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弯弯
谢文峰
世事无常、缘起缘灭,看淡人间事、无欲品自高!
——题记
一
天刚蒙蒙地睁开眼睛,雨停了,山腰间升起了轻纱一般的晨雾,围绕着大青矿山。
一大早,彩云推开了门,从小卖店出来,她揉了揉眼睛,放眼望去,情不自禁地赞道:雨后的大青矿山,云涌云绕,犹如仙境一般。弯弯的“之”字山路如飘带,在云雾间蜿蜒,像一只巨大的手臂向外伸展。东边的山头上,阳光裹着黎明,光芒四射,直逼逼地射向矿山,从门窗里射了进来。屋里,像燃起了一团火,十分刺眼,让人心里痒痒。
阳光夹着彩云的歌声,也夹着彩云那喜悦的心。她一边哼哼小曲:“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一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心里的喜悦开成了花朵,因为今天,她还要去县城进些货,她的小卖店开张了,还缺些烟、水果和日用品的东西,她要抓紧进些货回来。这段时间,农忙过完了,来大河小煤矿采煤的职工,已陆陆续续地回来上班了。
日当正午,阳光像一把钩子,挠得人的背心上一阵阵发痒。在那弯弯的山路上,一辆银色的小货车掀开炎热的气浪,飞一般地往大青矿山上开去。道路两边的树和风,嗖嗖地如箭一般往身后射去。
驾车的是彩云,车上装满了沉甸甸的货物,压得小货车吱嘎吱嘎地呻吟。这是她从县里新进的烟酒和生活日用品回来。当车经过大河煤矿下边的“之”字山路时,不知怎的,调皮的轮胎砰的一声,不知被什么扎了,如漏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呼呼地往外冒气。
倘在闲时,住在公路两边小煤矿的职工就会狠狠地骂上几句:“狗日的婆娘,骚劲还挺大嘛,跑得真鸡巴快,像开飞机似的。”还有喊的:“龟儿婆娘,赶死呀……”每回这样,彩云总是把油门轰的最大,车速提到最高。彩云谁也不睬,只听耳边卷起的风声呼呼而过。骂声、叫喊声夹在风里,抛在脑后。车过后,尘灰滚滚一路飞舞。但是现在没有骂声和喊声。那些职工大都是从外地来打工的,因为农忙大都回家种田了。
彩云刹住车,轮子的气仍在呼呼地漏着,慢慢地瘪了下去。
彩云下了车,太阳像火球一样在彩云头顶晃动着,滚烫滚烫的,脸也被烫得赤红,白白的衬衫裹着汗珠贴在身上,红色内衣的轮廓显现出来,紧紧裹在胸前,那两砣东西就高高地凸起了。彩云望着瘪了的轮子说道:“真倒霉!”原本漂漂亮亮的彩云,自从开了这个店,忙里忙外已经几个月了,盖房、刷墙、装修,忙得不亦乐乎。几个月下来,肌肤被晒成黝黑色,但脸上仍然绽放着笑容,温柔的样子如绵羊一样缠绵。彩云打开车上的工具箱,拿出工具准备换上备用轮子,纤细的手却怎么也扳不动被咬得紧紧的螺丝。许是中午饿了的缘故吧,彩云想。只觉又饥又渴,肚里闹着革命。彩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往两边望了望,一个行人也没有。彩云的目光在焦急着、渴望着……
“大姐,我来帮你。”一位小伙子粗粗的声音,干脆利落。
彩云像大漠的绵羊,如找到了绿洲一样。明晃晃的阳光仍铺天盖地。彩云扭过头慢慢地站起,一眼便认出他是个少年,如稚鸡一般正在换毛。放眼打量:少年衣着衬衫,肩膀上的布磨破了,如鱼网一般。袖口的布皱巴巴的。少年背上背了一个包袱,一双手工做的轮胎凉鞋上沾满了灰尘。阳光落到他的面颊,那张脸便硬朗起来,细细的绒毛在脸上清晰可见,童稚的睫毛一眨一眨,额上冒出了汗珠。少年将包袱放在车里,熟练而迅速地换好了轮子。
“你修过车?”彩云拿了毛巾给少年擦汗。少年接过毛巾,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少年的脸上有些害羞,脸上红晕涌动。
“在乡下修车站干过,那是在去年学校放假时,干了两月。”少年出语时,有些语塞。
“你没读书?”彩云说。
“读了。”少年略显些自然:“我们乡下挺穷,一边读书一边打工。”
“你在哪个学校?”彩云问。
“在我们县里的重点高中,因去年下半年给别人修车,跌伤了腿,住进了医院,荒废了学业,家里连温饱问题也未能解决,所以辍学了。”少年说着有些伤心,眼眶里泪花花在转。
“你是来大青矿山打工的?挖煤炭?”彩云有些不信,很惊讶:“你还是个孩子嘛。”
“我已经长成大人了,你别瞧不起人。”少年说着,嘟了几下嘴:“我一边打工一边找人。”
“找谁?”彩云问。
“找我舅,我读初中时,舅就出来打工了。”少年说:“他长的瘦高个儿的。大名不知道,小名叫水娃子,乡里人都这么叫。”
“他在哪个煤矿干活?”彩云说。
“大青矿山的大河煤矿。”少年答。
“上车!”彩云叫了少年,说:“咱们顺路,我搭你一程。”彩云和少年上了车。车飞似的在大青矿山的“之”字型公路上穿行。这时,车里飘出歌曲。郑智化的歌声: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二
在大河煤矿井口,一排排拉煤的汽车停在煤矿的大坝上。大坝很大,能停几十辆的汽车。因为农忙干活的人少。有好多汽车没有煤拉就停在坝上。矿井里也有采煤的,时不时有一辆或者几辆人工手推车从巷道里冲出来,将煤倒在煤仓里。再用溜槽攉到汽车上。那些攉煤的大多是妇女和家属。她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那太阳如利剑一般,从空中行刺下来。那些推着煤车的矿工将煤倒进煤仓,人就一骨碌闪在树荫下,口渴的就喝两口水,爱抽烟的就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一溜溜煤顺着溜槽滑下来,便溅起一层层灰尘,四处迷漫。连人带车都淹没在煤灰里,像是原子弹爆炸似的。那些采煤的推车的,一个个黑不溜秋,只能看见两个眼珠子在转动,他们说话时,嘴唇一张一翕,露出那洁白的牙齿来,除去这些,全身没有一处不粘满煤炭的。
大河煤矿的对面是澡堂,澡堂的旁边有一个小卖店,这就是彩云新开张的小卖店。上面标着:彩云店。字写的洋洋洒洒,十分骨力。小店的前边有一块水泥铺平的地板。上面架着一个很大的凉棚。凉棚里有几个石桌、石凳子。开煤车的司机将车停在大坝上,人就聚在这凉棚里吹开了。倘在晚上,小店旁边还有一台大彩电在放录像。很多挖煤炭的职工就端了凳子前来看录像。过完农忙的矿工,有的连婆娘、娃儿一起带来了,这样一来,彩云的小店生意就要红火起来。
彩云没开车时,脸蛋十分漂亮。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胸脯挺的高高的。时常穿一件红上衫、牛仔裤。走起路来,屁股伴随着高跟鞋的音乐一翘一翘的。十分令人羡慕,有好多矿上干活的职工见了彩云都要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就有口水流出了,看着看着话就多了起来,要是当我老婆多好呀,要是在牡丹花下做鬼都风流。彩云人好,心眼也好。有挖煤炭的职工,到了月底的几天,工资就花光了,想喝酒抽烟。彩云便一一赊欠给他们。但一到发工资时,他们便还上了欠账。彩云店生意红火时,彩云就请了一个帮忙的小姑娘,她叫柳叶。小店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彩云三天两头又要进货,又要守店,忙的不亦乐乎。有的职工看见彩云忙不过来,就开玩笑说:“彩云那么忙,要不要我帮忙呀。”彩云就说:“不用了。”彩云的声音叮叮咚咚,很好听、很动情。
柳叶在店里织着毛衣,听见几声喇叭响了,知道是彩云进货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跑了出来。车“嘎吱”地刹在了彩云店门口。彩云下了车,随手把门啪地关上了,没顾得上吃饭,就往车后去搬货。彩云上了车后将绳子解开,用纸箱包装过的货,一件一件往下运,柳叶站在下面往下接。少年看忙不过来便上去帮忙搬货。
彩云店的门口,有些废纸箱、纸卡堆在那儿,还有些娃哈哈瓶儿。店门是红色的,红色的门口上贴有变形金刚、孙悟空之类的小人儿。那些小娃儿吃完泡泡糖或是口香糖时,将糖纸上的小人贴在门上。还说:“变形金刚、孙悟空帮彩云阿姨守门,让那些妖怪、坏蛋不敢进来。”彩云的店子很小,搬东西时,只能容一人进出。屋里支起货架,过道两边堆满了烟酒,一件一件码得整整齐齐。尤其啤酒甚多,一箱一箱堆了半人多高。货架的旁边有一个门帘,是一块白纱布做成的,上面绣着一片大的枫叶,很红。掀开帘子,里面是一张单人床、脸盆、毛巾,还有一些女人用的东西。但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净、而且整洁。
车上还有几箱苹果、梨,还有一箱中华烟,冰点水之类的。彩云说:“不搬了。下午还得送到大河煤矿的矿机关去。矿上今天下午开生产动员大会。还有乡政府的几个头头要下来。”彩云说着,边用袖口擦着汗。阳光仍然明晃晃地照着。没有丝毫的凉意。彩云跳下车叫少年一起吃饭。少年说:“不用了,我带有干粮。”彩云说:“那你先上宿舍去登记一下,先住在那儿,回头我给守宿舍的齐叔打个招呼。”少年“哎”了一声,背了背包走了。
