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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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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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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黄昏的门槛上(散文诗组章)

》守候的风度

美人迟暮,抖出昏黄的污渍,染脏日影一天绞尽脑汁漂亮的签名。

丛林陷入渐渐扭曲的一片幽冥,那树叶反哺树根,液汁地下漫延渗透的喘息,听着也并不使人放心。

在五月鲜花展览的入口处,我守候着昨日的风度。

岸边灯火送出你漆黑的眼睛,让白云梦里与星光交易的行踪展露无遗。

抵压夜的胸脯,晚秋曾经的池塘,掠过我心愿鸟儿二月的颜色。

在你叫出我名字的某个回环往复的浪谷,一株火焰树虚空中结出记忆的无花果。

竹篮打水。

而今,你是墙上滴答挑剔的一勾弯弯的冷月。 一切如鸟儿渡江的影像的推移,被风中之心用泪湖和镜湖一一摄录。

》站在黄昏的门槛上

茉莉花熏香的白天,一只花猫站在红砖砌成的矮墙上若有所思,末了,意味深长

地望了我一眼,便跳到邻居院子里匆匆走了。

很快,在黄昏的门槛上它又来了。

它安静地蹲坐着,内外都显得非常柔顺,女皇一样,尾巴向前盘绕,围护着它自以为是的富于情感的四条腿。

为了引起我足够的重视,它突然冲我叫了一声女中音。我立即明白它的意思。

我从餐桌的盘子里拎起一条炸鱼;为了让它晓得我将远离恶意目前只有好意,我把

炸鱼特意在空中晃了几下,心想,待会儿我的晚餐扑向你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把握喔!

我扔——且慢,女皇一样的花猫似乎在我动作的惯性里,预测到后来的什么不详的苗头,它霍地站起,神色不安,举止滑稽。怔怔地好像在记忆库检索,和我一样的人物是否与它有过什么什么恩怨,是否伤害过它的同类。由于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很快,它又重新落座。随时间变化的炯眼又暗暗看上空中的那条炸鱼。

为了报答它的充分信任,我决定立即把炸鱼脱手给它。噗的一声,炸鱼朝花猫指定的地方半弧形飞去。不曾想,女皇一般的花猫见状只给我报答这么一句:你好恐惧。便伤心欲绝地逃的无影无踪了。

我站在黄昏的门槛上,面对扑面而来的茫茫夜色喃喃自语:你是如此可爱,近在眼前,我又是如此希望讨你喜欢。可惜我们不是同类,欣赏距离之美,恐怕遥遥无期。

》蝙蝠之心

闭眼后没有路灯照看的夜奔向十二点。

冬天已去,春天来得格外疲软;

黑暗中我感觉,去年夏天的电风扇仍趴在某个犄角;墙边做梦的一摞书闷声不响,好似自重的考古学者在恐龙骨架的现场;

窗帘飘动,像它自己在梦呓;探头进屋的风儿寻不到记忆里任何有价值的气味;但它走时,我忍不住追了上前。

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如鬼魂空洞的思想;

五米路一条狗的尾翼缠住它自己的头;

两只发春猫在院子盆景里说悄悄话话,时辰在白漆的栏杆偷听。

从三岔路口到屋后龙眼树林的距离,走投无路的浪子仅需三十秒;直走下去,如果不及时拐弯,学校的围墙就要把你给轰回去,那你白天的眼睛算是白长了。

转弯,你来得及往东,紧贴枇杷树让出的一块草甸,这下你可要走到尽头了。

眼前七拐八弯通往北山福宝陵园的村级水泥路,也通往南面菜市场。不论生死朝东几米下几级台阶,观音堂前那棵大榕树,高度和广度营收的资本比爷爷还要大三倍哩;气根的胡须编成花篮,够你和你的情人投入荡秋千。

钢管支持的戏台,天黑此刻没有人,没有鸟,若是有鸟,山中的龙眼树定会打起呼噜抗议。此刻,野鸡应该睡在草丛自己的安乐窝里,不必担心弹弓,附近有几座孤坟守着。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黄昏庙内财神爷吃香的时候,现在旁边一个鬼影子也找不到;街上所有的店铺全打烊了。新桥中央曾经的落水鬼不可能也不愿浮上来唱——涛声依旧。

