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安居在县城区东郊,那里再往东延伸下去,便是桃南村。当今,随着城市扩展的步伐飞快,城区东郊早已成为了城区一部分;几年前,桃南村也成为了城区一部分,低矮平房被新建的高楼大厦所取代,满眼都是整齐划一的住宅楼盘,鳞次栉比的公寓,不少地方再也见不到昔日良田山水的踪影。村民们呢,大都变成了住洋楼的业主,再也无田可耕,倒是有多余的宿舍可出租。一年前以来,老杜因住房全面装修,租住着桃南村牛田大街西端北侧住宅楼盘19楼里的一个套间,成为了桃南村的“临时村民”。
老杜家养了条“牛高马大”的名叫“金牛”金毛犬,每天早上和傍晚,老杜像那些生活在这里养了宠物狗的业主们一样,喜欢牵着狗儿在宽阔的街道上溜达。一日黄昏,老杜牵着“金牛”走出楼盘,无意中望见前面街道远远处有一只真正牛高马大的金黄色狗儿,被一位双手倒背的老娭毑牵着,不紧不慢地向前迈动着脚步。老杜“金牛”虽大,不过八十来斤,可那条金黄色狗儿,根据老杜的目测,恐怕有七八百斤。真是奇了!老杜拉着“金牛”小跑着追上去一看,跟在老娭毑身后的,原来不是狗……“老娭毑,您牵着这条老黄牛到哪里去?”老杜微笑着打招呼。
“嗬,成天住在电梯高楼里,闷得慌啊。”老娭毑黑瘦的脸上荡漾着沟渠般的皱纹,笑呵呵地回答:“带着老友一起出来散散步哩。”
“老友?”
“是啊。”老娭毑指了指身边的金黄色老黄牛,说:它和我交朋友,一晃已经快三十年啦……
这条黄牛是老娭毑的丈夫老伯二十多年前买回家来的,从此和老伯一样,黎明出工,黄昏回家,虽然看似瘦弱,可力气却不小,耕田拉车,比身强力壮的水牛还强,受到许多左邻右舍的夸奖,不过有时也耍点小脾气。日子就这样在面朝黄土背朝天中一天天过去,黄牛也同老伯老娭毑一起慢慢变老。后来老伯因病离开了人世,儿子又去了异地他乡求学,家里只剩下这条黄牛和老娭毑留守在村里过日子。黄牛好像通人性,不再耍脾气,耕地拉车更加卖力了;不知从哪天起,老娭毑对老黄牛从喊“老牛”改喊成了“老友”……后来,桃南村城市化,村民们没田没地了,全都搬进了洋楼,左邻右舍都把家里牛卖了,只有老娭毑舍不得买,牵着“老友”住进了为村民们回迁安置新建的洋楼第32层的一个大套间。
“那电梯,‘老友’能够进得去么?”老杜问。
“当然进不去。”老娭毑答,“我专门在新盖的宿舍楼盘一楼面街的出租摊档租下一间,当做‘老友’的牛栏房。”
“那‘老友’吃什么呢?”
“青草,再加上买的饲料。这多亏了我那大学毕业后回村开店当小老板的儿子,他经常开着小车载我到东北方向远处的山郊去割青草。”老娭毑脸上闪现自豪的光彩,提高嗓门说,“有一回,儿子发牢骚:为这点青草,跑这么远的路,值吗?妈,住城区高楼养老牛,成本太高,还是把它卖了吧。我黑着说:你非要卖,就把我和‘老友’一起卖吧!嘿,嘿。儿子以后再也不敢说这话了……”
“汪!汪!”站在一旁等得不耐换的“金牛”给老杜下催促令了,老杜向阿婆挥手说拜拜,牵着“金牛”快步前行。不久,把头一回,目光里,一抹渐渐暗淡的晚霞映照下,跟在颤巍巍的老娭毑身后的那桃南村唯一的“老友”,步履缓慢,踉踉跄跄,看来随时都可能栽倒。
真是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啊!老杜心头涌出诸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