彩云三下五除二地刨了几口饭,又出车了。她赶到矿机关办公楼时,也是下午两点过了。她拿起电话给牛大水打电话说:“货也运到,就在楼下,顺便叫几个人来帮忙搬一下子。”搬货的工作人员来了,货刚搬完,几辆明晃晃的小车相继停在了大青矿山的机关楼前,从车上钻出几个人来。一个一个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夹着公文包,浑身上下活脱脱水桶一般。走起路时,腰板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直往下坠。不一会儿,就见牛大水和几位礼仪小姐在大楼前拍手欢迎。牛大水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和一位位乡上领导握过手:“欢迎、欢迎啊!欢迎各位领导来大青矿山检查、指导工作。”随后,将领导们请上了楼去。
彩云送了货,正要开车回去。牛大水跑出来叫彩云等一等。彩云问:“啥事?”牛大水说:“我大姐打电话来说,普儿要来咱们大青矿山干活,他是和大姐赌气出走的。”彩云问:“哪个普儿?”牛大水说:“我大姐的孩子,我的侄儿。管我叫舅,管你嘛,当然叫舅娘哟!”彩云脸红了一下说:“谁想嫁给你呀?臭美!”牛大水样子春风得意,故意抬高嗓门儿说:“他叫郭军普,小名叫普儿。”彩云见牛大水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她也就大声起来:“你吼什么吼?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牛大水拗不过彩云,便陪上笑脸说:“好好好,就算我求你。”彩云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来。牛大水说:“普儿个高、瓜子脸。要是到了咱们矿山,就多打听打听。”彩云“唉”了一声,轰起了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将一句话抛在滚滚飞扬的尘灰中:“你放心吧!”牛大水望着彩云既娇气又可爱的样子,会心地笑了,转身往楼上走去开他的会了。
三
搭彩云车的这位少年正是普儿,普儿跟着忙完了农活的矿工,赶鸭子似的一起来到了大河煤矿。普儿离开了彩云,背着包袱来到宿舍门口,宿舍里静悄悄的。门口有一门卫,光着膀子躺在沙发上,用报纸将脸盖住,报纸下边传出呼呼的鼾声。普儿敲了敲窗户喊道:“喂!师傅!”连喊了几声,那人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很生气的样子说:“敲什么敲?你让不让我睡午觉?啥子事?”那人脸上布满了乌云,看上去有五、六十岁,身体挺胖。普儿说:“我是来大河煤矿干活的,在这登记住宿。”那老头说:“小房间没有了,只能睡大铺。”老头一脸严肃,没有一丝笑容,说完便拿了钥匙走了出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跟我来。”普儿“唉”地应了声,跟在后面。过了一个巷子,又拐了一个弯儿,一个大院子映入眼帘。屋里七八个人在喝酒猜拳,见有人来就站了起来,说:“齐叔,来,喝酒。”齐叔说:“酒,不喝了,再给你们安插个人进来。”齐叔指了指靠房角的那张床说:“小子,你就睡这吧。”齐叔安排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普儿走过去,将行李打开,铺好床,坐在床边。普儿感觉肚里确实有些饿,就拿出自己烤的饼来。这时,那边喝酒的传来话:“小子,过来喝酒。”普儿开始没在意,以为不是喊他,所以没理会。那喝酒的嗓门便大起来:“小子,你挨个球!老子叫你过来喝酒。”声音在屋里撞来撞去。这声音把普儿的心撞得“怦怦”直跳。普儿这才支支吾吾:“我…….不会喝酒。”普儿抬起头将眼神瞄了瞄喊他的那人,一脸胳腮胡子,个头很挺拔也很结实。
大胡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普儿肩膀上。普儿感到是块石头在肩上猛地砸了一下。大胡子说:“走,给老子喝几盅去。”说着便抓住肩膀往前一推,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普儿抓了过去。酒,便满上了。普儿说:“我真的不会。”大胡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说:“不会?嘿嘿……”将手指往普儿裤裆里的鸡鸡上一弹说:“不会?长个球干屁用。”普儿的心“咚”地一下,像有条蛇在鸡鸡上咬了一口,十分地疼。大胡子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不会?我教你。”说着又教训开来:“你们这些娃娃像个婆娘,婆婆妈妈的。”普儿坐下来,七八个挖煤的职工便凑上来要与普儿干杯。于是,普儿就第一回真格地碰起杯来,而且都干了。
普儿从来就没有喝这么多的酒。一下子就晕乎起来。普儿站起来时身子晃晃的,走路时也晓不得东南西北了。大胡子便“哈哈”大笑起来:“还真他妈的是个嫩鸡子,这一点‘白干儿’(指酒)就能醉?”然后把普儿连扶带拖的拉到床上躺下了。
普儿一觉睡下人事不知。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看到一间又大又陌生的房子,黑洞洞的,这房子大多是牛毛毡、干打垒结构成的。普儿懒在床上,不想动弹,只是想到中午大胡子他们给灌酒的情形来。普儿想着便有些慌乱,赶忙地爬起来朝门外走去。普儿想透一透干净清晰的空气,好让大脑清醒一下。
门外,月光如水,一簇一簇的草丛在微风轻拂下闪着银波。普儿伸着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凉爽的气息,这气息令普儿心旷神怡。忽然,普儿隐约地听到女人呻吟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的。普儿便从风吹来的地方望去,什么也没有。一簇一簇的草丛 仍在微风中闪着银光,那样自然、那样潇洒。过了一会儿,普儿又隐约地听到有女人呻吟的声音了,越来越清晰。普儿心想:是不是哪个狐狸精在山上叫春了,要吃人了。普儿打了一个颤,慌忙地朝屋里走去。
普儿出去时没有开灯,回来时屋里的灯就亮着。门关得紧紧的。普儿猛地使劲将门推开了,随着门的吱嘎声,普儿也走进屋里。普儿便看见大胡子和一个女人。大胡子搂着那个女人坐在床边。那女人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女人穿着超短裙,白白的大腿就露在外面了。大胡子的手不停地在那女人身上抚摸着,女人不时发出尖叫声,有种猫叫春的感觉。普儿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到电视场看录像,到这儿来做什么?”大胡子吼了一声:“滚!不要坏了老子的好事。”普儿赶紧退了出来,感觉额头的汗珠在一颗一颗地往外冒。普儿静了静,心里说:“大胡子一个人到这煤矿打工,怎么连女人也带来了?要是连女人一起带来的话?应该去住单间宿舍呀。如果七八个男人都住在这屋子里,那晚上怎么睡呀。”普儿边走边想着。屋里那女人的笑声、叫声,春潮般荡起,酸溜溜的,一浪比一浪高,勾魂得很。普儿怕魂被那女人勾走,步子迈得更快了。
四
彩云开车回到店子,停好车。彩云便吩咐柳叶说:“把晚饭煮好,等我洗完澡回来吃饭,你也一起吃完饭再走。”柳叶很听彩云的,便打开蜂窝煤的炉子煮起饭来。彩云提着个洗澡用的塑料小桶桶往澡堂方向去了。彩云洗完澡从澡堂出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彩云走起路来,连衣裙就飘起来,像一朵飞舞着的花。
彩云正要吃饭,想起一件事来,牛大水交待的。她想起中午搭车的那个少年与牛大水说的却实相像。就赶忙去找齐叔,彩云找到齐叔问:“齐叔,中午来的那个小子住在哪个屋?”齐叔说:“中午来的那个小子住在大屋。”彩云就急忙地赶往大屋。走得很急忙,迎面来了一个人与彩云撞了满怀。彩云险些被撞倒,仔细一看,正是中午搭车的少年。这是,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他们看彩云被那小子撞了,对着普儿说,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碰牛副经理的女人,说着几个人就动起手来,揍了普儿一顿,鼻子上顿时冒出血来。彩云看那几个人还要动手,便喝住说:“别动。”彩云上下打量了普儿一翻,喊道:“郭军普。”普儿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说:“哦!是你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彩云说:“你先别说,我问你,你说你要找的人叫……”普儿接了过去:“水娃子。”彩云继续说:“是不是叫牛大水。”普儿想了想说:“是是是,他在哪儿?”彩云说:“跟我来。”彩云将普儿带到店里坐下。这时,柳叶做好饭出来说:“彩云姐,吃饭吧。”彩云叫柳叶多加一双筷子,让普儿一起吃饭。普儿就坐了下来。