车站里头没有车,没有我和他,只有你、你月亮吸烟的动作太粗鲁了,整个天空都被你熏倒;星儿们发火吧,这样的夜,寂静就像一团火惊醒梦中人。

贼坡后,如今新楼层住满新居民;小时候雨后时而露骨的红土层,早已不是当年十九路军兄弟们的葬身之地。

旧桥十个不一样桥墩南北跨越,南面两个原貌桥墩乃当年轰炸的遗存……

那么,梦游的胎儿,回来吧,回到小屋安居你的胎盘。睡吧,别害怕扯出带血的黎明。睡啊,你这不安分的蝙蝠之心。

》白描的日子

天气转凉。

五月的南风迟疑地撞击着窗玻璃。一楼,老父亲的拐杖敲响下午三点半。院子前,贯穿东西的五米路上,那个叫金珠的女人在劈柴;可冒着白色烟雾往西扩散的却是她家的北面我堂兄家。

她的丈夫腿脚不灵,脑子反应总比别人慢了那么半拍。从前,他可是本村第一个开上大型拖拉机的人。

供销社转角处,九十一岁阿雅的上门女婿与一位小商贩正在下棋。阿雅的女婿约六十五岁,复员军人,脾气暴烈,至今身强力壮。他早年与人合股做捞沙机,后来开三轮摩托载人货运。目前在本城新建的一所疯人院做门房。

万年青资本丰厚的墙外,一只搞不清闹钟含义的公鸡不合时宜放开喉咙。

沿着棚架向上蔓延的火龙果神采奕奕,居高临下独占一片风光。

远处,几位大妈大声议论晚上的饭菜,孙子的优缺点;接踵而来的路灯下,伴随一支支情曲,她们一个个扭腰抡胯,广场舞准时操练。

天空暗沉,好似古老的思想被流水的时辰所雕塑。虽然太阳被蒙蔽,根据常识,我知道,现在的日子仍是白天在统治。

》白狼

最后一瞥一般凄凉。

一只蟾蜍离开幽人温热的怀抱向下俯冲,

向人间,追索美与永恒的更新签证。

经过臭氧层幕后的料理和整容,瞧,他来了——一匹发光的白狼天上来,从北方冬眠的深处来。

他云吼着,声带震颤如敲钟人诚恳的警告。他一路走走嗅嗅,既随口嘲弄深秋耿直的残骸,又迂回留心,垂涎七月丰满酮体的多汁。

溯流而上。他一脚踏在三月虚掩的门槛,

龇牙咧嘴,毛发竖立。那怨恨悠长的嚎叫,像生命最初的恳求;像报复;像记忆美好的海洋被抽走了定海神针。

末了,他毅然扑向春风诱惑的可爱小手

——冷不防,地下忽然冒出温柔的二月剪刀,痛痛快快划入他的脖颈。

他已经死去。

而月宫里的那位玉美人,多年以后,仍旧竭力否认这一点。

》忘川之滨

让我描绘一个好去处。

这里,就像在你的心愿里,没有狮子大开口的坟墓,没有倩女幽魂雀跃在秋梢,没有谁的一声咳嗽惊动活埋的纸上谈兵,没有黄泉酿造红酒使死人兜售地下的羞愧,没有眼泪在背后收拾黎明的星辰;

这里的世界没有干裂的桃花源,没有岛国的芬芳供给一片浮云消化,没有伊拉克的俘虏倒立牵挂昔日的空中花园,没有一辆金坦克驶入特洛伊遥望的暮光之城,没有呼啸的黑鹰啄食温顺的植物人。

在这个如此完美的好去处,我既不是涂抹橄榄油的罗马角斗士,不是庞贝古城与情人相拥在遗址被雕塑而亡的王子,不是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也不是伪善的英国人,美国人,不是使人揪心的非洲人,复活岛人。

我是纯粹稀薄的太空人,宇宙幽默如哑巴,我与他交往分文不花;

自然,我也不是什么超人,疯子,更不是昨夜风传逃逸的月中人,我是神的婴儿,尽管从未被诞生。

归根结底,我是活着痛苦的人。

好去处就在这里等你来爱。

如果你在人海偶遇一段浮木,而且其中恰有洞孔,请你把握时机坚定以自己的头颅闯入,组成天神的翅膀,因为,这将是你投石问路最明睿的接洽——好去处可不是芝麻开门那么简单。

