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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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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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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偷钓人”

东边天上露出微微的一抹曙色。山静静的,水悄悄的,树木默无声响;都似乎还没睡醒。山腰间的鱼塘边,一个身影曲膝盖而坐,手握钓杆在垂钓。一会,那身影将钓杆向上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大头鱼便落到手里;随即,放落钓杆,不久再一提,又一条大头鱼甩动着尾巴,脱离了液体的世界……不到一刻功夫,那人睑上带着惊客的神色,一手提着四条又大又肥的大头鱼,一手拿着钓杆,急勿匆地走了……

山脚下,徐二公从他的房舍里走出来,迈着大歩,自村后的山脚往上爬。一位骑在牛背上的伢子拦在路边,叽叽呱呱地告诉他一个消息:刚刚不久,有人从他承包的鱼塘里钓走了四条大头鱼,提着朝南边走了。说完,又从自已的屁股底下扯出了物证——一顶旧草帽。徐二公接过一瞅,帽檐朝下的一面清清楚楚地显现出四个黑色的毛笔字:“周旺财记”。

   “没出息的,你就当真要当那个‘钧发户’!”徐二公嚷道,立即掉转身子,一口气跑到村庄前面的公路边,钻进了开往区政府所在地的一辆公共汽车。

还在柳枝吐出黄绿色叶芽的时侯,徐二公心里就敲过了一番如意算盘:

去年全村各户不光都摘掉了贫困帽子,还有20多个脑子灵泛的专业户收入翻了好几倍。而自己家里的收入还翻不了一番,落后啦。于是,他改变一家五口守着承包的几块稻田、一片果林的状况,对劳力作了调整安排:分工干农活最在行的老大包种粮食,让客欢栽花种草、嫁接果木的老二专管果林,兼种中草药;叫两个儿媳妇开动两台闲在家里衣车,承包服装加工业务;他自己呢,则把村后的一口山塘承包过来,专门养鱼。从此,他起早贪黑围着这口鱼塘转,把这口原来荒废了的山塘,修整一新,看得比“聚宝盆”还要宝贵。这天早上,他正象往常那样,大步朝鱼塘走,却从邻家的放牛伢子嘴里,得知被鱼塘人偷钓的事。

徐二公与旧草帽的主人周旺财不同一个乡,但早就认识其人,在那多灾多难的年月,旺财经常偷偷提着钓杆,远远近近寻鱼塘钓鱼捞蟹,拿到集市上卖个价钱,成为远近闻名的“钓发户”。

徐二公赶来区镇派出所告状,所长回答说:“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抓紧査处。这样吧,您先回家等着,我们到时侯把结果告诉您。”

回到家里,大儿媳妇交给他几张“大团结”,说:他回家以前,邻乡的旺财叔来过,说话吞吞吐吐,临走时留下这四十元钱。他明白,这四张“大团结”是偷钓的罚歆,按当地的规章,钓一条鱼罚款十元,正好够四条的数目。

从派出所出来后,他仅在区镇进了一趟饭馆,旺财的罚款就已送到家了。所长为咱百姓办事,抓得真够紧的。想到这里,一种满意的神情从徐二公的脸上掠过,但眉头即刻又皱了起来:那周旺财偷钓人家的鱼,也不道一个歉,说一声不是,把四张票子送来就一走了事,显然不象有心改正错处的样子。照这个态度,旧病难免还要复发啊!

一位身穿干警服的青年出现在面前。

“所长,旺财的罚款送来了,可那态度……”

“徐二公,要说是旺财偷钓您的鱼,那可是天大的冤枉。”所长诡谲地一笑。

“这……”

“他去年就被评为邻乡的奔康致富标兵。您想想,他会稀罕您的几条鱼吗?”

“这么说,我交给所里的那顶草帽,是另一个周旺财的?”徐二公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是别人拿了他这顶草帽,钓鱼时作坐垫用,忘了带走。”

“哪个?”

