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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方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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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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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溅九龙杯

       查方盛

 话说泗流山北查家垸得了一把异域桃花贡扇,驻留此也有些时日,又说泗流山南的查家山“冠武堂”武馆馆主查冠月也曾得过又一异宝九龙杯,两件稀世珍宝均自嘉庆年间代驾王赵文楷府邸流出,曾在当地上演过一场又一场惊天奇案。

 据传那扇自汉口辗转至此地,又说来自番岛琉球,不管其来自哪里,但已存在了查老大的书箱里。乡人每每呱古,查老大只是笑笑,从不作何答词,一凭人家猜去。

 另传九龙杯实有九件,一度失散后,再难得知其下文,

 如是围着这两件宝贝的故事在泗流山和遥遥相望的司空山之间紧锣密鼓开始了——

 先说泗流山罢,此山虽不是那么地巍峨雄峻,海拔约三五十余丈,因了半山腰的峰雲寺也就出了名,方圆百里香客纷纷来拜,问签问辰问缺失,求嗣求寿却祸灾无所不应,因此,峰雲寺荣额无数,旌旗饰垣,真个是百姓的仙音圣地。更因了峰雲寺数丈之巅那株山楂树传的如出仙踪,有曰根霸两省叶落三县之巨,几是多数香客均为那巨无霸而来,虔诚焚香叩首,倾而却似“朝圣”有悟似地大步流星归去,不日又多了一拔香客。

 1942年初冬,自河南来了一拔又一拔人,她们经麻城,入鹰山,每人肩负一搭袋,有说快板的,有耍猴的,送财神(板画)的,若问及何故如此泱泱外出,答曰旱灾,或曰倭鬼端了家园,田地不生只好来贵地,不求上好米食,若能塞满瘦腹足矣,贵人如遂我愿,今生无报,来世定酬,言之切切,催人不忍,舀个半升小米一勺精粮,富裕人家则拿出小半袋谷籽。

 大雪节的早晨,说是大雪,可老天没有一点要下雪的意思,查家垸依旧看得见炊烟,听得见鸡鸣狗吠,太阳一出山就照得人身上暖暖的,牧童将牛羊赶出圈棚,晃悠悠往山上去,三五只小羊崽咩咩欢跳着,淌过山涧,牛羊没入青黄草丛中,牧童则掏出竹哨,有一阵没一阵地乱吹,尽是些叫不出名的山野小调。

 垸子东头的查五爷,也推开了大门,被太阳一照猛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是一个暖冬,五爷进灶房喝了碗水,再整整衣衫,然后进卧房取出昨夜备好的土铳、枪药袋、干粮袋子。五爷进山常常是个三五天地,猎物多了就雇脚力,也有不雇人的时候,但不至空手而归,总有三两只山鸡或一只野兔挑在枪管上。水壶呢,五爷一边收捡该带的东西一边默念,就不见了水壶,进山打猎怎可不带水,有时狩上半天半宿野物就是不出来,人一趴也是半天半宿,不补充能行?我的水壶哩?哎!…… 五爷急了,翻了卧房进灶房,刚推门出来,五婶迎了进来,找水壶吧!这儿呢!急忙从菜篮里拿出来递给已急得团团转的五爷。去年到如今没洗过了,刚刚洗菜也擦拭擦拭,脏的哟都闻得到麂子臊!水呢?没水带着有么事用?哦?五婶忙去厨房灌水,并在壶里放了几片解渴提神佝干茶。

 查五爷准备妥当,披挂出门拐过屋角,风一阵似地上了屋后龟形坳。

 五娘正折回身去灶间做早饭,忽听得锣响,咣咣咣,咣咣咣咣一声比一声紧,出得院门踮起一双小脚竖起耳朵听,原来是垸西头的稻场方向,应是有玩把戏的来了,稍顷又没有了声响。五娘回到灶间给锅里舀了几飘水,蹲下身子塞了几把柴进灶堂,引着火。隐隐地又有锣响,五娘提起刚洗好的萝卜菜,顺手搬张凳子到院门口,又听到一阵锣咣咣,有一个尖破嗓子在喊,各位老少乡邻,看戏啰!

 还不是耍猴么,五娘想,有么事看头!

 且说这垸西稻场,确实是在玩把戏,瘦猴肥蛇箱子笼子在稻场上围了一圈,此时正在打马飞剽,但见一腰缠红布汉子跃身上马,“驾”一声鞭响,马便顺着稻场跑将起来,汉子手里捏着一支闪亮的铁剽,红缨在汉子手里打着旋,马越跑越快,约是三圈亦或五圈后,只听“嗖”的一声,人们定晴一看,红缨剽不偏不斜插在了场中间一个小儿头顶的酒杯中,小儿不慌不忙取下酒杯,竟滴水未洒,剽上的红缨还在随风飘扬。有好事者仔细看那酒杯,似是里面有东西游动,似蛇不是,是什么呢?忙招呼身边的人看,年轻眼尖的说,那杯里是有东西在游动,吔?…… 莫不是传说中的九龙杯?

