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父亲

在县城读高三的玲儿，离毕业仅剩半年了，却向父母提出要放弃学业，外出打工去。

父亲板着脸，一声没吭。

母亲眼里闪动着泪花，缓缓发声：“玲儿，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念书。娘的病不用你操心，你念书的话，娘的病就治，你不念书，娘这病就不治了。”

俗话说，知其女莫如其母。母亲懂得玲儿的心思。近几年来，母亲不知为啥患了一个奇怪的病，经常感觉头脑晕眩，尤其是躺下去或躺着翻身起来的时候，更是感觉天旋地转，要让人扶着才能一边喊着受不了，一边缓慢地试探着勉强躺下去或者坐起来。先后到附近的几个医生那里看病，有的医生说是气血不通，有的说很可能脑子里长了瘤子。母亲几番吃药打针都不见转。玲儿嘴里没说，心里怀疑母亲得了癌症，便打定主意出门打工，挣钱让母亲到城里的大医院治病；同时让弟弟有条件继续唸书。如今听了母亲的一番话，玲儿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开学那天，母亲照旧帮玲儿整理好上学的物品，陪伴着玲儿去学校。路过山脚下自家田地边的时候，只见父亲正埋头种地，似乎丝毫没有留意玲儿上学的事。

在玲儿的记忆中，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父亲从来没有送自己上过学，母亲却不知送过几多回了。父亲从小对自己只有严厉，没有宽厚。还给她立有不少的家规。例如：吃饭的时候必须坐在桌子边吃，不能到处走动；有客人或长辈来必须端碗盛饭，长辈没有动筷子玲儿就不能先动；夹菜的时候不能挑来挑去，吃饭吃得多少就盛多少，等等。尤其是玲儿考试没考出好成绩的时候，父亲还向她脸上扇过巴掌……想起这些，玲儿不由得转头回望，只见父亲正站在田里望向自己，还莫名其妙地把左手捂着他自己的胸部……

“娘，再走几步就到学校了，您就回家去吧。”眼看已到了学校大门，玲儿接过母亲手里的物品。

母亲摇摇头，一直走到校门大口，看着玲儿走进学挍，才放心地返回。

一天，母亲托娘家就在学校附近的三婶回娘家时给玲儿捎来生活费，玲儿接过钱，急切地问：“婶娘，我娘的病咋样了？我很担心啊！”

“哎，不用你担心啥的！你娘的身体好着呢！”三婶回答。原来，玲儿来县城唸书以后，她母亲来城里的大医院做检查，没有查出啥名堂，最后去看五官科，医生说是患了什么耳石症，让母亲坐在床边由医务人员扶着她左搖右晃几次，母亲的头从此就不晕了。据说是医务人员让她那脱位的耳朵复了位。

三婶讲完给玲儿带来的好消息后，笑呵呵地说：“你爹娘让我转告你，一定要安心好好唸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她和你爹好跟你享福呢！”

玲儿放下心了，转身返回课堂。

高考结束。玲儿在校舍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刚走到校门口，遇到迎面而来的三婶。

“玲儿，你爹娘让我给你捎话，暑假你就不要回去了，趁等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在城里打打暑假工，挣点钱买个手机，你以后要去大城市念书，如果想爹娘了，也好给爹娘打个电话。”三婶说着，递给玲儿一些零花钱，转身而去。

玲儿将信将疑，站在原地犹豫再三，还是返回了学校。

不久，玲儿在城里找了份到居民家做钟点清洁的临时工作，用挣来的钱买了一部“小米”牌手机。一有空就想给家里打电话，可她知道自己家没手机，只好作罢。这时，心里便生出几分对母亲身体的不放心。

打工快要结束的时候，玲儿惊喜地收到了湖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来。

还没进门，就从提袋里掏出录取通知书，大喊：“爹！娘！我考上大学了！”

只见母亲第一个从里屋钻了出来，玲儿不禁心花怒放，跟在母亲后面的是弟弟，却迟迟不见父亲出来。

玲儿不由得心头一凉，嘴里没说什么，两眼依旧向里屋张望。

“姐，你就别望了，爹上个月就已经去世了！”弟弟抽泣着说。

“什么？”玲儿瞪大眼睛看着弟弟。

这时，母亲一把搂着玲儿，号啕痛苦。

闻声而来的三婶向玲儿泣诉了事情的因由。原来那次父亲陪同母亲到城里大医院看病，没查出什么大病的母亲，考虑到父亲近来时常捂着疼痛胸部，一再要求他也顺便做个检查，父亲勉强照办后，却意外地查出了晚期肝癌。父亲得知结果后，为避免增加经济负担影响女儿唸大学，竟拒绝接受治疗……

玲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两眼呆呆地望向山脚下的田地，仿佛父亲还是站在那里，左手捂着疼痛的胸部，双眼望深情地望向自己。

玲儿早已泪眼模糊，却感觉父亲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