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桥荷花

    冯姨退休后，放着城里同儿子一起的楼房不住，回到仙桥村，住在开满仙桥荷花的山塘北侧旧屋里。

暑天，三爹在菜园子里忙活，突然晕倒在地，医生来看了说已经断气，家人赶紧准备后事。三爹的寿衣已经有了，寿鞋也准备了一双，只是还缺寿鞋花。

三爹的儿子志钢赶到镇上去找专做寿鞋的白婶，不巧白婶走远亲去了，只好悻悻返回。路上，他琢磨着，邻居冯姨退休前在殡仪馆工作，负责给遗体化妆，找不着白婶不如找冯姨。做寿鞋花，是做寿鞋的一道工序或一个部分。按祖传的老规矩，鞋面做好后，鞋底还要绣上莲花、玉树、金山、北斗七星和仙鹤之类。这些都需要先剪出纸样，描在鞋底上，然后再用彩色丝线绣上去。活儿说起来简单其实不简单。志钢找到冯姨，冯姨答应试试。

于是，冯姨动手剪了一副“仙桥荷花”绣在了三爹的寿鞋上。前来吊唁的人，都说三爹寿鞋上的花样真好看，比白婶的剪得好。

三爹出殡后，远远近近逐渐有人来找冯姨给剪寿鞋花，剪好后人家硬要给钱，说至少要像找白婶剪寿鞋花那样，每副给五角钱，理由是“白事不白”。冯姨便入乡随俗，但每副寿鞋花就收个一分二分的，以示不破规矩。来找冯姨剪花的人多，冯姨住的房子俨然成了一家店子。而去镇上找白婶剪寿鞋花的人日渐稀少，她的店子倒变得不像个店子了。

白婶觉得，冯姨的生意好是缘由仙桥村有仙桥荷花，风雨好，于是在仙桥村荷花山塘的南侧租了间房子开业，不料依旧是门可罗雀。

一天，白婶来找冯姨剪寿鞋花，说是给她娘家一个老表叔做寿鞋用。冯姨还没开口回应，白婶又解释说她自己剪的不好看。冯姨便给白婶了一副。

白婶临走前悄悄对冯姨留下一句话：眼下小生意也不好做，请往后多点关照。

白婶走后，冯姨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此不轻易给别人剪寿鞋花了。

来找白婶剪寿鞋花的人旋即多变了，人们看到白婶剪的寿鞋花和冯姨以前剪的寿鞋花几乎一模一样。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冯姨，冯姨笑了，说：“这是白婶看得起我呀！”

几度寒暑易节。来找白婶剪寿鞋花的人发现，她剪的寿鞋花慢慢变回了原来的老样子。这事传到了冯姨的耳朵里，冯姨皱了下眉头，估摸白婶几年前向自己要走的那副寿鞋花样，由于描的时间一久，大概有些破损变形了。

一天早上，冯姨匆匆来到荷花山塘的南侧的店子里，悄悄送给白婶几十副自己新剪的仙桥荷花寿鞋花样。

白婶高兴地接了，谢过以后，又随口一问：“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点呢？”

“我儿子要接我进城去住了，往后，仙桥村就你这一个店了。”冯姨说罢，转身看向满池盛开的荷花，显出几分留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