 九龙怀? 这下炸窝了,九龙杯惊现查家垸。最早来寻宝的是鹰山县文物所,一老一少,刚踏入小村庄,充耳所闻全是九龙杯,从琉球进贡后被嘉庆皇帝赏赐给了赵文楷的那九件宝贝——斟酒见(xian)游龙的九龙杯,这物件在乡人眼里也立刻神秘起来,老少妇孺都在谈论,完全没了平日的鸡毛蒜皮拌嘴斗泼,似乎也只有那九龙杯能一下子解除祖上积怨变得见了面心平气和客气有加,小村庄完全沉浸在一派祥和气氛里,弄得文物所两位专家也莫名奇妙一脸颚然,进或终于打听到,那把戏班子早往东边安徽去了,这下专家更有了兴致,九龙杯本自安徽流出,莫不是把戏班也是慕名而来?

 查五爷脚下生风,早饭时赶到了乌牛寨,直奔老朋友吴一枪家。说是吴一枪的家其实并不准确,吴一枪的住所不过三间茅舍,只不过屋墙较结实,墙是用了条石砌成,并用糯米石灰澣得坚实无比。

 吴一枪为何孤身一人住在了这深山老林呢?查五爷曾听吴一枪讲过: 说是在其年轻力壮时,娶了年轻貌美的媳妇赵氏,婚后数月,赵氏身怀有喜,恰逢一股吃了败仗的山匪闯入家中,说是要借住一些时日,怎奈吴一枪进山狩猎未归,媳妇抵不住山匪的软硬兼施,二日,可怜吴赵氏被欲火焚身的山匪头子糟蹋了,吴一枪赶回家中时赵氏已是一息奄奄,吴一枪一怒之下要找那山匪偿命,山匪发现事情闹大了,惊慌失措钻入乌牛寨与吴一枪周旋,月余无果,吴一枪索性住在了乌牛寨,守住山口一边狩猎一边伺机报仇,那三间茅房何人所建不得而知,干脆就在残顶上加盖了茅草长住了。几年下来,吴一枪从一个棒小伙渐渐衰成了半小老头儿,再后来遇上了查五爷,还差点当山匪搂了火。

 查五爷在乌牛寨巡了三天,什么猎物也没发现,天空慢慢地乌沉下来,山林也闻不见雀鸟啁啾,出奇地静,应该是有一场大雪就要来临了,若是下一场遮山避日的雪,就有野味出来活动了。五爷决定在吴一枪家住下来。五爷与吴一枪商量,决定在未下雪之前,去集上多添些火药。

 集市就在望天畈中心地段,步行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但从乌牛寨下来就有点远了,首先得跨过畈中间那条河,才能上得驿道,顺驿道一直往东,约摸两袋烟工夫也就到了。集市不大倒也熙来攘往,针头线脑镰刀斧头一应不缺,店铺不多但基本能满足乡人所需,一家名号“华光佳酿”的铺子很扎人眼。五爷摇摇身上空空的水壶冲吴一枪眨一下眼,吴一枪眉眼一弯,回五爷说:来二两?来就一壶! “华光佳酿”老板不在,吴一枪冲里面喊:三斤,来客了,打酒!只见里间门帘一挑,伸出老板娘花枝乱颤的头耒,笑的能看见皱子里的脂粉泥。吴一枪醋了脸,你将三斤支开躲在后面干什么?不是又有了小白脸吧?老板娘掀开门帘脸就乐的真个是一枝花了,拢了头发翘起兰花小指嗲道,真没有,你别老冤枉良家妇女,不信你看我藏了谁,说着疯话一边搂开围腰让吴一枪看,要不要验验身子?吴一枪收住一张嘻皮的脸,递过五爷的水壶说:给五爷打满了,老板娘也收住嘻哈,一本正经地给五爷打酒,五爷付了铜板出了铺子,吴一枪乘手在老板娘脸上摸了一把。

 刚转过街口,五爷一把拉住吴一枪问,就刚才,你注意到里面那个杯子没有?吴一枪一愣,什么杯子?五爷说,就在柜里架子上,旁边不是有个花瓶么,是有个花瓶,吴一枪说,正因为花瓶大抢了酒杯的风头,才不显眼,五爷分析道,你想,一般人家酒杯不放在厅房,何况是搁在那样一件古色古香的博古架上,难道仅仅是配个摆件在那里么?经五爷这么一说,吴一枪“吔”了一声,你也听说过九龙杯?五爷说:方圆百十里也就出了一个赵文楷呀!赵三斤是有贩过古董,但只听说只赔不赚,那是古董?吴一枪有些难以置信,直到不多日后再去打酒,吴一枪特留意了一下赵三斤那个博古架,发现五爷说的那个酒杯不见了,花瓶还在。

