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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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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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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心真狠,宰自己养的牛

赵翊君(山东)

当我猛然想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我妈跟我说的这句话:那个人真狠,宰了自己养的牛。

那个人,不是我要写的人,我要写的她跟那个人有关,她跟这头牛有关。

写下题目,我竟然禁不住要落泪,她,和那头牛,哎,命运啊,命运。

她,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我印象里,三十多岁就到我们村子,四十多岁消失于我们村子,也彻底消失于我的记忆。

乌黑修长的头发,牵着一头瘦不拉几的黄牛从地里回来。宽腰板,肥屁股,我们村子没几个像她那样的女人,又胖又长发,眼睛大,嘴巴大,看着并不丑。有时盘着发髻,有时长发随便一扎,发梢一直到腰间。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妈也许知道,那也肯定是随便叫的小名,不是正式的大名。

她没离婚,就跟着村里一个光棍中年男人过,一过过了七八年。

那个光棍男人就是那个狠人,杀了自己养的牛的农民。

他姓王,就村里都叫他小王,小王的妈总是跟人说,他们家总是单传。小王家三代都是单传,到小王这一代也不例外,小王上面一个哥哥,半百没有娶媳妇,小王,也从来不操心自己娶媳妇的事情。小王的弟弟,倒是正经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

我以前还老奇怪,为什么小王大哥和小王都不找媳妇,我妈说,他们都穷,年轻的时候特别穷,该找媳妇的年纪没人张罗,没找着,等着等着,就真找不到了。小王大哥,村里一般叫他大王。大王一直和老母亲住,老母亲年纪大了,挑不动水,去不了河里,洗衣服都靠大儿子从井里挑水到院子里洗。

大王的房子和小王的房子相差不过几百米,和三弟的房子相差也不过几百米,但我们眼见去大王家次数最多,喊妈喊得最勤的还是小王的这个女人。

自从小王找了这个女人,老妈的衣服、屋里的床单铺盖都由她拿到河里洗。老婆婆也常跟我奶奶说起,这个女人啊,勤快,吃苦,真干活。

我妈也说过,这个女人啊,傻,跟着小王有啥好的,种地的时候,她牵着牛跟着小王到地里去,天黑了才回来,还得伺候小王吃喝拉撒,有好吃的,比小王都孝顺,拿给老婆婆吃。又没领证,又没孩子,跟着小王有什么劲。我妈再唠叨一遍,大概真替这个女人不值得。

这个女人不仅跟着小王种地,还没有养牛的时候,农村不忙的时候,小王带着这个女人到外地去打工,冬天去养殖场,几个月不回来。过年了回来一阵,过了年就又出去,到了夏天,小王犯起懒来,就又带着她回到村里,度过盛夏。

那头牛大概是小王发现种地施肥太累了,才买头牛犁地拉粪,拉庄家回家。

但那头牛基本都是她牵出去找草吃,牵出去到河边喂水。

2009年之前,我某次放学回家,我妈跟我说:她死了。

我非常吃惊,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死了。

小王用摩托车载着她不知道干什么去,发生了交通事故。双双被送进医院,医院通知家属去交钱。小王的大哥和弟弟都去了,只给小王交了治疗费。而她,没有人交钱,所以也没有抢救过来。小王活了。

小王的救命钱都是大哥和弟弟出的,小王没有积蓄。在车祸后一个多月,小王大概又整整齐齐,行动自如了,就宰了他家里的黄牛,就在我们家后面的路上卖牛肉,他的大哥当场收钱当做还账。

我们跟我唠叨好几次,小王心真狠,自家养的牛自家动手杀。我们是下不了手的。我们家长年养牛,我妈这么说,是心疼自家的牛,哪怕真要变成肉吃,也肯定不是自家去宰。

我还问我妈,一头牛的钱够还账吗?我妈说,那怎么办,等着他干活还?猴年马月,赚点钱,就嚯嚯了。

是,否则也不可能她来了这么些年,一点积蓄没有。

她死后,我妈还感叹过,她太傻了,好好的家庭不回去,到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家的,大王他们哪里会给她出救命钱。

她是有家的,有婚姻,有孩子。只不过,丈夫是聋哑人,儿子很健康。她不满足父母给自己决定的婚姻,儿子还小就跟着小王跑到我们村。我们村和她的婆家相隔不远,丈夫家知道她在这里,没有人来找,找不回去,她不愿意回去。

医院通知她的家人,丈夫和十五六岁的儿子把她的遗体带回了家。

那以后,小王出去打工了,听说在威海呆了几个月,夏天,就又回到村子来,闭门不出,倒是常出来买酒买肉,偶然还带着女人回来,女人呆不了一天两天,就走了。村里人说,他是找的妓女回来,赚几个钱,嚯嚯完才罢休。

小王住在我家后面的那个十字口转角,那纵横两条路虽窄,却贯穿村子的东西南北。我们家门口离小王家门口不过十几米,他在家撒个酒疯,我们在院子都能听见。

那次车祸出事后不几年,我们村子陆续开始拆迁,大王带着老妈搬走了,小王也搬走了,2015年前后,村子彻底被铲平了。

我带刘先生去过村子的遗址,那时政府还没动工建厂房,不知道谁家院子还是门口种了花椒,我摘了一把回家,我还见野枣树在肆意生长。风里

大王、小王他们又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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