吃完饭,彩云与柳叶一边收拾厨房,一边跟普儿摆着龙门阵。彩云听到外边闹哄哄的,走了出去见是牛大水来了。牛大水是大河煤矿的副经理,好多职工都与他在打招呼呢,样子神气极了。彩云将牛大水让进屋里,指着普儿说:“你看他是谁?”牛大水问:“谁呀?”彩云微笑了一下说:“他叫郭军普。”牛大水走过去,拍了普儿一下说道:“你这小王八羔子,长这么高了。”彩云说:“这就是你舅,快叫呀。”普儿高兴地快要蹦起来说:“舅,你让我好找!”牛大水说:“这不找到了吗?”那股热情的劲头就像鱼儿又回到了海洋,说着便与普儿扯起了家常。
柳叶收拾完厨房走了出来说:“彩云姐,我走了。”彩云叫柳叶等一下,她要出去放录相。彩云与柳叶便一同出去了。
牛大水与普儿聊着。牛大水透过窗户,望了望外边的月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十二年前那一幕令人心酸的事又浮现在眼前。牛大水姐弟六人,前面五个都是姐姐。他是家里唯一带“把”的,能支起个帐篷的,爹妈死得早,全家人生活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姐肩上,还要供水娃读书。牛大水清楚地记得,那时正读四年级。一天夜里,水娃发高烧,烧到四十多度,天又下着大雨。大姐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看大夫…… 牛大水想到这,眼眶湿润了。他想起大姐一个人起早贪黑地把她们拉扯成人。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唯一这个弟娃子还没成人。大姐成天为他的事奔波不停,好给牛家留个后。姑娘们嫌他家穷,都不愿意跟着他。牛大水不忍心看着大姐这样哀求别人,一气之下跑到大河煤矿挖煤去了。他来的时候,全家人都不知道。大姐最后知道了,一边哭一边念道,水娃呀水娃,你到哪儿去了,让大姐好找呀。
牛大水的眼里几乎涌出泪水。他问普儿:“你妈现在身体咋样?”普儿说:“时不时地感到头痛,别的就是很挂念你呀,其他都没有什么了。”
彩云看完电视,收拾完录相室的事情。回来后已很晚了,见牛大水和普儿还在聊着,就说:“普儿该回去休息了,明天叫你舅给安排个轻松的活儿。”普儿走后,彩云一边整理着被子一边说:“干脆叫普儿给咱们开车进货,晚上帮忙放录相,你看如何?”牛大水说:“这样不行吧?”彩云说:“没有什么行不行的。”牛大水说:“总该让他先到煤矿里去磨练吧,这样才能炼出好钢来。”
彩云没有回答,只将话锋一转说:“咱俩的婚事啥时候办呀?”牛大水没有吱声,站起来走近彩云。他伸出手来在彩云脸上抚了一抚说:“亲爱的,你放心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彩云一把抓住牛大水的手,凝视半响,痴痴地望着牛大水,一头扎进他宽厚的胸膛。好半天,彩云抬起头来说:“你骗人。”牛大水说:“我骗人遭天打五雷轰。”彩云说:“傻瓜,谁让你发誓呀。”慢慢地两人抱得更紧了,唇与唇像磁铁一样终于吸在一起了。彩云从没有给男人亲过,一旦亲了便有股过电的感觉。让彩云浑身软酥酥的。牛大水将彩云抱上床,熄了灯……
天刚蒙蒙亮,彩云被吵醒了,她起了床对着镜子梳着头。煤矿那边人声嘈杂,汽车笛声、马哒声划破了黎明时的宁静。清晰的声音中有人在敲门:“彩云姐,买东西。”牛大水也在喊声中醒了,起了床。彩云抱住牛大水说:“人家将一生都给了你,你要好好地珍惜人家哟。”牛大水抚摸着彩云的头说:“亲爱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牛大水说完,便在彩云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拿起衣服,推开门回矿上班去了。
五
牛大水刚来那阵子,大河煤矿的胡老板看他聪明、能干,就让他在煤矿旁边验收煤炭,看看那些挖煤的一天能推出多少车煤来,检查煤质好不好呀。这样,那些偷懒的,不干活的,用石头装在下面,上面用煤盖上,来哄骗工钱的,都被牛大水一一地抓住。牛大水抓住了,就一五一十地向胡老板汇报。这样,牛大水就成了胡老板最信任的助理。日子久了,牛大水就帮助胡老板管一管生产上的事。哪里需要打柱子,哪里需要架棚子,牛大水就安排煤矿的工人干。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就有请牛大水吃饭、喝酒的,有给牛大水送礼的。都被牛大水一一地回绝了。胡老板觉得牛大水管理上有一套,人又憨厚老实,就分了一口井让他管理。牛大水还真的没辜负胡老板的希望。这口井在牛大水管来,还年年赢利,胡老板拿到钱后,笑得合不拢嘴。
一天,胡老板来到牛大水这口小井检查工作时说:“大水呀,我们这些小煤矿要合并起来,成立大青矿山公司了。”胡老板挺着大肚子,站在小土堆上用手指了指这座大青矿山说:“山垭口以下的大河煤矿,山垭口以上的浸水弯煤矿,还有山那边的红河煤矿和山弯煤矿。”胡老板说:“以后都叫大青矿山公司了,都归大青公司管。”胡老板说完用手拍了牛大水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地干,等将来……”胡老板话未说完便低着头,又摇了摇头说:“我走了,好好地干。”
牛大水望着胡老板远去的身影,呆呆地站在那儿。心里说:“归了大青公司,我们还干什么?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胡老板一个劲摇头又是什么意思?牛大水胡思乱想着。”
不久,真的成立了大青矿山公司,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煤矿。以前的大河煤矿现在真正地挂牌了。这天,矿上的办公楼挂上了灯笼,放起了鞭炮,锣鼓喧天的,就跟过年一样热闹。胡老板叫牛大水去集市买点水果、香烟时,却忘了带钱。但卖水果的女孩知道他即将是大河煤矿的副经理,都一一赊欠给了他。牛大水说:“等会儿我把钱给你送来。”女孩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要求牛副经理帮忙呢。”牛大水装好东西急急忙忙回到了矿里。
过了一阵子,乡政府的几个头头下来了,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宣读了文件。胡老板任大河煤矿经理。牛大水任大河煤矿副经理,主管生产。大河煤矿的工人们像炸开了锅一样。有的说:“让一个外乡娃子来管我们,老子听不听他的,他算个球。”有的说:“老子干不干活还是另一回事。”有的说:“牛大水来管理这个煤矿,让那些偷懒的,想吃大锅饭的就混不下去了。”有赞同牛大水的,有不赞同牛大水的,工人们议论纷纷。
乡政府的头头又讲话了:“过去我们乡没有很好地管理小煤矿,这是我们的失误,现在成立了大青矿山公司,以便更好地管理小煤矿,为乡里的经济多作贡献。”话音刚落,掌声四起。广播里播出了音乐,清脆悦耳……
六
彩云与牛大水认识时就是在她的水果摊上。彩云很聪明,人又漂亮,有事没事的混混儿们,在街上瞎逛时,都要多看彩云几眼,看得彩云脸上飘起红霞。彩云的目光不敢与他们的目光对视,就低下头,羞羞的。牛大水来还彩云的钱,他一进集市,彩云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晃荡,如一束花,微风拂来,飘出香气。牛大水望着彩云,白嫩白嫩的脸上透着几分成熟。牛大水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心快蹦出胸膛。他的心快要发狂起来。
夜里,牛大水做了个梦。梦见彩云搧了他两巴掌,打掉了两颗门牙。牛大水便从梦中惊醒,醒了的牛大水浑身冒着汗。天热得真要命,牛大水站起来,喝了几口凉开水,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又倒在床上。这次,牛大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白天的事来,一幕一幕从眼前闪过,彩云的身影和含满热情的双眼,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牛大水终于睡着了。
天放亮了,日头升得很高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格外的明朗、清晰。牛大水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被惊醒了。他穿好衣服,正欲开门。有个女孩在问:“牛经理在不在?”牛大水开了门一看,是彩云。彩云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站在那里像一朵荷花,亭亭玉立。牛大水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心里说:这么温柔的彩云能有那么大的怒气。便摇了摇头自语道:“梦是反的,梦是反的。”
牛大水将彩云让进屋说:“请坐,大美女。”彩云很随便地坐下了。牛大水问:“有事吗?”彩云显得很大方地说:“当然有啦,要不怎么敢登你这经理的大雅之堂。”牛大水被彩云这么一说,脸有些红了。彩云见他如此这般,便更“咯咯”地笑开了,笑得彩云弯下了腰,直起来还喘气。牛大水说:“好一张利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少在这里给我扣高帽子,什么经理不经理的?”彩云说:“那好吧,这事在你看来是件小事,在我看来是件大事。”牛大水说:“直说吧。”彩云说:“我想在你们大河煤矿澡堂旁边盖个小卖店,以你的本事,不会有事吧?”彩云半撒娇的样子嘟着嘴:“求你了。”牛大水无可奈何地笑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牛大水犹豫了一下便说:“好。”彩云听了高兴地快蹦起来。