 九龙杯?吴一枪对这事儿不置可否,至今几百年的东西还有可能留在望天畈?吴一枪想都没想过,就像没想过能宰了那害了自己婆娘的山匪一样,几率微乎其微,更别说堂而皇之地摆在赵三斤家里,而且是特显眼的位置。当然了,吴一枪并不知道,在距望天畈二十多里的泗流山脚,也出现过同样的酒杯。

 吴一枪也懒得去想,虽是乱世,混沌乾坤,英雄所作之事无非两种,要么浑水摸鱼中饱私囊,要么铁下心来攘外安内。当然还有一种纯粹兴风作浪,比如山匪,他们简单到只为有个嘴肥腰圆身边有婆娘。

 乌牛寨地处安徽潞安州西部,属太湖华光村辖,方圆二十余里,乌牛寨占了三分之二,森林密盖遮天避日,是个五禽六兽的世外挑园,之于此,每至数九节令,猎户成群结队进山,东沟西岭两大去处,时而有一两声吆喝,那是暗语,有不同的喊法,不几秒钟就有火铳“嘣”一声响,火铳枪药出膛至目标,若是闷响,必中无疑,山里即是一片欢呼雀跃,若是有山野回声必定是漏了猎物,也是一阵相互指责和叹息,惹怒了的枪手必又装一杆药对着大树或天空猛放一枪以泻心头之火。

 泗流山那株山楂树终究经不住数九寒风终于掉尽了最后一粒干瘪的果实,放眼一望远处的将军山也几无绿色,云霞般铺在山上的枫叶也早已隐藏了当秋景致,司空山蒙在东边的霭气里,影影晫晫。

 赵三斤猫在司空山下云环酒馆也有些时日,背囊也日渐瘪了,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待到月黑星稀,又摸进了司空山,但见峭壁下已悬了两根吊索。一看这情形,赵三斤两条腿又有点筛糠了,有人来!嘀咕一句,心又不甘,说好的今天来取货,难道是店家作了鬼?稍稍稳住两条乱颤的腿脚,又听壁上有软塌塌的物件坠地声响,探近一摸是空空的羊皮囊,再摸有一把双刃刀插在其中,奇利的刃锋在微弱的星光影衬下,闪入赵三斤眼里也是一道透骨的寒光,此处爷不能留,侍猛一拔腿,吊索顶端有一个声音说:“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这声音也有些透骨,像地上那双刃刀的寒气,赵三斤一个趔趄,刚稳住的两条腿又不听使唤了。

 赵三斤跌跌撞撞回到云环酒馆,心里还在惦着那梦里多次见到的熠熠生辉的九龙杯。

 查老大近来无茶可贩,每日晃悠晃悠上得山来,为冬日备些薪柴,再挑去市上换个三五斤洋油,或是八十斤砂盐,若大雪封山,小村庄唯一的一条出山小路也就封了,路封了何谈出山换粜。一个冬天若或加个倒春寒,不有个三五十天时日,没有洋油可以早睡,砂盐可是少不得的。

 这时日,查家垸多位乡儒贤能,大半就聚在了龟形坳后查氏宗祠编修家谱。

 泗流山山北、山南均属一派宗亲,山南有“冠武堂”查冠月为代表的家族,与山北(查家垸)龟形坳,也就是查氏宗祠同为谱系。

 话说大雪节那天在查家垸演出过的戏班,此时已停靠望天畈赵家冲,稍作停歇,在冲口的演马场拉开了阵势。戏班子看中了赵家冲的演马场,赵家冲的演马场也适合戏班子,班主江河浪一入赵家冲就舍不得走了,当即吩咐一班人马安灶升烟驻扎下来,旋即顾不得路途劳累,牵出心爱的枣红马“驾”地一鞭拉开了热身架势。有好事者立刻报与赵家冲族老,不过盏茶功夫,赵二爷便拄着竹拐颤颤巍巍来到演马场,冲戏班子发话:“何方侠士,也不与老朽招呼一声,这是要摆场了?”江河浪闻声下马,双手一辑:“这位老爷子,晚辈江河浪,失礼了!请恕情礼不周,明日定到贵府拜访,今长途劳顿,容我等稍歇一晚可否?”继而话锋一转道:“本草班练得几个小杂耍,劳您老明天到个场喝声釆,晚生定当使出平生绝学,不至让您老扫兴就是!”赵二爷看这江河浪一脸诚意,也就没作难人家,允了这场把戏活儿,江河浪自是感激有加,一夜无话。

 赵二爷终究没看成那场精采的把戏。

 尽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朦胧中听到有人喊救火,屋外有纷沓的忙碌声响,赵家冲的狗齐齐地狂吠起来。赵二爷打开窗扇,是冲口演马场,像是草垛着火了,火光冲天影出忙乱中打水救火的人影,隔得远也看不甚清楚,赵二爷只惦着那把戏,烧个把草垛不算啥。慌忙中擦了把脸,这时天空刚隐去了最后几颗星星,放亮了。