那么来吧,走进我草拟的蓝图里。

或者说不,根据自己沉痛的历史,创造另一种和平安宁的未来。

》黑得发亮的女人

夜,这位皮肤黑得发亮的女人,此刻睡着了。她微闭眼睛,神情疲乏,口衔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舒坦在大海摇篮曲的岸边,呼吸精和,酣梦甜美。她的白昼,那充满忧思的起伏身躯,仿佛爱之实验室辛苦操劳的结晶,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驱使她理想的阳光继续向贫乏宣战。

向前,向上,向烈焰腾腾风云变幻的壮美之境界挺进。

听,无声的律动震颤在穹庐的消音室。

夜,我闭上眼睛发现的多情女人,安睡吧,放下你包含酸痛的躬背的托举,停止你左右摇摆心魂不宁的舞蹈。

你累了,歇了吧;别担心,有我准点守候着你,只为明天,哦明天,你会因为我对你重新的认识,而倍感欣慰。

此刻,夜,我的母亲,睡吧;愿宁静,安详永远把你陪伴。

》神鸟

清晨在鸟鸣声中醒来。

睁开迷糊眼睛,只见一只没有拿着请柬的喜鹊,表情轻松,神闲气定,游方僧似得公然在我的窗台念经布道。

岂有此理!我在床上弹射起来。

我恼怒这位不速之客,既打扰我春宵一刻千金的情人梦,又让我接下来有可能实现的白日发财梦化为泡影

此刻,无论它是哪位神魔派出的精通恶作剧的小丑,我都想跳过去狠狠揍它。

可是慢着。昨晚入睡前看搜神记有一则已经应验的故事,为我偏狭的脑洞打开另一个出口。

于是,我模仿故事里的主人公默默祷告。

天性喜欢在高明的空中接受云彩熏陶的羽人哟,你意外的垂青降临,来自于我夜以继日意识流希望的呼唤。

如果你来,预示着我今后源源不断的财运,请你五分钟后仍呆在那里;如果你来宣告灵感的去向,预言我将是公鸡一样的行吟诗人,请你五秒之内离开那里。

祷告完毕,我从旁边的床头柜抓取一根香烟小心点燃。突然,一道如山的阴影挤破房门压迫我的全身。

她以训练有素的流利的乌鸦嘴凭空咬着我烟雾熏黄的鼻翼,高声斥责道:哎呦,你这没记性的老混球!你准备把被褥烫成几个花样,你的神经才肯停止折腾……

就这样,那只早晨或许会为我送来好运的神鸟,倏然飞走不见了。

我想,今后它也不敢再回来了。

哎,白白浪费,我的这些侦探一般充满悬念的黑体字。

》夜阑的心跳

寂静像耳膜被夜老虎穿破。

凌晨两点半,一位老妇人拖着哭腔,不断重复呼唤亲人名字的声音,坚定缓慢地折磨着左邻右舍悲悯的神经。

她的语气凄怆而急促,涵盖了一生的自责,恐惧,绝望和最后的恳求。

持续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得到,住在上层同样为女人的儿媳粗野的回应。

你瞎嚷嚷什么?半夜三更的,你喊疼,也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就不能,在白天闲暇那会儿疼起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用岁数累积的德行敲诈我们!

你很疼,是吗?真疼啊,可我们又不是什么神仙……

自始至终,我没有听见二楼以上老妇人的儿子,孙子孙女以及曾孙他们,其中任何一位的有力反响。

寂静像耳膜被夜老虎穿破。

也许,她的亲人们,此刻正忙碌着酝酿明天的美梦。

也可能他们在昏蒙的眠床,确实是,睡过头了——

》虚拟的爱情

入夜,失落爱情的人们跌跌撞撞,寻觅曾经的温馨小屋。虚拟的爱人,梦中甜蜜沿着星空的额头汩汩流出。

醒来惊诧惆怅,只见充满敌意的床头灯,嘲弄地瞪着她们单薄的身影,瞬时,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难道昔日重现,仅仅是,青橄榄与雪花昏蒙时刻糅合的记忆?