没过几天,大河煤矿对面盖起了唯一的一座小卖店。店前一块招牌,上面标着:彩云店。彩云店开张那天,牛大水亲自为彩云店剪了彩。有的职工说:“彩云店开在大河煤矿,方便了我们职工。”有的说:“还不是那个骚狐狸精想多挣点钱,去勾引牛经理。”职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牛大水每次检查完矿井生产情况后,便在彩云店门口坐下来休息。这时,彩云就会端出茶来,递上香烟。彩云便问一些关心的话:“累不累呀,茶水烫不烫呀?”问得牛大水心里肉麻麻的,其他职工便笑起来:“彩云很体贴人、关心人。”彩云说:“牛经理,要是矿上开什么会之类的,需要水果和香烟之类的东西,你只管言语一声,我给你送去。”就这样,矿上的大会、小会、应酬之类的东西,都在彩云店来提货。彩云的生意便如日中天,十分地火着。
七
牛大水从彩云店出来,坐在车上,心里乐滋滋的哼起了小曲,不成调的。曾经令牛大水神魂颠倒的彩云姑娘终于答应嫁给她了。又想起彩云在说:“人家将一生都给了你,你要好好地珍惜人家哟。”牛大水心里说:“我会的,你放心。”牛大水还沉醉在与彩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不觉地也到了矿上。
牛大水回到矿上,头一件事就是帮助普儿办好入矿手续。这样,普儿就能很快上班了。普儿在井下推着车,不是车头撞着煤壁上,就是车把挂在煤壁上,像个无头苍蝇,东一下,西一下乱撞。不料撞倒了塞顶用的棚子,煤顶、煤壁垮了一巷子,将车压在煤碴下。普儿惊慌失措,不知怎样才好。这时,与他喝酒的大胡子也推着车过来了。大胡子说:“你这小王八羔子,怎么推的?你影响自己挣钱不说,还影响老子挣钱。”普儿没有说话,心想,还是彩云说得对,去找他舅,叫他给安排个好的活儿。
普儿找到他舅说:“舅啊,你能不能给个好干的活?”牛大水说:“普儿呀,舅把你放在煤井里干活,是希望你能吃得苦,学习矿井怎样生产怎样采煤?是想磨练你,以后让你管口小井,替舅分忧,不要让活儿把你拿住……”话未说完,普儿便跑了出来。普儿咬紧牙关又回到井下去了。有好心的工友便帮助他处理这一起事故,教他怎样架棚,处理煤碴。普儿人挺聪明,只要学啥,一学就会。
牛大水换了工装,正准备下井检查,看看普儿撞倒的棚子处理了没有。牛大水刚入井。普儿就推着煤车出来了,将煤倒在煤仓里。普儿笑嘻嘻地一边用毛巾擦额头的汗一边说:“舅,我把棚子处理好了,你下去检查,看看满意不?要是不满意,待会儿我重新处理。”普儿推着车又入井了。牛大水也跟在后面。两人一边谈论着,不觉就走到了地方。牛大水看了说:“好!处理得很好嘛!”普儿望着舅,只是“嘿嘿”地傻笑。
到中午吃饭时,大河煤矿的职工们就聚在彩云店门口的凉棚用餐。牛大水也来了。他说:“各位职工师傅听好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场的工人要来一次现场技术比赛,就是比赛的职工要在2124—3采煤工作面打柱比赛,获得前三名的有奖金。”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儿欢呼雀跃。开始比赛了,共分五组,两人为一组,看谁打柱干得又快又好。大胡子与普儿被分为一组。
随着一声开始。大胡子说:“普儿你去量尺寸锯木头,我来挖窝子。”打柱时,量尺寸锯木头的人是关键,不但要打柱,还要戴帽。木头锯长了,柱子打不端正,戴帽戴不了。木头锯短了,柱子打的不牢实,顶板上的石碴就会掉下来砸伤人。戴帽用的半脑瓜木头,锯斜了,木头的清口就不吻合。还要看掌子面顶板上石头延伸的坡度,戴帽用的木头要随顶板的坡度来决定。这样打出的柱子既稳当又牢靠。大胡子平时喝得醉麻麻的,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在大胡子这样的师傅指点下,普儿也沉着应战,忙而不乱。见他额头冒出汗来也顾不得擦,一心一意地打柱。
在这紧张的激战中,大胡子与普儿两个以五分三十秒的成绩夺得第一,获得了一千元奖金。其余的不是柱子打歪了,就是戴帽没戴好。牛大水走过来说:“小王八羔子,还真行!”普儿笑了笑,抓了抓脑壳说:“都是师傅教的好。”
普儿与大胡子下了班,两人洗完澡,普儿回房间了。夜,慢慢地黑了下来,将整个矿山笼罩着,萤火虫一般的灯光在夜幕里闪烁着。普儿拿了碗去盛饭,盛完饭后都没见着大胡子回来。普儿将大胡子的饭盛了回来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自己吃完饭到彩云店门口看录相去了。
录相开始了,职工们都去看录相去了,可彩云店的门是关着的。普儿上前正要敲门,便听见里边牛大水和彩云的声音了,一会儿便听见床板吱嘎的声音了,听见彩云在屋里的呻吟声了。这声音,普儿好像在哪里听见过。普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刚来时那晚在月亮地里听见过,有种猫叫春的感觉。这时,大胡子喝得醉薰薰的晃了过来,一个巴掌拍在普儿肩上说:“走!回去。”普儿知道,大胡子得了奖金有了钱,便去喝酒找女人。大胡子这一巴掌拍下来。普儿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大胡子。普儿便搀扶着大胡子回宿舍了。大胡子边走边说:“你舅与你舅娘在屋里打米(做爱)呢。”普儿不知打米是什么意思,问:“打什么米?”大胡子笑哈哈地说:“打米都不知道。”大胡子说着“哇”地吐了一摊出来。“打米是什么意思?”普儿在心里问自己。
八
彩云像平常一样早早起了床,样子十分地高兴。彩云拿起扫帚边扫地边哼着曲儿:“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声音仍是那样的甜,甜蜜的歌声流进了心里,心里就甜酥酥的。牛大水在彩云的甜歌中醒了,望着彩云。彩云说:“傻瓜,你看着我做什么?”牛大水说:“云,你真好看。”彩云脸上一下便挂上了笑。
彩云打开窗户,明朗的阳光便射了进来,牛大水起了床,漱了口,早早地与彩云吃过早饭。彩云心想,今天是她与牛大水订亲的日子。彩云心里想着。咯噔咯噔的高跟鞋的声音就近了。彩云知道是柳叶来了。彩云想着,心里就轻松起来,乐滋滋的。柳叶走进了店里。彩云吩咐了几句后便和牛大水走了。两人的身影慢慢地飘出了很远,最后成为一个点了。但彩云身上的那股香气还留在店里。
彩云与牛大水一起回到彩云家。好多人都来看热闹了,说:“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那些左邻右舍的见了彩云就问:“彩云啊,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啊?”问得彩云脸上贴着红霞。
彩云与牛大水的婚事就订在了下月中旬。请柬发了满满一篮子。结婚那天,轿车满满停了一坝子。前面摩托车开道,录相的紧跟其后,后面就是婚车。婚车上扎了一朵大红花,贴着大红喜字。鞭炮一路地爆着,歌曲一路地唱着。一会儿歌声盖着鞭炮声,一会儿鞭炮声又盖着歌声,十分震耳。前前后后几十辆汽车,排场大得很啰。全矿的职工都去参加牛副经理的婚礼了。
婚礼开始了,有挑逗者就让彩云与牛大水吃苹果,苹果上穿一根线,悬在空中。新郎新娘就用嘴去啃,正欲啃时,就将苹果往上一提,新郎新娘便亲起嘴来。大伙便“哈哈”大笑起来。有新郎背着新娘,挨个地与来宾点烟、敬酒。累得彩云与牛大水上气不接下气。午饭过后,牛大水被来宾的酒给灌醉了,倒在床上,呼呼地打起鼾来。彩云走过去给牛大水盖上床单,自己也感觉晕乎起来。彩云心里有股作呕的感觉,想吐,还想吃酸的。彩云在书上看到。有这种现象的大概是怀孕了。彩云望了望牛大水,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真坏,你是个大坏蛋,先坐了车后才买票。”
婚后,彩云又回到了店子,碰见熟人时便发一只烟,抓一把喜糖。彩云还沉浸在结婚的甜蜜中。牛大水来彩云店的时候更多了,每次来时都是在晚上。牛大水一来,彩云的门就早早地落了门闩。天亮的时候,牛大水便要去上班了。走时便要亲一口彩云。
彩云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牛大水。牛大水高兴地抱起彩云,在屋里转圈圈地笑,那笑里充满温馨,充满甜蜜。牛大水说:“云,以后你看着店子就行了,放录相,开车进货就让普儿给咱们跑跑吧。”彩云亲密地应了一声。
小店的生意依然地火着。普儿三天两头地就要去县里进货。彩云也要到城里买点大人小孩的衣服,顺便跟着普儿进货的车到了城里。彩云觉得好久没来,城里变样很大。普儿进完货,车就停在商场的楼下。彩云就和普儿去逛商店了。
商店很大,比起彩云店来要大几百倍。彩云来县城的时候多,但却从未逛过。商店里很凉爽,有空调开着。店里的服务员穿着青一色的服装,个个脸上挂着笑,脸蛋十分地美。彩云心里想,这些做大商店的老板一天要有多少开支呀。彩云想着,不觉地就逛到服装店了。彩云看到了卖小孩衣服的,就走了过去。彩云拿了一件,翻过来看了,又翻过去地看,随后说:“普儿,你看这衣服咋样?”普儿就说:“舅娘你眼水准,一看就知道是好货。”普儿笑了笑。彩云说:“这件不好看,要那一件。”说着就躬着身子去拿那件衣服。