 赵二爷急急赶去演马场,只见场中一片乌漆麻黑,哪里还有戏班的影子。赵二爷有些急,颤颤地一跺脚:“这是么解?”有刚灭熄火未走的告诉赵二爷,江河浪跑了,一应杂耍道具都在这堆灰里,只带走了一只猴子。赵二爷又一跺脚,返回家中。

 赵二爷开了锁正要进屋,往日厚重的朱漆门忽然变得有些轻飘,再一推不想门里露出一张胳腮大脸,吓得赵二爷一个仰八叉,“我的个爷,你是谁?怎地进了我屋?”只听那胳腮胡一裂嘴巴:“二爷,你把我忘了?我是三啊!”“赵三?你不是死了么?”赵三说:“二爷,我没死,那是我那婆娘咒我呢,我出去了一趟”,这一说,赵二爷一眼扫到赵三鼓鼓的前胸问,“找到什么了?”赵三一缩身,没什么,却差点没命回了?

 赵三这次出门三月有余,当初厚实的行囊,回赵家冲时差点只剩了裤叉,若不是勒的紧,也被强人扒了。

 赵三跌跌撞撞往回赶,天太冷了,想有堆火取暖,不想刚踏入赵家冲,就见演马场灯火通明,地灶尚在冒火,

 赵三顾不了头腚,猴急急拢到跟前,不多时鼻子痒了,慌忙一把捂住,忽听得帐内有人说话,轻手轻脚凑近了,扒开帐篷一条缝,见里面一黑脸大汉正在把玩一件酒器,赵三揉了一把双眼,发觉这东西很眼熟,难道是第二只九龙杯?赵三一哆嗦,顾不得大冷天拎了裤子急急抽身,

 天吔!又见一只,难怪司空山上被人抄了个稀烂,原来什么路做灯芯水注油,全是遮盖,真东西早已流入民间了,想到这,赵三又一个哆嗦,搞。

 果真,赵二爷对江河浪那场想象中精釆异常的把戏不无遗憾,全因了那场无来由的大火,其实也是赵家冲人人心知肚明的不是很奚跷。谁让赵三回得这么巧呢!

 冬天尽管漫长,终究经不住细细的春风一吹,泗流山阴坳里最后巴掌大一块雪也无了踪影,山上山下已有了迫不及待的花蕾,路边的草芽儿也打了个长长的吹欠伸个懒腰,不小心拱破了土皮——春天被查家垸的炊烟引得荡漾开来,牧童的竹哨吹的很长,将查家垸引吭啼晨的鸡唱也比了下去,小溪里的水更清了,几只画眉在溪边嘻戏,尖亮的啼鸣从溪头婉转到溪尾,溪尾入口是彭家河,彭家河往西经过七里山崖汇入百丈河流向不知名的远方。所以说,查家垸对面那条小溪也就是百丈河源头之一了。

 查老大憋了一个冬天的腰身也活泛起来,早早地就将周遭三县的茶园情况摸了个底,开春在五九,好茶天天有,查老大铆足了劲,今年再跑一年,把老四的婆娘接回来,明年就可歇歇了!

 查五爷收好土铳,也忙着给房子换了一遍茅草,瓦屋檐茅屋脊,五爷将屋脊上了三层,春天是来了,雨也就来了,没有点雨还叫春天?那些含苞的花蕾没有一场春雨的浸润,是不那么急着开的。五爷极爱花,房前屋后栽得横七竖八,五爷种花只为赏花,结不结实并不重要,一个与土铳猎物打交道的粗人怎地就与花结了缘,说来又是一个故事,一个让五爷一辈子也放不下的故事。

 彭家河有尾燕子洞,有位仙道朱师云游至此,发现此处山青水秀风景宜人,便将洞内收拾一番,备些石灶石桌石凳,安下家来不走了,朱道本有家室,怎奈兵马年月逃散了,

 一晃三年。

 查五爷在安徽见有一女,与道士描述极为相近,遂报于朱道。

 朱道急急去寻,也该是天不绝人,那女果卖真是自己失散两年的女儿花桃。道士见女儿已有安身之所,况且自己借居石穴,也不便接女儿过去小住,只得千万不舍原道返回,只有心里默默祈求上苍保佑。

 倒是查五爷每年冬天都能见上花桃,此女怎地就出落得……,五爷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的绝世容颜,尽在心里为这女子捥惜。朱道士当然不知道,花桃当年在霍山与寻父的母亲走散,形单影只,孤单无靠,只得将山火灰烬抺在脸上,悽惶惶走进了一个叫九石(dan)冲的小村子,遇上了砍柴的何四,何四将花桃带回家中,待出浴更衣入得厅堂,我的个天哩,惊得何四半天收不拢嘴。

