人、两家已有二十年没来往过了,那势成水火的往事,已成为村人们背后的闲谈!
就现在,村人们潜心里已说两位老人早葬身洪底了,但表面上却商议着要到江岸边喊寻一遍(否则良心上对不住失踪者),看能不能寻找回来!
如果手机不是在洪水中被冲走,那一切都不是个事!两位老人着急起来,他俩更担心着家人为他俩的安全着急!随着对岸寻找的人们走到最近处时,他俩的心儿更要跳出了喉咙外了!但是因为隔着了阔大的江面,洪水的涛声,江风的阻隔,喊话声听来是隐隐的,交流不了的!两人这边虽是张破了喉咙回应,但那边却连隐隐的音末都听不到的!
幸好,做弟弟的“见多识广”,马上转身,顺着铁梯下了房顶,从厨房的火堆里抽出两根比腿粗的半米长的木棒,抱着走上了楼顶,交给哥哥一根。两人齐举着火把轻轻挥动着,是要用火的光亮来告诉寻找的人们。
果然,对岸的人群中,有眼尖的人瞥见那晃动的火把的红光,凝神仔细观看。起初只以为是一个人,但后来看见那火把的红光分开了五六米远,才知道是两个人。人群停顿了下来,齐齐观看着这百米之外的两团小小的火光。于是,那边的把锣急敲,急雨打墙似的不间断,这边的也随着将火把慢慢旋舞成了两个红色的圆圈形状。
两边都会意了。那边便敲起了一通舒缓的平安锣之后撤了。这边也提了那两根开始冒着细小白烟,将要熄灭的火把也下了。
把柴捧和树枝收拢一下,火苗又突突地燃了起来,照见了这两张兴奋的脸。但一时相互无话。山里蚊子多,嘤嘤地微叫着,在火光的边沿飞舞。做弟弟的,则吸了两口烟,干咳两声,走出门外去,不一会回来,抱了一大捆生的桉树枝叶,抖开,把几枝覆到火堆上去。炭火把生枝叶烤得嗞嗞作响,冒起青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桉树油气味,把蚊子驱赶到屋外去。人闻着,却觉得舒服。
哥哥无言地爬上板桌,和衣平躺下了。弟弟一直光着膀子,这时也觉得累了,便也爬上了板桌挨排躺下。为了打破这沉默的气氛,他故意干咳了三声。哥哥翻了个身,也干咳了三声。剩下的,是老鼠在屋角悉索的声响。他忍不住了,便轻声问道:
“哥!您睡着了?”
“还……没有。”哥哥又把身子翻了回来。
“哥!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年老爸的难处!……”
“……我也是!”哥哥又把身子翻过去。
“哥!要不我回去后就叫二仔、三仔把房子给腾出来?……”他单刀直入,孤注一掷!他熟知哥哥的秉性。
“不!……不用!那地方也不够宽大!……”哥哥一激动,又把身子给翻了回来,“唉!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算了!……”
“可这事在我这里却永远过不去,成为村里人的笑话!……在村里人眼中,我当了二十年的坏人!……我的生意毁了,人人都不再相信我!”他说得激动了,竟直坐了起来。
哥哥却在心里笑了,并在心里说:谁叫你当初满脑鬼计!——却在嘴上说,“说由人家说去,说说以后也就不说了!”
“不!哥,这是累子累孙的事情,就算百年之后也会被村人说起的!”
做哥哥的心里暗笑:你到今天才知道?才想起要面子来了?
做弟弟的见哥哥没有作声,心里竟掠过了一丝寒意。他又以为哥哥累了,可能已睡着,便不再言语,轻轻躺下合起了眼皮。可是睡不着啊,他想起了老爸来了!老爸的愁怒的脸容倏地就闪现在了他的眼前!
