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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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11日，老战友孔祥权的爱人王秀平走完74年的人生之路去了“天国”。老孔回顾几十年来夫妻相处的情景，觉得其爱人的一生似乎平平淡淡，却又有许多可贵的东西，最为闪光的就两个字：“爱人”。 于是含泪写了篇悼念文章发到战友群里，题为《爱人，“爱人”》
事情回溯到53年前。春节刚过，己在南疆服役4年后提干不久的老孔回苏北家乡看望父母。经堂妹牵线，在家里和穿着模样带有村姑“土气”的耕读小学青年女教师王秀平见了一面。三天后，老孔又在放晚学时穿着四个兜的干部军装赶往学校去见她。开始没见到秀平，只见学校就设在一间筒陋的民房里。校舍里排着十来张用旧木板拼成的长条书桌，高低不平，中间还张开着一道道缝隙；学生的坐凳五花八门，显然是各自从家中带来的；高在墙上的那块黑板上，布满了疙疙瘩瘩的皱纹；老师的讲台，是用土基垒建起来的，上面覆盖着一块蓝色的旧布稍作遮掩。然而，整个校室，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不让人觉得肮脏难受。校舍的房东也是一位青年女子，她告诉老孔，王老师送几个离校较远的学生回家去了。因为这里小河流较多，王老师怕孩子路上玩水出事，每天放学都送同学们回家。说话间，女房东似乎觉察到什么，心直口快地说：“大军官，我对您说句实情话，谁要是娶了我们的王老师，算是拾到一块金子了！”
天色己晚，正当老孔准备离去时，秀平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依然是几天前的那身穿着：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圆圆的脸蛋上，横竖着几道被风霜割破的裂痕；上身穿一件对襟花棉袄，下身着一条宽大灰色棉裤。与前一次不同的只是，鞋子上沾满了泥巴，头发也有些蓬乱。见面后，她带着几分兴奋地说起当天送学的事。原来，秀平顺途又去了一个未报名上学的学龄女孩的家，费了好一顿口舌，做通了家长的思想工作，答应明天就送孩子来校上学。短暂的接触中，秀平给老孔留下了敬业、朴实、有爱心的印象。后来又从公社文教办负责人的口里得知：耕读小学是王秀平白手创办的，不拿工资、补贴，只是和同等农业劳力一样记工分。而这所学校无论是对学龄儿童的动员人数、教学质量和学生家长的满意度，都是数一的。因为这所耕读小学办得红红火火，在全公社乃至全县都出了名，县里还专门让秀平到各公社去介绍经验……这次探亲，老孔和秀平只接触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从相识发展到相知相爱，确立了恋爱关系。同年秋季，两人便在部队所在地登记结婚。
婚后，夫妻过起了长达10年的南北分居生活。由于秀平表现突出，不久即从全公社20多位民办、耕读教师中脱颖而出，转为公办教师。而后两个女儿相继出生。秀平一边忙于教学，一边照顾全家老小，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然而，平时书信往来和每年探亲相聚时，秀平总是给老孔除讲一些高兴的事，从没叫过一声苦累。终于等到了符合家属随军条件，秀平调来广州当小学老师，两个孩子一同前来入学读书。然而没过多久，老孔那退休的老父亲不幸病故，家中经济所依靠的顶梁柱倒了，生活一下陷入了困境。当时，老孔夫妻俩工资加起来才100元出头，四口之家在大城市生活，处处需要花钱，老孔连一点存款都没有，安家时还欠下部队管理处200多元的债务。面对在困难，秀平安慰老孔说：不用担心，没有一个蚂蚁爬不过的山，再难也不能亏待了家里的老人。你爸己去世，你妈无经济来源，我们按月给老人家寄10块钱生活费。其时正值上世纪70年代末，老孔知道，10块钱足以维持一为农村人一个月的生活了。于是反问道：“那你爸你妈怎么办？我欠下的债务又怎么办？秀平回答：我爸有点退休金，我妈还能种地，过日子没什么问题，我逢年过节寄点就行了。她还悄悄告诉老孔，自己那些年她老家工作，还有点积蓄，可以用来还清欠债。老孔一听，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秀平作为刚从苏北农村小学调入南方大城市的教师，面对完全陌生的的环境，特别是教学工作方法和要求的完全不同，一时感到难以适应。为此，她拜老教师为师，虚心学习请教，由于自己文化底子较薄，往往要花比别人多得多的精力去完成教学任务。除了工作的重担，尚有家庭经济窘迫担子压在她的肩上。为把生活开支压缩到最低，她每天都是在放晚学后到菜市场去买那些下市的便宜菜。她多年几乎没有舍得吃过一个鸡蛋。有时早餐煮两个鸡蛋，都是让老孔吃一个，另一个切开分给两个孩子。而此时老孔的老胃病又一犯再犯，久治不愈。在老孔住院的日子里，她坚持每天晚上来回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给老孔送营养汤。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调养，老孔的老胃病竟彻底治愈。然而，接踵而来的是，秀平的父亲中风，生活进入半自理状态；继而其母亲罹患食道癌，身体一天天垮下来。秀平没有兄弟，一个妹妹随军去了河南省。秀平觉得，自己作为长女，伺候双亲责无旁贷。于1989年秋将父母接来广州治病养老。当时老孔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忙，出差多，两个女儿还在读书，全家老小六口的生活和教学工作的两副重担，压得秀平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硬是挺住了。一年后，其妹妹不忍姐姐如此辛苦，将母亲接去河南，可留在广州的父亲病情却越发严重，逐步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秀平精心照料他的吃喝拉撒，直至老父溘然辞世。
父亲逝世后，秀平经常感到胸痛，仍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27年前，时年的47岁的秀平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有鸡蛋般大小的恶性肿瘤。手术前夕，当学校领导和同事去看望时，秀平却说：“我什么都不愁，最担心的是耽误了学生们的学业，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就什么病也没有了。”在做完手术并坚持痛苦的30次放疗后，秀平又站上讲台，挥起教鞭，一干就是5年。而此时，一场更严重的疾病又向她袭来。原来数年的胸痛竟是冠心病在作怪，确诊时三支血管已严重狭窄，且不能放支架，只能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后又引发心衰，下肢水肿、腹胀，排尿困难。即使如此，秀平还在病体稍有恢复后又接着工作了一段时间，直到实在挺不住了才提前退休。正是这种强烈的责任心和对学生发自肺腑的爱，使秀平在教学工作中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深受自领导、同事和学生家长的赞扬，先后被评为“广州市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广州市优秀教师”。
秀平离开工作岗位4年后，老孔也够钟退休了。每逢夫妻俩上街走路，秀平从来不让老孔和她并行，即使在行动不便时也不让老孔搀扶着她一起走，说这样会挡着后面赶路的人，可能因此耽误了人家赶一班车。去年底强冷空气袭击广州，一次夫妻俩从附近市场回来，无意中看见小区门口那位保安大叔，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当时行走已很困难时秀平，回家后马上就将老孔的一件羊绒衣拿去送给他。隔日，又让老孔把一件刚买的、尚未穿过的棉背心送给他送了过去，使这位保安大叔感动不已……回想起这些往事，老孔由衷地感到：爱人处处“爱人”！
老战友啊，你拾到的真是一块金子！拜读老孔的悼念文章后，我特别赞同当年那位学校女房东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