 第二年,查五爷照旧扛起土铳邀上吴一枪,追着一只麂子赶进了九石冲,方听说花桃过的并不好。原来那何四是个赌棍,已输得家徒四壁,正在被人打花桃的主意。五爷一听气的七窍生烟,揪住何四一顿狠揍,拉起花桃回到彭家河,交于朱道士,父女相见,四目尽是泪。第二年,花桃与五爷家大公子尚文完婚,隔三年育一女小狐。再隔三年,尚文被抓壮丁,一个弱草书生被强行赶上了战场,小狐八岁那年,也是冬天,一个阴冷的午后,尚文的老东家收山货来到查家垸,告之查五爷尚文殉国,尸骨无存。五娘闻此噩耗当晚就投塘寻儿去了,五爷悲催至极但看在留下的花桃母女孤苦无靠,硬是撑过来了,但人整个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好在查家垸家风尚品,一家有难四邻相扶,花桃母女才不至受饿挨冻,勉强将本已孱弱之身保住,屋子里也慢慢听到母女的笑声了。

 赵三闲了数日,他那婆娘整天搂着那两只九龙杯睡觉,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江河浪找上门来。其实这婆娘是担心有余,江河浪绝不会傻到又回来送死,再说赵三是在外撒子不少银两,但绝不至于将这宝物兑出去,赵三有一个宏大的愿想,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咽了回去,婆娘一问再问,是不是给咱家起幢高楼哇!每每说到此处,赵三总是抿了嘴巴诡密一笑:这事儿天知地知我也不知,或许时日到了你就知了,赵三婆娘见再问也不会有下文就作罢了。

 泗流山下查家山,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村落分散一二百户人家,多为查姓,当年自江西瑞昌迁徙至此,落山南龙形山两侧。查家山查冠月是远近闻名的富户,家中骡马成群,良田百顷,开一武馆曰“冠武堂”,学子家丁数十人。进三重大院落,一重住家丁弟子,三重住着三房太太,正房中间是演武厅,刀枪斧戟棍齐刷刷地立于两旁,正中上首虎皮龙椅,壁挂猛虎下山图。查冠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此设宴比武,当然属本堂切磋不掺外人。当年有一武师慕名来到查家山,见一扎篱笆老者便施礼问路,答曰冠月师傅访友未归,随手扯起几株小树几掌削了又三拳就栽稳了篱笆桩,访者一见大惊,查家山藏龙卧虎,不好造次,赶紧回了。访者当然不知,扎篱笆老者就是大名远扬的查冠月,此事一时成为佳话传于乡里。

 查冠月此次得好友相邀,至潞安走一趟桉油生意,归至半途巧遇落魄艺人江河浪,一番推杯换盏,江湖浪泪眼嘤嘤诉说赵家冲的遭遇,查冠月听后一言不发,心里着实为江河浪鸣不平,怎么就有如此歹人,全不把江湖道义当回事,临别只对江河浪说了一句话: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二年春天,一个桃红柳绿的日子,花桃上山打柴,一脚踩空跌入山谷,醒来见自己睡在一张烂烘烘的木板床上,床头放了一碗红薯稀粥,一个头发蓬乱的男人正在地上忙着切猪草。花桃身子一紧,怎么又遇上了何四?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你想把我怎样?蓬头男人抬起一张黑脸,嘴一动下半张脸的胡子一撮一合:姑娘,你是釆药还是砍柴?……可摔得不轻呢!听他一说,花桃才想起活动一下,发觉全身都不好使唤,再掐一把大腿,还好没事。那黑脸男人放下手里的铡刀:姑娘,你是脚踝扭了,肿得像小麦粑哩!他这一说,花桃赶忙又动一下双脚,是右脚肿了,痛得噝噝钻骨。花桃有些生急,这下可好,小狐放学回来没饭吃,自己这样怎么回去呢!斜起身子急切地扫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黑脸看出了花桃的用意说:“姑娘莫急,你是哪家人氏,先生是谁,我给你送信让他来接你,可好?”也只能这样了,但花桃对眼前这个男人留了个心眼说:“你只要到泗流山北查家垸找查五爷,他会来接我”。……

 春天自是桃花开放时节,桃红李白好一番别样景致,景致是生给人看的,桃花沟的桃花只为两个人开,一位是身处其境的燕子洞洞主朱道士,一位是黑檀贡扇现在的主人查老大,稍有间歇,查老大会走进桃花沟,邀上朱道士赏桃花,二人齐力搬出石桌石凳至洞口,缤纷的花似是一夜开的,蜂飞蝶舞其间,品茶品花品闲瑕,每每道士都稍带问及黑檀桃花贡扇,查老大均答人可损,扇必留。朱道又问令尊可安好?查老大也答扇就是他老人家的遗念。