对于心里有事、有话,而事和话都在心里一藏就是二十年,从不敢对别人说起的人而言,而今遇上了最应当倾诉的人,但话匣子却不能打开,心头那种激烈的煎熬程度可想而知啊!他如何能睡得?他不免像煎鱼似的翻起了身子。
这板桌也够大,兄弟俩也不算很挤,如小时一起躺在竹床上一样。那时的被子小,冷天时,哥哥总把被子裹给他,哥哥自己则有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冻着,抖着牙缩着胳膊忍受……
他想起这些,不禁心里起凉,鼻子泛酸了。他又想起了老爸来。老爸虽说是一名乡村教师,清贫了一辈子,但老爸也会看向山外的世界,也希望自己的后代以后能在更好的环境里生活,便用他的退休金在镇上买了块百来平方米的地皮,以留给子孙。老爹看到大儿子瘦弱,比较老实,家境没有小儿子的好,就想帮大儿子一把,自愿到大儿子家里吃住、养老。——这就摆明了,在镇上买来的那块地基以后也是要交给大儿子、大孙子的了。但那时父子三人感情还好,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过了五年,老爹忽得了顽症,时好时坏,浑身无力,农活帮不了什么忙,大儿一家就免不了有些冷落,投奔妻舅,拖儿带口的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老爹独守旧房。
小儿子机灵,早年跟人学会了相牛、贩牛,总在三村六庄里打转,凭着一张利嘴和诈唬人的神气,倒也过得不差。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打起了老爹的地基的主意,竟因此夫妻两个常咬着耳朵偷偷商议……
哥哥这时也翻了一个身,咳嗽两声,把他的思路打断了。哥哥说:“老弟啊,睡吧,别净打滚了!”
他激动起来,问:“哥!说实话,您恨不恨我?”
哥哥其实也睡不着,听得此话,则两手支身坐了起来,声音也大着回答:“有时恨有时不恨!”
他也缓缓坐直身子,嗫嚅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早前大叶桉树的生枝叶被烤炙到半干时,“哄”的一声早燃尽了,现在火塘里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炭,也在慢慢地往下熄灭。房子里漆黑一片。山风吹动着附近的树梢和这小屋顶上的屋瓦,发出吹哨似的长音,让人感到它的凉意。
哥哥溜下板桌,重新加柴,把火拔亮,卷上两支烟卷,点上,自己吸一支,把另一支递给弟弟。哥哥又爬上了板桌坐定,一字一板地说:“老弟,如果你还把我认作哥哥的话,那咱哥俩今晚就‘白碗盛水,一眼清',说实话,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好不好?”
“哥!那好吧。您先说!”
“那我就不客气,先问了!……你当初是怎样从老爸手上拿到那份购地合同的?怎样还让老爸给你写了遗嘱的?老爸也不是傻的人!”
“我,我,这还不是您弟妹的主意!说您不着家,我们就一天三顿给老爸送好吃好喝的!”
“有这么简单?我可不信。弟妹一根筋的人,有你鬼点子多?”
做弟弟的在暗影中咧嘴呵呵地傻笑。哥哥接着说,“你大嫂有个远亲,在镇上接骨医院里做骨科医生,他说你那次左腿摔的是皮外伤,可你怎么在家就拄起双拐了呢?”
听了这话,弟弟心里甭提有多窘了!到这时,容不得他不承认,于是痛快地说开了:“还不是为了博得老爸的心软!”
“噢!原来你就是给老爸送好吃的,还有扮断腿,就让老爸信了你?……”
“还有酒,酒让老爸高兴,就写了遗嘱,……”
“你!”哥哥听了一时气急,伸出两手猛然要抓他的衣襟,但他赤着上身,抓不到,两手便改而拽住了他的两个肩膀,狠劲的一掐,但又松开了,叹息道,“老爸那病,喝不得酒啊!……”
“我也知道。但那时我真是鬼迷心窍!哥哥!对不起……”他嘤嘤哭了起来。“哥!老爸对我们从小严肃,但他其实是个非常心善的人!这二十年来,他咽气时瞪我的那一眼,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我羞愧得很哪!”
哥哥也想起了老爸,一阵心酸,无话。
“可是,哥哥,您在老爸的丧礼上拿着菜刀追砍我,这也有点过分了吧?”
“你也不想想,”哥哥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在那时,地皮没有了,我怎样跟大仔和你大嫂交代呢?难道我真要跟你打官司吗?那样我也赢不了。你我兄弟一场,又何必呢?……再说我拿刀追砍你,过程不是摔倒了两次吗?我那是故意摔倒的,要不早砍上你了!砍了你,我不成了罪人了?怎么说,你我都是兄弟一场!”