普儿看着彩云的身子弯了下去。彩云的衣服就随着身子弯下时坠了下来。彩云的衣服领口很矮。普儿的目光无意间就从衣服的领口处射了进去。普儿看见彩云两块白而饱满的圆物被红色的内衣裹得紧紧的。普儿一下就愣了。彩云拿起衣服说:“普儿,普儿,好不好看?”普儿这才回过神来说:“好、好、好!”彩云说:“那就是这件吧。”
彩云与普儿逛完商店,买完东西。普儿的脑子里始终有两块白而饱满的圆物在眼前晃来晃去。普儿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心里说:“我这是怎么啦。”
普儿帮着彩云开车进货。普儿的身上又蒙上一层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皮肤。彩云看着普儿这么勤快,进货回来又将车擦得干干净净的。彩云的眼睛都笑眯眯的。彩云没有开车时,衣服也一件比一件穿得好看了。被太阳晒黑的脸蛋又白嫩起来,像雪山上初升的太阳,白里透着红,十分地水灵。有风吹过时,普儿还能闻到彩云身上飘着香气。
九
有天晚上,普儿放录相时,大胡子来了。大胡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三级片的黄色光碟。在电视里放了出来,一个男人瞒着他老婆在外面找了女人做爱。普儿看到那男人在与女人接吻时,心里就“咚咚”地跳。那女人边接吻就边脱下了上衣,两个白而饱满的肉球就在普儿眼前晃动着。普儿一下就想到了彩云。
大胡子拿的碟片像一根火柴,一下就点燃了普儿的内心。他的心也跟着那火柴燃烧着。普儿喘着粗气,有些不知所措,体内的那股热流也快要爆炸似的。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普儿一下站起,噔噔噔地往外跑去。大胡子在身后追出来问:普儿,你怎么啦?”
普儿跑出了放录相的地方,他一口气跑到水龙头下,用水使劲地冲着自己的头。他把水龙头开得最大,水龙头的水有些凉。普儿使劲地冲着,水溅在衣服上,衣服都湿透了。普儿想冲掉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可是怎么也冲不走。
大胡子追到普儿身边说:“普儿,你想女人了?”普儿说:“不!”普儿的声音几乎吼起来了。大胡子说:“走,上老子那里喝几盅去。”说着便拉着普儿就要走。大胡子说:“喝醉了,也就不想了。”普儿这才跟大胡子一起来了。大胡子说:“来一个一醉解千愁。”
彩云从店子里出来,听见放录相的地方闹哄哄的。矿上的混混儿们,有的打口哨,十分地响;有的尖声尖气地乱吼;有的说话说得十分下流;有的编了顺口溜大声吼道:“和小姐作爱是出资援外,和小寡妇作爱是雷锋精神在当代……”说完便哈哈地狂笑起来。
彩云走进录相室,看见电视上的那对男女在床上做爱,胸脯上的两个肉球一晃一晃的。彩云走过去将电视录相关了。彩云又喊:“普儿!普儿!”没有人应。彩云说:“这小王八羔子又跑哪儿去了?”彩云气不打一处来,将光碟取出来拿起锤子使劲地砸,把光盘砸碎了。这几锤砸下去,那些矿上混混儿们的心都给砸碎了。混混儿们便骂开来:“狗日的骚婆娘,自己发了骚,还要管别人,小心生个娃儿没屁眼。”彩云说:“你妈没屁眼儿,怎么把你生下来了?”那些混混儿们一看是牛经理的婆娘,都不敢犟嘴,各自走了。
普儿与大胡子喝得很高兴。普儿不知喝了多少杯了,觉得头晕乎起来,便趴在桌子上。大胡子用手拍着普儿的肩膀说:“兄弟,别睡!别睡!”普儿微闭着眼睛:“我,我…… 没睡。”普儿吞吞吐吐地说着。喝完酒,大胡子扶着普儿胡乱地逛着街,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间按摩室。
普儿进了屋,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睡眼朦胧地。大胡子走过去对那女的嘀咕了几句,那女人便一个劲儿地点头。朦胧中,普儿看见那女的走近自己,身上的香粉味令人陶醉。普儿看清了那女的好像在哪儿见过。普儿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女人便弯下腰用一双温柔的手在普儿身上抚摸着。普儿向上弯了一下腰,想站起来,却被那女人摁住,那女人用手在普儿大腿上面轻轻地抚摸着,摸得普儿的心痒痒的,像有千只蚂蚁在爬动,像万条毒蛇在啃咬。普儿受不了,一下便撑了起来,紧紧地抱住那女人说:“云,云,我的云。”说着,普儿的唇与那女人的唇像块磁铁紧紧地吸在一起了。
这个傍晚,普儿在按摩室里,度过他一生中最激动、最难忘的时刻。
普儿想,难怪舅舅每晚都来彩云店,原来男人离不开女人是因为这个。普儿睡在录相室时,每晚都能听见彩云春潮般的声音,原来这声音是发自肺腑的,像一把钩子,勾住了普儿的魂。普儿心想着,那女的走了出来说:“还真是个童子鸡儿,嫩得很呢?”普儿终于想起了,他刚来时,看见坐在大胡子床上的女人就是她。普儿觉得恶心坏了,一头站起来就往外冲。
普儿一口气跑回录相室,见彩云站在门口。彩云见普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问:“普儿,你跑到哪里去了?连录相室的门也不关,电视机的插头也不拔掉。”普儿的脸红红的,低着头。他的目光不敢与彩云的目光碰撞。彩云的目光很酷,直直地望着普儿。普儿这才想起傍晚大胡子拿的那张碟片,心慌慌的。普儿喘着粗气说:“舅娘,我、我、我……”普儿说不出话来。彩云说:“别在我、我、我的了,快去吃饭吧。”普儿“唉”了一声。走时,闻到彩云身上的香气。普儿的心又晴空朗朗。
十
入秋了。太阳没有那么热烈了,温和地照着大河煤矿,温和地照在人们身上。
煤矿的大坝上,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许多狗。它们在追逐着,嬉戏着、挑逗着…… 有的公狗还趴在母狗背上一拱一拱的…… 那些等着拉煤的司机见了便“哈哈”地大笑起来。他们大声吼道:“你看狗们在那儿打米啰?”那些婆娘见了便拿起扫帚一边追着去打那些野狗,一边骂着:“狗日的死狗,不要脸!”有年轻的姑娘见了便低着羞涩的头,脸红红的。她们的心里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骚动。
那些来大河煤矿挖煤的,好多都将婆娘、娃儿带来了。男人去上班,女人在家做饭带孩子。男人下了班便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这样一来,大河煤矿的食堂便冷清了许多。只有那么几个或十几个去食堂打饭买菜。有的说食堂快黄摊了。说着说着,没过几天,食堂就真的黄摊了。
黄了摊的食堂被大胡子承包了。大胡子承包了食堂,装修了门面。外面开火锅店、中餐什么的,里边开一个按摩店。店前站着两个年轻漂亮的礼仪小姐,见了顾客便说:“先生,里边请。”小姐的声音灌了蜜,甜死个人。
装修过后的食堂,很干净清雅,亮堂得很。大胡子的生意便上了门了。大胡子虽然承包了食堂,但幕后老板却是牛大水。要在往回,牛大水是不会掺和进来的,但是现在不同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政策,很多干部都钻进钱眼里了。牛大水觉得,只要有钱赚,什么都好办。
大胡子承包的食堂在牛大水的关照下越来越红火着。
一天早上,牛大水接到通知,说乡里的领导要下来检查大河煤矿。领导们的车队马上就到。牛大水着了急,急急忙忙组织人迎接检查团的到来。边走边打电话给彩云,叫普儿送烟、酒之类的东西过来,又叫大胡子预备饭菜,要隆重一些,要上等的好菜,检查团要在这儿吃午饭。
乡上的领导,大青矿山公司的领导来了一大帮。乌龟壳的小汽车停了一坝子。这些年来,领导们东走西窜个个四肢发达,挺着个大肚皮,腰板上的肉又肥实又丰厚。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领导们从上午一直闹到中午,吃时有小姐陪酒,玩时有小姐伴舞,困时有小姐按摩。不知不觉就进入神仙般的境地了。领导们一个一个喝得东倒西歪,迷迷糊糊地说着酒话,有的说:“改革开放好,什么都可以搞。”有的说:“改革的步子迈大点,小姐的衣服穿薄点,裙子挎下去点,兜里的票子多装点。”有的说:“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风流……”
食堂里,一会儿麻将声,一会儿女人尖声尖气的叫声,一会儿女人嬉戏声……应有尽有。如杂酱铺子,酸的、咸的、辣的、麻的,十分消魂。
牛大水走进按摩店,恰好碰见王乡长从按摩店里出来去上厕所。牛大水递上烟,笑眯眯地说:“王乡长抽烟。”王乡长接过烟,点燃,似醉非醉地说:“下午还得检查大河煤矿的安全生产情况,矿井质量达标情况,工人的厂务公开情况。”王乡长的话冷冰冰的,比冬天的雪水还冷几十倍,冻得牛大水哭笑不得。牛大水心里一下悬了起来,要真检查,还不得漏洞百出,随便哪一条都是经不起检查的。牛大水赶忙陪上笑脸说:“王乡长所言极是,这些情况一定按照王乡长的指示办。”牛大水边说边将早已准备好的两条中华烟往王乡长的公文包里塞着:“这点小意思请王乡长收下,这是专门为你特制的。”王乡长一边摆着手一边说:“不行!不准搞行贿、腐败那一套。”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王乡长收好烟,细言细语地问:“特制的?什么特制的?”牛大水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哟。”两人便“哈哈”地笑起来。王乡长进了厕所。牛大水在外边站着,一直等着王乡长出来。
