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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礼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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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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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西站

安庆西站


小时候,外婆常带我去寺庙。路上,我总能看到火车飞速地在高架上奔向远方,一边数着车厢一边猜想列车驶向何方。看着,数着,我的思念也乘上火车,以迅猛地速度奔逐着铁轨的尽头,妄想传递给独自在外的母亲。

我生长在农村,邻居叔叔伯伯大多在外地务工,母亲也不例外。每年正月,邻居们商量着去哪个城市打工,母亲在旁边静静听着,不说话。几天后,母亲骑一辆自行车去镇上,在镇上转公交车去安庆西站,乘车去往远方。她从不让我和外婆送到火车站,只让我们推着她的自行车回来。那次我在送别时不慎弄丢母亲记工的账本,为此她埋怨好久。

从和煦的暖春、绚烂的盛夏到微凉的中秋,每次听着四公里外传来的火车撞击铁轨的金属声,我都能猜出来这列火车有多少节车厢。慢慢数着,慢慢等待……等到了雪花飘飘的季节,远处铁轨的撞击声因临近过年不再轻便,我好似看到那车厢里不断散发出的归乡的迫切。我开始央求外婆带我去火车站接母亲。

小年那天,我终于在村里公用电话商店接到母亲的电话,便兴冲冲地拉着外婆赶向火车站。等待载有母亲的火车到来时,外婆总要在摩肩擦踵的站前广场捡一些矿泉水瓶子,放进我的书包回家卖给废品站。这座火车站很老很小,右边的公厕还是瓦房,地上已积满了水,行人踩来踩去,挑逗着倒映在水里的天上的星星。出站口全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售票厅早已排起购买返程票的长龙,一开口是阔别已久的乡音。

出租车、中巴车、小客车司机纷纷吆喝—— “石牌的,石牌的,差一个人,走了啊;源潭的,源潭的,马上就走……”

顽皮的我也跟着后面呼喊“马庙的,马庙的,回家了啊!”

吆喝着,盼望着,母亲终于出站了……

后来,我独自踏上火车去往他乡打工。夜里等孩子睡着了,妻送我来到火车站。此刻的火车站还是人潮拥挤,偌大的候车室没有一个空位可以歇脚。大厅里吵吵嚷嚷,每个人都提着沉甸甸的行李,挂在脸上的表情也是沉甸甸的。我们焦急又不舍地等来了列车进站,只见那列车用灯光撕裂黑夜,卷起的风浪让雪乱舞……

列车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告别的声浪突然惊醒。月光凝固着,却凝固不住家乡在我的脚下缓慢移动。我眯着眼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建筑物,看到了城市里的光线交叉映在邻座乘客的脸上,映出了他心里的孤独,细细打量,那孤独下面竟隐藏着希望。听着耳机传来的音乐“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上帝,我已远离一百里,两百里;上帝,我已远离三百里,四百里;不知不觉我便已离家五百余里)……”我的留恋此刻被凛冽的寒风割的四分五裂。

那天,手机弹出家乡的新闻:“安庆西火车站更名为怀宁站,新建高铁站于年底开通运营”,我看到后思绪万千,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列车运营前方到站怀宁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我正惆怅着,妻发来视频聊天。妻告诉我,孩子暑假在外婆家每天看着不远处高架上一辆辆高铁跑来跑去,要是看见有高铁进站他就拍手,等高铁又驶向远方,他默不作声。

“爸爸,车……车,回,回……”咿呀学语的孩子在视频那头打断道。

“哎,回家!爸爸年底就回去。儿子你从今天开始数数,数到一百五十,爸爸就到家了。好了,爸爸要去工作了。”我笑了笑。

妻恋恋不舍:“你先别急着挂视频。你一个人在外地注意身体,年底坐高铁回来吧。新建高铁站在外婆家门口,下车就到家了。别舍不得花钱,有你在,才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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