“哥!”弟弟又激动起来,在火光的摇影下,两手摸到哥哥的两手握住,两眼紧看着哥哥的两眼。可惜哥哥背向着火光,脸上一团黑影,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哥哥此刻的眼光也是和善的、爱抚的,跟小时看向自己时是一模一样的。
“哥!谢谢您!想不到我哥还是比我聪明得多!……哥!您其实不知道,我对您有愧,这二十年来,我无时不骂我自己。但我又不敢主动把地皮给让出来,因为我也怕您弟妹和二仔、三仔跟我急啊!……哥!有好多次就想上去跟您打招呼,跟您拥抱,可是,我怕您,恨我!骂我!”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算了!……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时时想跟你说说话,谈谈笑!大前年,你不是去临县贩牛出车祸真折了腿吗?你在家里躺着,我走到了你家门口三次,却不敢进去,又怕村人看穿我的心态,只能又绕道你家屋后走往河边……哎,花开一次,人活一世,兄弟也是只能做一世啊!”哥哥到后感叹起来,声音有点苍凉。
“哥!我也是这样想的啊!所以今天下午我一接到二仔他岳父的电话,说上游山湖坝体崩塌,下游要注意。我马上就想到您,想到您应该是在江对岸的西瓜地里,但又没有您的手机号码,我不管什么顾虑了,便跑到江边来寻您。那时江水还不凶,我看到打鱼三的空船拴在岸边,我便划了过来……”
哥哥立即回想起来,在烈日高炙的下午,自己正卧在西瓜地头树下的窝棚里打鼾。不阴不雨的,谁能想得到会发大洪水?正在甜鼾之时,不想被猛烈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冤家路窄,活活的站在面前!他倒以为还在梦里。不想这“冤家”竟用力把他拎了起来,容不得他出声,扯了就走,他想回身拿上衣,也挣扎不脱。待来到江边,看到江水暴涨,平时露出水面一人多高的礁石也只剩了个小平头,他才明白了、相信了。
他顺从地跟随弟弟跳上了小船,一人一浆,合力往对岸划回。凭着两人在江边长大,摇浆的娴熟性,信心满满,那时心里只有一丝紧张,并未惊慌。眼看就过江心了,不想上游的水位猛然升高了两米,形成了一道长约千米的巨浪,像一条长蛇似的,顺着河道平推而下,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挡。那小船一下子就被推下了几百米远。兄弟俩立即吓破了胆,左看右看,心想不是被浪头打沉就是被礁石撞碎,沉船是不可避免的了,唯有弃船逃生才对。但那一段江面湍急,一直找不到机会。幸好再下几十米,有个小洄湾,兄弟俩便在那里跳下了水,努力往岸边游。一个浪头把两人给吞没了。弟弟连忙把哥哥的一条胳膊紧紧抓住,把哥哥托出水面,自己则狠命一手划水,两腿蹬水。好容易摸到了岸边的石壁,兄弟俩才爬上了江滩,脱了险!
回想起来,那赤稠的洪水,好像又忽地来到面前,把两人给裹进去了一般,让人不寒而悸!……
突然,弟弟惊叫了起来:“哥!您的手怎么那么烫?”随即便抽出一只手去摸哥哥的额头,“哥!您发烧了!”
哥哥干咳了两声,说:“是吧,是有一点!”
弟弟顿时惊慌起来:“哥!您不会有事吧?咱哥俩刚刚和好,您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大侄子和大嫂交代啊?怎么向村人解释啊?大家还不是以为我是寻仇,在这把您给谋害了的!……”
“不会!你放心,我一时还死不了的!会替你能释的!……要不,找来纸笔,我也先写份遗嘱?”
一句窘话,逗与被逗的兄弟俩不禁相约而笑!笑声震动屋瓦,地上的火苗仍然熊熊燃烧。
远远的,隐隐的,有打鸣的鸡声传来。兄弟俩立即浑身充满了力量,急切盼望天亮的到来!
202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