天堂或极乐世界,不过是奢华酒店的金字招牌。倘若里面滚动不信任的目光,再靓丽的风景也只是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怎比那朴素简约细水长流的小桥人家。

光阴行进的道路两旁,堆满五颜六色贵重的负担。花瓣雨的密码说不出通俗易懂的幸福感。

特别当春天使者,那来自南海飘来的云骑士,不停咳嗽在这来历不明的冬季枝头。

》怜悯之心

秋声洪亮从天空布施金种子的的上午,我在院子里发现一只练习飞行的小麻雀。好似走出校门刚刚踏入职场的愣头青那样自信又忐忑,在山茶花枝叶间小家伙看见大人物猛然吃惊,它扑棱一下冲天而起,不料却遭到头顶晾衣竹竿一声断喝的警告。它晕乎乎傻乎乎贴着矮墙跟乱窜,最后挤入下水管缝隙窃以为万事大吉。

我蹲下身子伸手探索。

我有的是时间,游戏是无聊和智力合作的怪胎。说真的,比起日前那位举世闻名脱口秀的“只要我愿意, 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一千万人 。由于怜悯,我没有那么做”的菩萨心肠来,我现在的想法,仅仅是捉住小麻雀,像丛林第一课那样教训它,然后放飞它。瞧啊!这是在我的院子里,我有自由有权也有手段这么干。

探索,发现。小家伙不见了。

它在芦荟上。我扑上去。

噗哧,它的身影投入墙角土地公的怀抱,兴许在寻求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道的帮助。可是,很显然 ,土地公也是我家收买来的。

触手可及的神灵出卖了它。

此刻,四楼铁皮屋顶雀跃十几只亲朋好友一样的同类,它们群情激奋,振振有词。但居高临下的胆怯使它们心有余力不足,虽然强于那些为了给自己品牌做广告而乐于报数的慈善家。

我虚拳把握着小家伙。待它探出好奇心的脑袋,我朝它吹了一口人气,继而松开手指,愣头青愉快地飞了!

坐在明亮的二楼厅堂,茶杯磕碰牙齿瞬间,一激灵,我刷新了那位万众瞩目脱口秀的格言警句。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小生命。由于怜悯,我让它愉快地,飞了——”

》早春

春天已经来临,年轻的面庞化解沮丧。我忽然看见院子里的玫瑰花昂首怒放,山茶花迟到的花苞游戏着阳光。

多么欣慰,这是苏醒的生命奇迹在吟哦,在歌唱,就像浪子扣问心灵终于找回家的方向的第一声啼哭。

这小小的几朵音符一般的颤动,仿佛土壤深处隐匿的豆蔻年华崭露头角。

这里,不需要蓝云的提醒,不需要鸟儿牵线搭桥,不需要帘幕背后谁在鼓吹,你喜悦的形象自会赢得短墙上公鸡不时的喝彩。

春风捎来无量的好消息,你去年离别的时辰早已无影无踪。缥缈的故事里不再有你,沉甸甸的心愿沿着叶脉朝天空鸣放。

爱情公寓已经敞开大门,清晨,你的脚印温存守候一方的风度。

》金色导火索

午后,穿着青衣的太阳在打盹,乌鸦掠过提醒他该上岗了。

西风睡眼懵懂,伏在橄榄树梢做着白日梦。

厨房水池下面,一只公鸡昂首阔步,不合时宜的喧哗惊醒地下的蚯蚓。

院子里我的山茶花已经结蕾,野茉莉的资本足够明年继续投资。

慵懒而晦涩的天气,丛林帝王蝶奔赴他乡,准备参加一年一度具有异国风情死亡之前的、爱情的狂欢节。

我的梦扎根村庄的田野,朝我招手的龙眼树芒果树枇杷树,全都愿意为我渺小的心愿,各自注入土地醇厚的内涵。

你的明天比蜜甜。

它们的祝福我收到;无需微信,无需庙宇的膜拜,无需一支香的祷告。

南方绿色的波浪就在你的枕边,你的脚下,你知行合一松快的身影;