王乡长在厕所里拿出那两条特制的香烟,打开一看,烟是用人民币裹的。每支烟就是一百元,两条烟就是四万元了。王乡长乐眯眯地,边屙尿边自语道:“牛大水这小子,怎么连厕所也不清扫一下?粪便到处乱拉着,走路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臭哄哄的,把我的名牌皮鞋都染臭了,让我带着臭气走。”
王乡长屙了尿出了厕所,边系拉链边说:“厕所里怎么搞的?又臭又脏!”牛大水说:“下次一定专门派人打扫。”王乡长系好裤子拉链,伸出了手轻轻地拍在牛大水肩膀上,边走边凑在牛大水耳朵上说:“最近乡里决定要提升一个副乡长,专门管大青矿山公司小煤矿这一摊子事。”牛大水说:“那还请王乡长多多提拔。”王乡长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你特制的烟很好抽。”说完,肥胖的身体像老鼠一般非常圆滑地又钻进了按摩店。
牛大水站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功夫,心里甜甜的。王乡长的那句话一直在牛大水脑子里闪烁着。你特制的烟很好抽。牛大水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下午时分,天空下起蒙蒙小雨,检查团依旧在店里泡着。麻将声和女人嬉戏声依旧很旺盛。检查团没有丝毫的检查意思。牛大水心里说:“不检查的好,要是检查简直是漏洞百出。”牛大水心里高兴着,又开始为检查团准备晚餐。大胡子向牛大水汇报说:“这一天的饭钱算下来花了三千多块,还没算小姐坐台费、按摩费……”牛大水没有理会,只是说:“要让检查团玩得高兴就行。”临走时,王乡长拉着牛大水的手,咬住耳朵说:“你特制的烟很好,希望下次来我还能抽上。”王乡长说完,夹着公文包,屁颠屁颠地窜出门去。
王乡长的话像颗钉子,钉在了牛大水心上。乡上主管矿山公司副乡长的位置还空着。牛大水想着,就哼起了歌曲:“爱江山更爱美人…… 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哼的有些走调。
牛大水边哼边想,还应该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去拜访一下王乡长。终于有一天,牛大水打听到,王乡长的生日快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牛大水去王乡长那里,一是为了给王乡长祝寿,更重要的是为了那个副乡长的宝座。他又将自己特制的两条中华烟送给了王乡长。王乡长接过烟,就在给他祝寿的其他副乡长面前夸他,说:“牛大水工作认真、又能干,是培养的对象。”还叫其他人向牛大水学习,说得牛大水心里蜜糖一般地甜。
十一
不久,牛大水真的提升为副乡长了。牛大水知道,是那几条特制的中华烟显神威了。
牛大水升了副乡长之后,神气极了。今天这个煤矿老板请他吃饭,明天那个煤矿老板请他去按摩店里按摩。成天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神仙日子。日子久了,牛大水便与按摩店的小姐好上了。小姐长得比彩云还白,声音比彩云还甜,嘴上抹着口红。牛大水每次走进按摩店,觉得自己快进入仙镜了,那般缥缈、那般心旷神怡。牛大水去按摩店的时间多了,就很少有时间来彩云店了。彩云每次打电话问他,他都说工作太忙了。彩云就没有去理会,一个人整天在店里织着毛衣。日子就一天天地打发掉了。
一次,柳叶买了菜回来。普儿提着桶,一起到外边的水笼头下洗菜去了。柳叶一边洗菜一边跟普儿聊上话了:“彩云姐人好,又漂亮,可惜还一点儿也不知道。”普儿说:“啥子事呀?”柳叶说:“听说你舅呀在外边有女人了,丢下彩云姐不管。”普儿说:“莫瞎说,要让彩云听见了不好。”柳叶说:“是真的嘛,我去买菜时,矿上的人都这么说。”普儿说:“叫你莫瞎说,听见没有?”柳叶说:“你们男人啦,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普儿说:“没有好东西?就是你嫁给我,我还不一定娶你呢?让你做老处女,一辈子嫁不出去。”柳叶拿起洗菜用的筲箕追着普儿就要打。
彩云出来,正巧碰上,说:“别闹了!”普儿和柳叶便停了下来。
彩云听见柳叶的谈话,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她想起与牛大水幸福和快乐的日子来,想起牛大水说,亲爱的,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彩云心里想,牛大水不会是那种人吧?她先前听别人那么说不很介意,可是谈论牛大水的事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彩云的心里好麻乱好空洞,她不知怎样才好。
有天晚上,牛大水忽然来到彩云店,天已经黑了。阴沉沉的。牛大水路过录相室,看见普儿在录相室放录相。牛大水进了彩云店。彩云闻到了牛大水身上有股酒气,还有女人的香水味,很浓,浓得有点作呕的感觉。牛大水抱住彩云说:“老婆。”彩云挣脱开了说:“要干什么?”牛大水柔柔地说:“彩云,咱们把孩子打掉,不要了。”牛大水半阴半阳的话像一柄软刀子,扎在彩云的心上。彩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牛大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什么——?打掉——?”牛大水说:“现在我们还年轻,等过几年再要吧。”牛大水说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彩云。彩云觉得那手是把钳子,钳得她心好疼好痛。彩云腾地站了起来说:“不行!”牛大水说:“不行?那就离婚。”彩云与牛大水闹了起来。彩云气着了说:“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就跟我离婚。”彩云咬牙切齿地气不过骂道:“牛大水你不是人!”说着就一巴掌狠狠地搧了过去,又骂道:“牛大水,你龟儿子不得好死。”声音里夹着抽泣声。说完,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你当初,当初是怎么说的……”彩云哭着、骂着。牛大水心里发狠地说:女人是一匹烈马,不但要会骑,而且要会训。牛大水借着酒劲,将彩云一下抱起放倒在床上了。彩云使劲地用双手拍打着牛大水的肩膀与头,嘴里仍在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是人!”牛大水没有理会,只是要做他该做的事儿。彩云双目痴痴地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泪珠在闪。彩云的心悲痛起来,她想牛大水确实变了,变得残暴和无情了。她心里只有痛苦和哀愁。
普儿隐约地听到彩云在屋里的骂声,便过来看看,出来时正好碰到牛大水从店子里出来。彩云还在屋里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普儿便问舅:“怎么啦?”牛大水说:“没事的。”边走边对普儿说:“要多照顾你舅娘。”普儿“唉”了一声。牛大水就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那些看录相的,听见彩云在骂就围在彩云店门口看热闹。
牛大水在外面有了女人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河煤矿的角落。他们都说:“牛大水刚来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官越做越大,思想越来越坏,心让狗吃了。彩云要生娃子了,他却在外边乱包小蜜,可怜彩云了。”
牛大水吼散了围在彩云店门口的人群,竟直走了。普儿进了屋,彩云还在骂着。彩云边抽泣边骂着:“牛大水,你不是人,是个骗子。”普儿过去劝了彩云说:“舅娘别哭,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彩云在普儿的劝导下,收住了哭声,但眼睛红红的,有些肿。普儿扶起彩云,感到彩云的身子柔柔的软软的。
这几日晚上,彩云放录相时,有的混混儿又是打口哨,又是尖叫怪叫的。他们碰到彩云就说:“彩云媳妇,牛大水不要你了,干脆嫁给我好了,我娶了你帮我压压床就行了。”混混儿们说完便“哈哈”地笑个不停。彩云全然不理,一下子把门“砰”地关上了,把不安的夜关在了门外,把夜晚的挑逗关在了门外。
十二
冬天来了,树叶落光了,光光的枝丫上还能看见一层白霜。
