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的夏天来的比较直接,年年都是“秒热”。我记得是在一个蝉鸣一浪高过一浪的傍晚,我无所事事地浏览一个网页,一个广告页面跳了出来,上面写着“陈行甲自传体随笔”。陈行甲我是认识的,作为一名巴东人,对这位“网红”书记是有所了解的,对他辞官转场公益是道听途说,却也佩服他的勇气和魄力,但对于他出书立传却是一概不知。于是,我怀着一种好奇与期待的情愫点开了广告链接,下了单。
书是三天以后送到我手上的。这三天里,我一直沉浸在自已的想象里,猜测一名官员到底能以怎样的视角,怎样的文笔,写出怎样的作品来。我想过一百种可能的结果,想过他要表达的一百种方式,但在翻开第一页的时候,我觉得我仿佛是站在喜马拉雅山下想象珠穆朗玛峰的山顶。
拿到书以后,我端详了封面好久,迟迟不敢翻开,仿佛是跟自已的一场博弈,对未知的结局充满期待,却又有一丝兴奋的惴惴不安。看完前言,我停了下来。短短一千多字,力透纸背,仿佛是一记重拳砸在我脸上,让我清醒,让我懵。他说,我们那一代人都是草根。这句话把我打个措手不及,让我望着这个标题发怵了好久。这是一个“从哪里来”的问题,于是我站起来,望向施州大道来来往往的车辆,脑袋里飞快的运转,我从哪里来呢。许久之后,未曾明白,我甚至搜肠刮肚的回忆起深奥、枯燥的哲学理论,但收效甚微。后来,我仔细又读了一遍,不因为生活的苦难把我们变成苟且的人,坚持选择自己相信的那些东西。我豁然开朗。我再看那些来往的车辆,你来的方向,是他要去的方向。我们都来自生活,去往天下,我们都是芸芸众生。
整整一个上午,都耗费在一千多字的前言上,不论是一字一句的揣摩,还是读完之后的深思,都让我对自己重新开始审视。我翻开目录,全书共有七记。从他的母亲写到他的爱人,从最基层写到县委书记,从清华研究生写到出国深造,从即将被提拔仕途一片光明写到转场公益。我把全书从头至尾字斟句酌的读了两遍,每一遍都读出了不同的意味,也让我更加深入自己的内心,探寻自己所追寻的本原。于我,这已经不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了,也正是这样,我迟迟不敢读第三遍,我害怕与自己内心抗争的那个痛苦的过程。就好比他第二记的题目:关于我们的事,他们统统猜错。是的,每个人对生命的理解,可能谁都会猜错。
我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数次问过我的小伙伴,他们关于生命的看法,但每次他们都是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另类。于是我给他们讲宇宙的起源,讲光子双缝干涉实验,从空间一维、二维、三维讲到四维,偶尔也讲薛定谔的猫,他们依然是瞪着我,但不觉得我是个另类了,而是很关切的语气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该吃药了。后来,我一度也开始怀疑,我是生病了需要吃药的。但再往后,我读了这本书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我觉得我是对的,我只是站在上帝的视角,从“超宏观”的角度思考自己而已,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最近,恩施连日的暴雨。我喜欢坐在我那长满树木的窗前,听雨落下发出沙沙的声响。邻居的住所是一栋瓦房,雨从屋檐落下,汇成一道水帘。我一边读一边思考,试着把这个过程慢慢延长,就好比江南阴雨的天气里,燃一支檀香,让香烟慢慢升起,透过窗,透过我所有的心事。而这个过程的意义,在于回顾和思考,但并不是为了纠结于过去的是非曲直,而是为了更好地展望未来。他说,50岁,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前起飞。而我,仿佛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鹰,站在悬崖边迎着风跃跃欲试。
这本书让我找到一个突破口,让我从亲情与爱情,从工作与事业,从生活与态度上对自己进行了新的审视,结论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最初的纯粹与热爱。就像他在书里所说的一样,我们不急着油腻,不急着摆出一副老子有钱了的样子,不急着做踩着万古枯而功成的那个将,不急着成为成功后自己都不喜欢的那个样子。我想,我也会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浮躁,慢慢让铅华洗净,做一片被泡过无数次的茶叶,清淡,却一直有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