 朱道心下安稳,再与查老大说起那把扇子—— 当年,司空山下刚拜别师傅,回乡省亲,路遇一猛汉,说是一家大小被贼人收买路钱,本想不生是非,却被贼掳了婆娘作抵,欲狠敲一杠,吾身驸一物也值些银两,不料贼人半途变卦,一再换着法戏嘻与我,其意是想占了我那婆娘,怎耐儿小不便与其动武,只得将此物变些碎银,将小儿安置了,再去救人。说完汉子从后背取出一把黑乎乎的布包,里面是一把黑檀骨折扇,汉子说,道师,这是贡扇,有些年头了,不管价值如何,您老就当作一回善事,只要救下我那婆娘,日后定作报答。朱道安抚一番,取出身上仅有的五两纹银交与汉子,带了那把黑檀贡扇回到霍山老家。

 朱道回到家,发现气氛不同了常往,山野里迷漫的是硫磺火药硝烟青郁不再,断壁残垣尚有余烬未灭,偶有钻出一两声嘶吠的老狗,也是拖着焦糊的尾巴,惊恐地望向朱道士…… 这是怎么了,朱道带着满脸的疑虑,不想听到远处爆豆一般的声响,这才发现背后有一只手在扯他的衣袖,转过脸一看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小姑娘,黑花脸,黯淡的眼角泪痕拖到了鼻凹里,正一脸乞怜地看朱道士手里的包裹,是饿极了,朱道迅极掏出兜里的麻糖,孩子狼咽完又瞄了一眼包裹,这才哇地一声大哭,从哭诉中朱道判断出,村子遇祸了,鬼子投了炮弹,山桃和他娘呢?

 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花桃,尚文的死也是朱道心头一痛。本来查老大是想撇开话题,但经不得道士那已有泪花的眼神,查老大知道老道这是又遇上难处了。 原来,花桃第二次遇上的那个男人,自从送了花桃至查家垸,当他得知花桃男人死了,不多日后,在一个星夜里来到查家垸,出于报答相救之恩,花桃留她吃了汤面让其返回,不料再过几日,那男人又来了,花桃觉出不对劲,这男人是动了心思了,花挑心里只有尚文,小狐也慢慢大了,无心再嫁,就将此事告知公爹五爷。这也就一个冬尾春头的事情,查老大自然听得稀里糊涂,当然了,查老大冬尾时考察茶园去了,春头忙到现在,屁股也没沾过家里的板凳,更别说五爷家花桃的这段遭遇了。朱道说,那人一定要娶花桃,花桃只怕又是一个何四,听花桃讲,那人每次来总是一身酒气,看来与何四是一路货色,香公,你说这事如何打理?两好友也无心赏花了,查老大沉默半晌,终于一拍石桌,躲!

 春至六九头,耕牛遍地走,查冠月家的骡马牛驴也从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马厩里分散到各自的岗位上,骡由识途老马搭上“冠武堂”字号货袋遣往各地,货单由管家亲自分发;牛的工作暂时是清闲的,但也需牧童指定,一天山北两天山南,有一块青草踏坏不吃,那么这头牛就要受罚耕地一天,余众继续吃刚抽嫩叶的青草,待到春膘起,田畈里就能听到佃户们比赛的鞭声了;驴呢,此时比牛更清闲,它们只管在田野里撒欢,管家懒得搭理,这些畜牲到了端午节后,就要蒙上眼帮“冠月堂”拉磨的,麦子熟了,难道让家丁拉这活不成!“冠武堂”分工明细,赏罚分明,谁要是没准时运回或者半道上丟了货品,下一趟管家会安排另一队派一条更精明细心的领队,领队可以是一头休假的老马,顺着原道去领货,居然也有找回上趟走丟的东西。如此这般,“冠武堂”能将畜牲的活路安排的如此详尽,对人,如家丁、徙弟,佣人,佃户到膳房哪怕只是一个拉风箱塞柴火的小佣,也是井井有条,看不出一丁点杂乱。

 这天,“冠武堂”上上下下被一张奇怪的字条惊慌起来,字条是在汉口线马队头马的袋子里发现的,管家在清点货物时,刚一启开,从袋里跳出一只活蹦蹦的青蛙,看这青蛙刚从袋里探出头,被管家一颗满脸坑凹的头吓缩回袋里,管家一探手过去,青蛙适应了光线“呱”一声蹦出来,落在了天井里,众人合力总算逮住,青蛙也无力挣扎了。管家将青蛙托在手上,是装货时粗心了?不对,这时节青蛙正是产卵时节,不可能逛到货栈去的,再说,这批黄豆是种豆,货栈一定精心保管,青蛙是怎么进去的呢?众人七嘴八舌也帮管家想,都不是所以然,厨房茶童送水路过天井,见十几颗脑袋都在摇摇点点,叽叽喳喳,扒开人群一看,管家手里的青蛙四脚扒拉,这么大一只青蛙呀!煮了吃了,甜着呢!话是这么说,管家还是将青蛙翻了个身,这一翻不打紧,青蛙肚里是硬的,管家吩咐划开青蛙肚皮,里面是一张四折字条,字条外面裹了一层黄腊,剥开黄蜡终现字迹“是我的什么时候是我的”?看得众人云里雾里,管家吩咐众人散去,将纸条妥妥保管待冠月回来便知。