就在你目光炯炯心地光明的金色导火里。

野花处处开

摆脱夜色下星月魅力十足的光线的束缚,悬在半空的头颅终于被他仅存的理性硬生生拖拽回安全的三楼阳台。他摸了摸前额,发现在迷失的这个时间段内,一根新毛也没长。此刻转身,为时不晚。他想。

暗地里,左边的门框伸展触角的舌尖用打折的一半欢迎他。浪子回头金不换!于是,你听——砰的一声亲吻一般印在他的下巴。原来木头里也有星星!啊,只要敢幻想,处处野花开。

这些星星就这么着愉悦地播种在他凹凸不平的脑筋里,数日后它们或许会长成月牙也说不定。抖擞起双腿,一阵风赶紧两边让路。

下楼梯时他抄了捷径。谣传的拐弯抹角并没有损害到他什么。只有在下降到一楼厨房的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恰巧与一只无约请和的花色猫咪碰了一下面,那畜生瞪着一双风车大的绿眼睛,耸峙着背脊,不慌不忙地向后撤退。跳转上窗口,小家伙特意回眸一瞥,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心里话:等着瞧,早晚这个厨房你我要共用。

脑海里的星星轻摇慢晃地安抚他,饿了就煮点心来吃吃,不丢脸,菩萨也爱吃香火哩。那么,炒一份鸡蛋怎样!旋开液化气瓶的把柄,火蹭地冒出一片光芒,霎时,连油锅都沾了光。火焰由红转蓝之间,蛋就彻底黄了。于是,他蹲下,拱着腰一手扶按着碗中的美味,一手把液化气瓶的开关拧紧。整个身段看上去宛如洞府福地倒挂的蝙蝠即将起飞。

咣当咣当,虚掩的铁的前门慢慢被撞开。

“你回来了,今晚怎么这么早下班,十点都不到。”他踱步迎她,双手在身后交错,牢牢掌握着那只空碗。

“什么味?冰箱里有什么?”电动车熄火后她问。

“冰箱里有雪花。有鱼,所有的鳞片像星星。还有那个那个......”

“哦,我的魔鬼俏冤家!我是说有没有那种可以直接下油锅的那个什么东西。比如豆丸,豆腐,芹菜什么的。”

憋住的怒气悄然提升她的身段婷立在楼台转角处。

“这个嘛,容易,我立马就去买。”他亮出空碗,果敢地冲击厨房的后门。

“左边是菜市场,右边是屠宰场。左右左右,一颗星星也没有,房客先生,你,分得清么?”

“我分得清,屠宰场我见识过,就是鸡啊鸭啊鹅啊鸽子狗肉啊——总之,它们全都香喷喷的......”

“算了,两头都不卖了,现在是夜里十点半。对了,好人儿,你碗里的星星呢?”

“星星?星星是什么新产品,好吃吗?......噢,我刚才实在是饿昏了。”

大彻大悟,他跳将起来,连头顶上的灯泡都为他欣喜不已。

》家雀

整个上午,我心绪不宁。

窗外,驻扎对面五楼错误预设的出水管口的几只麻雀吵闹不休。

小麻雀嗷嗷待哺叫声软弱而凄切;老麻雀倒挂水管边缘,叫声强硬而愤懑。

自怨自艾的声音悲凉了我内心的孤寂。显然,它们是异类,也可说是被生活遗忘的一群。

透过窗口水印染的玻璃,我望见外面浓重的雾气到处弥漫,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

飞翔,并且负荷着忧患。它们在人的地盘公开彼此的担心,在我听来,似乎含有某种不可言传无法现场翻译的弦外之音。

也许它们在期待我更新的阐释。

它们是家雀,千百年来,秉承另类对人类的信任,一路追随着我们,对我们自诩为万物之灵的说法深信不疑。它们渺小又全能,走街串巷分布广泛。总是放心地把家安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即使是对毁掉它们蜗居的人,它们也不心怀怨恨,眼睛既不冒火,翅膀也不冒烟。它们原本是春天的宠儿。

从前它们住在人的屋檐下,而今,它们迁居高处的出水管。

但愿它们能与时俱进,及早参透万物之灵源远流长的智慧:宇宙在手,造化由心。

》奔走的心

急雨绽放在慌乱的世界,身边花叶落了一地。一把凄惨的破伞承受这天地间飘然而至的拐点。

昼夜奔走,终也只能停留陋室。

黑白心房相聚。瞬间,脚下的路已经变得格外颠沛。

烟气迷蒙,孤独饮到断肠处。

遗忘。走出时间倒立的界碑,那里已没有曾经的世间风月。

回首往昔,枫叶遍山秋月无边,晨钟暮鼓落红凄凄,没有我踽踽独行展望的风景。于是,我又一次次踏上未知的行程,穿越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境域。

避开凄凉,我巴望着,在某个偶然的转身,听见莺啼如歌,遇见知己华年。那将是多么值得典藏的邂逅!