“不瞒您说,这偷钧的人可不一般,他来自海外,名叫钱福隆……”

“谢谢所长!”徐二公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您为群众办事,太神速了。”

所长摇了摇头:“早上周旺财从集市上回来,见到钱福隆钓的鱼,就主动送来了罚款。等我九点半赶到他家,早成‘马后炮’啦。”

他说了事情的原委。

徐二公恍然大悟,旺财的吞吞吐吐,原来事出有因呀。

所长走了,徐二公有了一个主意,把全家召拢到屋里,吩咐开了……

日头下,山梁、树木、房舍的阴影,由西缓缓地移到了东侧。徐二公的老大没象以住那样下农田,口袋里揣着四张“大团结”,出村向南而去。老二也没进果林,拿着筝网朝村后走了。又过了一阵,儿媳妇缝纫房里的衣车声停了。客厅里,徐二公穿着一身崭新的灰色西装,扎了领带,坐在茶几边的沙发椅上,翻看着一本《科学养鱼法》。

“爹爹,钱先生请来了。”老大领着一位留着大背头,蓄着弯弯的一线褐胡子,年纪约摸五十开外的人,走了进来。

“徐二公,我是一个刚刚从海外回来探亲的华侨,您塘里的四条大头鱼,是我钓走的,向您谢罪。我外甥周旺财为了顾全我的脸面,没有把事情向您府上说清,望多加谅解。”来人脸上微微泛红,面对着老人鞠了躬。徐二公连忙站起来,扶他在茶几边坐下,给他递上一根带嘴烟,倒了一杯姜盐茶。

 “钓鱼是我从小的癖好,几年前那次回国,旺财就带我到您村后的山塘里钓过。不过,恕我直言,整个上午连野鱼也没钓上几条。”他呷了一口茶,“哦,闲话少说,今天―大早,我便起了床,见旺财早已动身忙他的事去了,我就提了他的钓杆……唉,谁能料到这样的荒塘也变成了‘聚宝盆’……”

“也难怪,这塘今年刚承包,以前从来没有人养过鱼。”徐二公插了一句。

“今天上午,派出所长来过旺财家。下午,贵公子又赶了来,先是把四十元人民币退了,接着就连拉带扯地将我领到贵府。”他的手微微地抖着,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迭钞票,递向老人,“我明白,对于一个从海外归来违犯承包规章的人,只罚四十元当然不够。这点外汇,是我钱某的一点薄意,请您老千万领情,多多包涵,平息这场官司。”

徐二公哈哈大笑,黑里间白的山羊胡子在脸上颤动着,连连地摆手、摇头:“钱先生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老汉罚的只是那些有意不守规矩,贪占别人便宜的人。至于您,只能叫做用老皇历看今天的故乡,这和偷钓完全是两码事。”他见对方已把外汇塞回口袋,语气才转平缓了,“我想,喜欢钓鱼的人,十有八九也爱尝鱼。像您这样的贵客,我过去是请不起的。可今天,一定要请您亲口尝尝我老汉养的鱼味道鲜不鲜,只是怕您讲客气,才囑咐老大事先不要对您明说。”徐二公把手一摆。

钱福隆还没来得及答话,早被老大一把从茶几上扶起。

进了餐厅,只见一张铺着白底起兰花塑料布的大圆桌上,十来个菜碗直冒热气,有清蒸鲩鱼、油炸鲤鱼、红烧鲮鱼、焖脚鱼、炖鯖鱼、大头鱼毛瓜汤、黄蓍党参蒸鳖鱼,辣椒炒饍鱼……,两个系着白腰围的年轻妇女还在从隔壁的房间里往桌上端菜,一个男青年提着洒壶,正把桌上的酒怀一一斟满。

一口酒还没进肚,钱福隆早被扑鼻的鱼香味儿醉了……

鱼塘边的垂柳又一度吐出黄绿色的叶芽,几只自远方归来的燕子在空中飞掠。徐二公傍柳而坐,抽着香烟,又在心里敲着如意算盘。一个声音把他从遐思中唤出来。周旺财提着一只塑料桶,走到了他的跟前。徐二公朝桶里一瞧,密密麻麻,尽是芝麻般大小的鱼苗儿,在清水中忽上忽下,穿梭窜动,旺财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老人展开信纸,几行方方正正的毛笔字排列在眼底:

徐二公:

去岁回国,亲见昔日穷乡沧桑巨变,饭香鱼美,感慨万千,原以为农村改行承包制,人皆锱铢必较,甚至有如那些敲诈钱财者。岂料您的一家,待我触犯承包规章之钧垂人,竟如此热情宽厚。此等人情,实为可贵。为表谢忱,今托回国观光之侨团,捎带金虎斑良种鱼苗约万尾,请公笑纳。

预祝年丰!

                                                          钱福隆

                                                           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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