彩云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虽然天凉了,衣服穿的多了,但还是能看出彩云的肚子在膨胀。彩云守在店里,生意不如从前。没有牛大水在矿上的生意,彩云只能卖些矿上工人们的零碎钱。烟啦、酒啦、洗衣粉肥皂之类的东西。一样只赚几分钱或几角钱。到了年底的那几个月,矿上的那些混混儿们见彩云店没有牛大水的照顾也来欺负彩云。他们来到彩云店买东西,进屋便拿了烟,转身就要走。彩云叫他们给钱。他们却说:“老子的血汗钱被你家牛大水都吃完了,老子抽几包烟算个屁嘛,他暗着吃,我们明着拿。”彩云追出店去,那混混儿就跑起来。彩云也跟着跑起来,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感觉肚子有些疼,就不敢再追了。有好心的妇女看见了便扶着彩云说:“别追了,肚里的孩子要紧。”那妇女又转身骂道:“让他狗日的抢去,以后遭枪子儿,挨炮眼儿的。”
快过年了,大河煤矿的职工有很多都要回家过年去了,矿上显得冷清了许多。
彩云店的生意就越来越淡了。有时,碰上几个无赖吃了喝了不给钱。生意不好时,彩云就辞了柳叶,自己一个人守在店里。这段日子,彩云变瘦了,人也变黑了,满脸憔悴。
普儿这天没有事做,来录像室很早。普儿走过彩云店,见到彩云。普儿心里一阵阵发酸,一阵阵地难受。他想到他舅的行为很对不起彩云。他在心里说:舅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正当普儿打开门进了录像室时。彩云就在那边叫了起来:“来人啦!来人啦!有人抢东西啦!”普儿听见彩云在叫,赶忙冲出了录像室。普儿看见彩云店里出来一个男人,额头上有个刀疤,脸上杀气腾腾。那人边走边说:“老子刀疤就抢你东西怎么样?”话音刚落,普儿也到了刀疤的身边。普儿看都没看,挥起拳头就照刀疤的脸上狠击一拳,一边骂道:“我操你祖宗。”打得刀疤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没站稳,便仰倒在地上。普儿猛地扑上去,大小的拳头就在刀疤身上开了花。彩云追出来见普儿还在打,彩云便拉开了普儿说:“别打了,要再打要出人命的。”普儿这才住了手。普儿说:“谁敢欺负我舅娘,老子就跟他没完。”刀疤被普儿打了一顿,一扫往日的霸气。平日里诈钱,敲诈勒索的熊样,今日里像条落水狗一般。他一手捂着痛处,慢慢地爬了起来。普儿心里的火还没消完,抬起脚一下就踢了过去,踢在刀疤的屁股上。刀疤往前踉跄了好几米。普儿说:“小杂种,你看清楚爷爷是谁?以后要再在这闹事,老子把你腿给掰断。”刀疤忙不迭地哈着腰:“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普儿说“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子看见!”刀疤灰溜溜地拖着步子走了。
普儿扶着彩云进了店子。彩云刚跑出时,跑的有些急,进了屋后仍喘着粗气。彩云的胸脯随着她喘出的气一起一伏的。普儿一下又想到了彩云那两个白而饱满的圆物了。彩云转过身对普儿说:“普儿,你真好,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你,真是幸福了,千万别像你舅舅那样,家里飘红旗,外面飘彩旗。”普儿脸红红的,头低低地说:“我就守在店前,看谁还敢欺负我舅娘,我就揍扁他。”彩云便笑了,笑声暖暖的。
大年三十这天,彩云锁了店子,准备回娘家过年,正欲走时,碰见普儿。彩云说:“普儿跟舅娘一起回家过年吧。”普儿说:“不了,矿上还有些挖煤的职工没有回家过年,他们一会儿准来录像室玩。”彩云独自走了,吃完午饭又回到了店里。
彩云回到店时,录相室门口已经打起了麻将。普儿他们在那里玩儿。普儿叫彩云玩几把,解解闷。彩云便坐了上去,玩了几圈之后。彩云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孩子在肚里踢呢?彩云又叫普儿去玩。普儿换下彩云。彩云就回店里去了。彩云刚好躺在床上,肚里的孩子又踢了几下。彩云抚着挺起的大肚皮说:“孩子呀,你别踢,你出来看看你爹是个什么东西啦?”正在这时,牛大水来了。他看见了彩云。彩云也看见了他。他俩的目光终于碰在一起了,似乎有火星在闪。屋里十分地静,偶尔能听见录像室里传来的麻将声。
牛大水很自然地坐在了彩云的床边说:“过年还好吧?”彩云说:“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你去找那个小妖精过呀!还回来做什么?”彩云的话冷冰冰的。牛大水深知没趣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是要跟她过,请你在上面签个字。”牛大水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了那张纸来,递给彩云。继续又说:“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我答应给你二十万元,怎么样?”彩云打开一看是离婚申请书。彩云眼睛久久地盯着这张离婚申请,说不出一句话来,傻了一般。牛大水说:“你把孩子打掉,重新找个婆家嫁了,这二十万拿着,也不枉咱们夫妻一场。”牛大水的话像根鞭子,狠狠地抽在彩云心上。彩云的心一阵阵地疼痛。彩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吼道:“牛大水,你做梦去吧,让我把孩子打掉,没门儿!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看一看他爹是个什么东西?”彩云的吼声像一串闷雷,在牛大水心上炸开了。炸得牛大水惊了一跳。牛大水无奈,离婚之事只好压了下来,等过完年再说。
过完年,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
天气暖和了,彩云也生娃子了。彩云生娃子这天,没有人来看她,只有她娘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她娘劝她多少回了,让她把孩子打掉,可彩云就是不听,非要孩子不可。孩子生下时很乖,没有哭声。下午,普儿也买了东西来看她。普儿说:“舅娘,你在医院好好地养着,小店的事有我。那些混混儿想白吃白拿的帐,我都给你要回来了。”彩云微笑了一下说:“普儿,那些帐要不回来的话就算了,他们那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是社会上的人渣,你要小心些。”普儿看见彩云越发憔悴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走时,普儿说:“舅娘,我明天还来看你。”
第二天,普儿送来了鸡汤。普儿说:“舅娘我喂你。”彩云说:“别舅娘舅娘的,我也只比你大三岁,以后就叫云姐吧。”于是,普儿一瓢一瓢地喂给彩云喝。彩云便笑了笑说:“普儿真好!”
彩云坐月子,多亏普儿送饭、送水。有时还帮助彩云娘洗尿片。彩云很感激普儿。彩云满月了,靠着小店能攒几个钱,把她和孩子的温饱问题勉勉强强地能解决。彩云有了孩子取乐,日子便过得快了。她似乎忘了她与牛大水发生的事情来。甚至忘了牛大水这个人了。普儿每天放录相时,都要在彩云店里来逗一逗彩云的孩子。
孩子快到两岁了,能说话了。彩云就教他数数、唱歌。普儿看见了,心里很高兴。普儿多么希望他舅与彩云重新和好,多么希望能看见彩云脸上的笑容。
彩云在店里守着店子时,听见煤矿的职工在议论,按摩店里的小骚妇跟县上的一位大老板跑了,把牛副乡长给甩了,还骗了牛大水不少的钱。牛大水很悲伤,他在孤独和忧愁时,又想起了彩云。
一次,彩云端着衣服去洗,远远地看见站着一个人。他在往店子这边望。彩云仔细地看,是牛大水。这几年,牛大水当上领导,身体也发胖了,像个企鹅,走路一摆一摆地。彩云端着衣服,与牛大水迎面而过。彩云假装没有看见,似乎根本不知道有牛大水的存在。牛大水转过身,望着彩云走过时的身影,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心里一阵阵地灼痛。
一天早晨,彩云打开小店,发现店里的木板缝里塞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云:
我以前做了一些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现在我忏悔过失!痛改前非!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一个没脸见人的牛
200X年X月X日
彩云看完信,心里忐忑不安。一下把信撕得粉碎,傻傻地呆在那儿。一会儿又将信捡起来,拼到一块儿。她一边拼信一边眼泪就滴哒滴哒地落了下来。她眼前一幕幕地闪过牛大水的身影。第一次认识牛大水的情景,第一次与牛大水亲热的情景。彩云想着、想着,脸上就发烫起来。
打那以后,彩云都能看见牛大水远远地站在离小店不远的地方,有时还能看见牛大水眼里有泪珠在闪烁着,十分晶莹。
十三
大胡子的食堂和按摩店,生意如日中天。成天乡上的领导,矿山公司的领导在里边大吃大喝,找小姐按摩的,找小姐开心的…… 后来,就有人在墙上用粉笔填上打油诗了。
领导来了怎么办?
先看食堂后管饭;
看完食堂怎么办?