拂袖而去,我不得不做了一个时间的否定者。

我又搭上火车,和上一站告别。

离开前拍了好多风景照片,以此作为见证,也作为将要忘记一个地方的庄重声明。

我把照片心里裱成一幅理想的画卷。

写上一个诗意的名字:记忆。

我曾见过许多人,但他们在我酒盅存放的时间非常短。尘世的梦,我本不想再去招惹。我不想他们在我的心里刻下累累伤痕,所以,他们都烟花般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后知后觉,不觉可惜反添从容。

浮生若梦,容我渺渺一世。只有风景自然,不夹杂人世烦恼,这样便好。

有人说我过于逍遥,潇洒得忘了自己身处凡尘。纵然颖悟,也难分离人间烟火,有人说我忘情忘恩,不识生活百态。我却笑了,一笑遮百丑。但我的内心,远非该这样解释。

我理解的生命是清澈见底的简单。

也许束缚是所谓更大的自由。但我不愿恪守。一日,我的不羁被路边石子一语戳破。我想,爱与美或生命,你是大隐隐于世的奇女子,而我是寻你良久一无所获的疯子。

奔走的心渴望安静。

那么,我将栖身何处!

当滚动的歌声触碰衰老的麻木,当时间再也穿不透自己倒立的界碑,我的脚该怎样向脑袋解释,你我分分合合,扑朔迷离,一度把彼此当做敌人。

广阔的时空背景下,我的灵魂该隐身何处?

       》空缺的音符

日出东方,光合昨天的浮尘,转化为雨后土壤的多种养分。在遥远的烟柳岸边,那多情的诗人眼前一亮,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紫云山腰缠万贯;埋头苦干的田野纵情奔驰;

木兰溪眉开眼笑一身珠光宝气,自信地向大海炫耀三月的丰饶。

码头,机场,高铁,公路组成九曲回肠的铁血大动脉。

一出色香味俱全,声光电推广的宏大的交响乐已经上演。

看,燕子南归,衔来一片画卷剪影;听,黄莺婉转,翻译春笋竹林里拔节的清音;

为了捕捉云端仙人的彩翼,山麓坐禅的大鹏豁然了悟,一飞冲天。

高潮过后,尾声狼藉。

我是匆匆过客,不过是五线谱其中空缺的音符。

我不在他们中间,我仅仅是准点上班养家糊口的陌生人。没有城市的房产证;与咀嚼黄昏的耕牛为邻;泥菩萨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本钱收买明天。

我,仅仅是匆匆过客,偶然想了起她的美。

》明天的诱惑

通过四月窗口走漏的风声,我看见五月在车站旁边的三岔路口向我招手。

两姐妹都美,都对我情有独钟;都让我想入非非把持不住。

她们都值得我用心追求,并且佩剑追随。

如此算来,我的一年四季岂不都在风流的包裹里?

四十八年以来,我扎根田野的生活,岂不是逍遥快活得像个土皇帝?

橄榄树老叶脱落,看似丢尽面子的枯枝又长出新芽竭力朝天空要阳光。去年被闪电劈断的腰间那一截断杈,好似黄忠马上威风凛凛挥舞的那把宝刀。

自古英雄不分年龄,关键在于能否自愿接受,来自乌云随意喷吐的霹雳光轮熏陶陶!

悠悠岁月的砥砺中,我将继续踽踽独行。

一路上,善念的目光所及,到处都有鲜活的花花草草,到处都有生命热烈的主张;到处都有需要我的爱情润泽肌肤的幽谷香兰。

无论过客,游子,或者高歌一曲的荒原狼。我的明天注定要展望在诗的国度爱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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