 赵三婆娘搂着两只九龙杯,也不让人碰,像极了抱窝的母鸡,起个夜床也舍不得,男人莫明地燥,活宝还不如两伴玩意儿,这天下还有这等婆娘?自打两口子那一回家常,特别是男人说的最后一句和那诡密的笑,这婆娘也想过,除非我死,这两宝不让你动的,是我身上肉,你割试试?赵三也在婆娘近乎神经质的举动下,一门心思侍弄三亩薄地,从此也打消了再去司空山的念头。

 查冠月回到“冠武堂”,管家交上那张字条问东家:这是怎么回事?全家上下想不出,你看看这是不是货栈特意放的。冠月一看字条,立即想到一个人一一江河浪,并如此这般交待管家,不要外传。

 江河浪此时正借宿在一个叫三里畈的小镇上,当初携在身边的那只老母猴经赵家冲一劫,成了江河浪唯一依靠。戏班解散后,江河浪也不想去哪,只待这只风雨相依的猴子帮他赚足了盘缠,再等等冠月师傅那也许永远也等不到的回音,解散戏班迫不得已,首先,赵家冲那把无名大火折损了这个强壮的河南汉子,只听说入侵倭鬼气焰不再张狂,家人也未传出丁点消息,大抵也快浪尽风平,这么想着,心里稍稍平静,冠月师傅,你说的是一句禅语么?

 花桃接到大伯的传话,急急卷了衣衫带上小狐准备出行,五爷万分不舍,自尚文一去,花桃孤儿寡母的,逃不了岁月风霜的刀子残剥,自已虽有一根土铳,但也不能守住过个风雨飘摇的家了。那酒鬼依旧三天两头地来查家垸,五爷也耐不住死缠,当得知大哥施了花桃不菲的盘缠,也急急答应酒鬼,三日后,你娶花桃吧!哎……

 这三日,酒鬼并没有离开彭家河,虽是酒欲烧了心,但有些明白,查老五怎么就突然那么爽快了,花桃也大门不出了,小狐不见了,一串不对劲时时提醒着一双朦胧的醉眼,这双醉眼在喷火,想一把烧死五爷的怨火,老东西,为什么就不成全我?为什么?我有那点不好,若不是乌牛寨一祸,说不定此时已是营长团长了,死婆娘你真的害了我,你要是顺了我,我会带你出山去享福的,若不是你的死骜,我也不会动粗,你男人…… 不想了,过了明天就好了,先去找点吃的。酒鬼刚从老虎洞钻出来,就听“䨻”一声响,眼前的柿子树哗啦啦扑向洞口而来……

 酒鬼有名李秋葵,因嗜酒成性被乡人唤作李酒鬼,日子久了慢慢省去姓氏直呼酒鬼了。

 花桃跪在峰云寺观世音佛像面前,双手虔诚合十,口中默念:救苦救难的娘娘,我是身陷绝困的民女花桃,今有一事相求——有一酒鬼整日里馋猫心不死,欲娶民女为妻,但这人生性不善,民女以为此人并非可托终生之人,又不能回绝与他,民女已从二夫,唯尚文深念,实不曾想三嫁,却怕遭祸,心中徬徨忐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幸有族伯能送民女出逃,不知此次是否安顺,望娘娘道出金言以渡世间苍生……念罢,手抻笠筒摇出一支,但见笠文有诗一首:此去前途万事通,心无旁骛一点红,人间有过真日月,来年尽享安福亨!

 花桃手攒签文回到查家垸交与大伯拆签,查老大见此签文心里一惊,花桃有此一劫难逃,但又恐花桃心下焦燥,这签怎么拆解呢?待抽了半袋烟,方给花桃说出签文的原意,但深了是天机,自已也不知花桃此去是怎样的劫数。正左右为难时,小狐来喊娘吃饭,查老大尽是嘱咐:桃女啊!出门在外多留心,找到你娘就不要回来了!老五有大家照应着不碍的,对了,那扇子你就让小狐带在身上,切记!切记!花桃当即扑通一跪,“大伯恩公,花桃就此别过,日后定当报答,” 忙拉住小狐说:“孩子,大爷的恩情你要记住了,若娘此去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回来给两位爷爷尽孝,娘指望你了!”小狐一脸天真地看着娘和大爷,却不知道等着她们母女的又是怎样的悲情日子。

