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散记：人在草木间

初来杭州，我时常迷路，甚至时常在我住的院子里迷路。院子是个以一朵洁白的莲花造型的喷泉为中心，向周围放射出九条道路的同心圆，每条道路都通向不同的门，道路之间又有小木桥或者石径勾连。院子里种满了高大的树木，这些树枝繁叶茂，参差互映，院子的天空和出口就都掩映在了这些绿幕浓荫之间。我时常疑心这个院子的设计师是从法国来的，仿照了巴黎的城市设计，导致我在他乡生生有了在异国的感觉。但我知道，我的迷路除了因为我的路痴，更是因为这些树的缘故。

树，是的，到处都是树。走出院子，沿着小区的绿色树叶装点的围栏，穿过车流滚滚的十字路口，就会拐进另一条绿茵步道，仿佛进入了草木深深的林间幽径，两边的树冠浓绿深碧，清风徐来，将几米之遥的主干道的喧嚣和热浪隔离了开去，让匆忙的清晨多了几分沉静和从容。

如果说这个美丽的城市里有很多树，毋宁说这个城市坐落在美丽的树林之中。日日行走在这些草木之间，我不由得开始了对这些树木的钟情。最先认识的树是栾树，它就长在十字路口的中央。江南的天黑的早，一个人走进暮色中的人潮，就看到它远远在路灯下守候，一半是金黄的花朵，一半是红色的果实，风铃般挂满了全身。它的美如此灿烂和醒目，仿佛一团盛放的火焰，让这个原本微凉的夜色莫名地有了温度。遥遥与它相望，让我想起山海经的开篇：“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红灯变了，我也不急着赶路，我就站在街角，举头端详着它，周围的一切车流和人群仿佛都隐去了，都静寂了，四海八荒，此刻只有我和这棵栾树相对，我们前生前世必定是认得的。你好啊，我的栾树朋友！

再后来认识了更多的树，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清香。构树的红色小浆果草莓般亮丽，桂花树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暗香悠长。行走在这些草木之中，常常被它们深深打动。它们貌似性情萧疏，从不喧哗，只在无言中静静地去庇荫、去守候，默默地被依靠、被寻找。时光浅，草木深，任凭四季变换，世情冷暖，它们永远在那里。那天读李清照写桂树的诗“情疏迹远只香留”，不禁击节赞叹：好一个情疏迹远只香留！一句话道尽了这人间和这草木共有的深情和厚谊。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十月的北方，崛围山的枫叶已经红遍了吧？我行走在南方的草木之间，呼吸着风里传来的淡淡清香，怀想起岁月沧桑里一直都在的我的朋友们，异乡也就成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