舞厅里边转一转;
转完舞厅怎么办?
裙子下面看一看;
看完裙子怎么办?
小姐问你干不干?
诗句的字写得很丑,歪歪斜斜在墙的醒目位置。领导们看了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大胡子经理西装革履地走过来看见了,赶忙叫人拿抹布来给擦掉。大胡子说:“各位领导别往心里去,小娃儿们乱写的,不必管他。”后来就有人给公安局打电话,给县纪委写匿名信了,说按摩店内有人卖淫嫖娼。县公安局派人来查。牛大水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忙打电话给大胡子。大胡子接了牛大水打来的电话,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逃走了。
经县公安局查证,大胡子是在逃的抢劫嫌疑犯。
一天夜里,大胡子悄悄地拨通了牛大水的电话说:“牛副乡长,小弟在你处干了那么多年,为你挣了不少钱,你不想把食堂与夜总会的事抖出去,就准备十万元给我,否则……”牛大水笑了笑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你开按摩店,执照上边全是你的名字,警察办事是要讲证据的,到时候查下来,还不都把屎盆往自己脑壳上扣。”大胡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胡子说完,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那话,比刺刀还要锋利。
到了后半夜,天下起了蒙蒙小雨。大胡子睡在楼房最顶上,冻得直打哆嗦,衣服快湿透了。大胡子又一次拨通了牛大水的电话。这次,牛大水答应借给他三万元了,说明天一早给他送去。天快亮了,大胡子躲进楼房顶上用望远镜看见了牛大水送钱来了,心里乐滋滋的。他正欲下楼去取钱,忽然又看见几个便衣的公安四处盯梢。大胡子气得没有办法,忍着气轻轻地骂道:“牛大水!你这个杂种!敢出卖老子!”大胡子的话冷冰冰的,比凌晨时的小雨还要冷,比冬天里的雪水还要冷。
天放亮了,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在大胡子身上。大胡子的衣服基本快干了。他感到身上暖和起来。大胡子心想,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大胡子冷笑了一声自语道:“牛大水!休怪老子不仁不义!等着瞧吧!”大胡子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硬邦邦的。
太阳从东转到西,落下山去了。夜黑了下来,大胡子等夜黑下来了,便悄悄地潜到彩云店。大胡子来时,戴着帽子,将衣领往上翻,遮住了脸。他看见普儿还在录相室里放录相,就悄悄地躲在彩云店旁边。正巧,彩云打着电筒开了门,去了趟厕所。孩子便跟在门口喊妈妈。大胡子见时机已到,将早已准备好的迷魂药往孩子鼻子上一捂。孩子便昏了过去。大胡子抱起孩子,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彩云去了趟厕所回来,见孩子不在,四下里找。她一边喊:“普儿!快!孩子不见了!”普儿闻声赶来,也帮彩云找。彩云一边找孩子一边就哭了起来:“牛大水呀,我前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也该还清了吧。”普儿劝了彩云说:“舅娘别哭,我打电话问问是不是舅干的?”牛大水接了普儿打来的电话,一下子想到了大胡子。正当彩云、普儿十分着急时,小店里的电话铃响了。普儿接了电话说:“舅娘,找你的?”彩云接过电话。电话那头:“妈——妈——,妈——妈——”大胡子说:“你叫牛大水准备十万元,否则老子就掐死这个小杂种。”彩云问:“你在哪儿?”大胡子说:“老子也出了大青矿山,你们别想抓到老子。”说完挂了电话。
县公安局接到报案电话,迅速将大青矿山公司各个路卡全部封锁起来。
彩云挂了电话,便开着自己拉货的车去追。彩云遇见路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抱着个小孩?”遇见的人便用手指了指说:“刚刚过去不久,往那个方向去了。”彩云便把油门轰到最大,车速提到最高,超过了一个又一个汽车。那些司机便破口大骂:“跑得这么快,赶死呀。”
彩云全然不理路边的一切,将车开得快飞起一般。彩云觉得自己的心比这小车开得还要快,还要疯狂。路边的树丛从彩云的耳边闪过了,路边小煤井从彩云耳边闪过了,小煤井旁边的灯光从彩云耳边闪过了,呼呼的风声在彩云耳边闪过了。彩云仿佛看见大胡子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前面跑着,似乎听见孩子在“哇哇”地哭着。孩子的身影在彩云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彩云在弯道正要超车时,迎面过来一个拉煤的车。彩云急忙踩住刹车,但也来不及了。说是迟,那时快。彩云的车还是滑出了好几米远,与拉煤的车撞上了。彩云的车被撞翻了,翻了好几转。
大胡子抱走了孩子,躲进了矿山上的一片桉树林了。他将孩子捆绑起来,吊在桉树上,嘴里塞着棉花。孩子不能吼,只是眼睛上有眼泪。公安的警车“呼啦、呼啦”地叫着,也赶到桉树林了。大胡子见势不妙,往山顶上一个劲儿地跑。大胡子跑到山顶时不知被什么跌倒了,一不小心跌下了悬崖。警察赶到时已经摔死了。
牛大水能及时报案,将孩子营救回来,并且检举了在逃的抢劫嫌疑犯大胡子,是大功一件。县上电视台作了专访。县见义勇为办公室敲锣打鼓地送来锦旗。牛大水一时名声大振,如雷贯耳。
彩云住进了医院,醒来时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整天在医院喊:“孩子!我的孩子!”彩云进了医院。普儿也就搬了进去,成天照顾着彩云。日子久了,普儿觉得彩云太可怜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舅舅牛大水害的。普儿越想越生气,直奔乡政府找牛大水说理。不料,被牛大水的“手下”狠狠地揍了一顿。普儿被打急了眼,随手抓起烟灰缸向牛大水砸去。牛大水的头被砸破,鲜血直流。公安人员赶到现场“带”走了普儿。
普儿没在医院时,彩云就没有人照顾了,冷热无人管、温饱无人问。有时抓着药水瓶儿就喝,有时扒下针头鲜血直流,有时抱着枕头喊:“孩子、我的孩子,乖——乖。”叫人看了好心酸好心酸,叫人看了眼泪直往下流!…… 当普儿回到医院见此情景,两行热泪就“哗哗”地流出来,他决定要照顾好彩云,为他舅舅赎罪……
十四
时光的页码,一页一页地被无情地翻了过去,美丽的大青矿山,这几年被小煤矿开采得千疮百孔,许多地方开始坍塌,许多地方出现了泥石流现象。国家对小煤矿政策也越来越严格,说是要建设社会主义新矿山,对年产量少、矿井不达标、整改不到位的要进行停产关闭。
大河煤矿就是在关停范围之内的。被关停了的煤矿,职工们开始往外撤电机、电缆,撤其他一些材料等,一大车一大车地往外运。也有的煤矿还在等待、在观望,看看能不能再恢复生产。
小煤矿被关停后,路上的煤车少了许多,路面也干净了许多,空气也新鲜了许多……
彩云住在医院,在普儿的照顾下,一天天地好转起来。虽然没有先前那样活泼,但她身上那种成熟的美,就像山里的山花一样、自然、高雅,发出淡淡的清香。
当她俩回到矿山,回到他们曾经的小店时,只见那破破烂烂的房屋掩映在阳光中,职工们全部搬迁走了,没有以前那么喧闹了,房屋也都拆除了,唯有彩云的店子的房子没有拆,房前的树木小草都绿绿地疯长。她想起了当年风风光光的矿山情景,想起了开开心心地做生意的情景,又突然感觉到现实如此的凄凉,如此的无情,小煤矿关闭的如此之快,矿山搬迁如此之快。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彩云的脑海里闪烁。彩云不仅叹了口气:“唉——真是世事无常呀。”她把一切事情都看淡了,她虽没有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娱自乐,但却看淡了人间事,只想安度后半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正所谓:世事无常、缘起缘灭,看淡人间事、无欲品自高!岁月无情地让一切又回到了自然,回到了开始的那个时光。
是啊,回到了自然!好啊!可以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爱就爱、想恨就恨,酒到情深处,似醉非醉,把装在心中的喜怒哀乐都发泄出来。普儿张开嘴,像老乡喊山一样地呐喊着,彩云也附和着。那“哟嗬、哟嗬”的呐喊声在山谷回荡,交织着两颗复苏的心。
树叶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在大青矿山的山涧处,一间新盖的干打垒房屋在绿树丛中隐约凸现。彩云与普儿勤劳的身影在闪烁着,他们耕耘着清晨,又耕耘着黄昏,日子就这样耕耘得有声有色了。
房前屋后,一片片葱绿的果树林,有芒果树、桂圆树、桃树……篱笆围起来的土地养殖了鸡、鸭……
一缕炊烟升起了,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如画卷一般。远远看去,普儿和彩云,他们在矿山深处快活地耕耘着田地、耕耘着生活,微风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飘来他们清脆的歌声:
大山的子孙哟 爱太阳喽
太阳那个爱着哟 山里的人哟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 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这清脆的歌声顺着门口的山路,徜徉而下,一路延伸,直到远方……
原载:2019年第8期《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