 江河浪在三里畈又住了些时日,终究没等来冠月师傅的回话,心里切念之余也就作罢,卷了铺盖细软欲回河南,一路跄踉往北,行至麻城能仁寺,脚也累了,打个尖罢。天下也就有这么巧的事,巧到让江河浪措手不及。在能仁寺吃过斋面,正想和衣小寐,眯忽中听到有人喊:“大胆狂人,快放下包袱,想走?先吃我一掌,”但听得“噗”地一声“哎哟”,江河浪奔出寺院一看,怎么是你?冠月师傅!查冠月一指倒在地上抽搐的贼,你看看他包袱里是什么!江河浪近前一摸,天哩!九龙樽!转脸颚然了:“这是我的?”冠月道:这厮打赵家冲来,欲往汉口,吾见其行色有异,便要问个详尽,但这小贼想逃,被我一掌拍下,包袱里若是你的东西,快拿了回家吧!说罢,一脚点地,人已到了五丈开外,江河浪看的是目蹬口呆,连声道谢也忘了。

 朱道师弃了燕子洞,云游四方。

 花桃携小狐依然往霍山寻亲。

 李秋葵在老虎洞口趴了一天,待天黑没了动静才敢伸出一双无影的爪子摸索着找路,明明白天瞄好的方向,此时已漆黑一片,星星也眨巴着忽明忽灭,上弦月早已溜到了天边。李秋葵的爪子突然摸到一堆东西,吓得缩回,怎么粘糊糊的,把手伸到鼻子跟前一闻,是血!妈呀妈吔!李秋葵吓的一个踉跄,绊倒在那堆东西上,身上似有万箭穿心……

 老虎洞在彭家河最高山驼背岗脚下,漫漫驼背山隐藏着不计其数的山洞,这些山洞长年被野兽们穴居,各自为营。查五爷偶尔来此,寻些猎食。

 赵三婆娘死了,手里紧攒着一只穿了底的酒杯,她是死在望天河里的,赵三回家时婆娘停放在赵家冲稻场,赵三抖搂着手里的干瘪背褡,只是干嚎。

 第二天,望天街上不见了“华光佳酿”。

 彭家河老虎洞口,清晨的冷气冻醒了李秋葵,身上火辣火辣地,一个激棱方才发现身边一头淌干了血的豪猪。

 李秋葵架起野火,那条二三十斤的豪猪被胡乱填进了肚子,体力也慢慢充沛起来,他猛地想起今天是娶花桃的日子,赶紧擦尽身上血渍,揉了一把草药,急急去接“媳妇”。当他心急火撩赶到查家垸稻场,发现这里所有人都用冷眼看着自己,多日的提心吊胆又被泼了一瓢冷水,查五爷正紧握火铳在稻场上转着圈,而此时的猎物当然是酒鬼李秋葵。

 花桃和女儿小狐刚出彭家河,此时正急匆匆走在燕子洞下的羊肠小道上,抬头见燕子洞飞出几只蝙蝠,心里突然想起父亲来,父亲去了哪里呢?花桃想进洞去看看,哪怕有个珠丝马迹,想想父亲生性喜静,再说自己赶路要紧,等到甩了那该死的酒鬼,再回来看他老人家罢这样想着,又往前赶。小狐嚷嚷:“走累了,娘”,花桃手指桃花沟尾方向对女儿说:“乖,到了前面凉亭喝口茶,也歇歇,”小狐来了劲头,挽住娘的手又蹦又跳,花桃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泪溢满了眼眶,要是尚文能看到这可爱的孩子,是多么……

 吴一枪闲来无事,乌牛寨的猎物经一个冬天的捕杀,消失殆尽,索性提了土铳瞎逛。翻过

驼背岗,顺彭家河而下,入桃花沟。

 听五爷说起多少回,桃花沟的春天如何的美,今儿个倒要去看看!

 天色慢慢阴了下来,起初是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紧跟着起风了,桃花沟的桃花在风中摇曳起来,花瓣像雪片随着一阵猛似一阵的风漫山飞舞。天空最后一丝亮光天狗吃了似的,大地黑沉下来。燕子洞里的蝙蝠抱成一团,啾啾声在空旷的山洞里盘绕,似摧命的哨音……

 吴一枪身子一紧,要发山洪水了,凉亭在哪里呢?正寻思间,雨点就下来了,豆大的雨点。吴一枪倒提土铳,睁圆了一双火眼。雨点多起来密起来,被风一吹一阵猛过一阵,山溪水漫起了。前面有一座石桥,隐隐看到了雨中的凉亭,濛濛地灰黑中透过一丝寒气,吴一枪顾不了哪么多,几步穿过石桥,刚到桥头,听到前面喊救命,听声音是个女的,很耳熟,紧接着又连喊了两声,还有孩子的怆哭声。

 吴一枪几个跃身进入凉亭,雨在眼前嘎然而止,然而印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少妇倒在血泊之中,一黑脸匪徒正向少妇身边的少女张牙舞爪猛扑过去。

 吴一枪将土铳对准施暴的匪徒,扣动了扳机,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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