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散记:独自闲行独自归
独在杭州,我常常被老友们呼做“闲人”。
这个闲,是身闲,更是意闲。是“人闲桂花落”的“闲”,更是“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闲”。说文解字上说:“闲,阑也。从门中有木,这门中之木,指槛、栅栏,羁绊之意。”这个关于“闲”的解读,无端让我联想到“网”,想起陶渊明的句子“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也更让我想时时迈出这“门中之木”,出去走走。
其实,槛内槛外俱是“闲”,居是闲坐,出是闲行。独自闲行在杭州,最适合的目的地大约就是博物馆。
没有什么是比博物馆更适合闲人的好去处了。博物馆于闲人,像是观赏时间里风干的精美化石,是欣赏历史反复摩挲后带有松香味道的琥珀,更像是孤独的朝圣者回到告解室,在与神明的亲近中渐渐心底清明,找回了最初的自己。
我突然有了以上顿悟的时候,是站在京杭大运河博物馆里的大屏幕前,巨幅流动的精彩历史影片正在徐徐向我展开。如同亲自站在这高大的帆船船头,我从1000多年前的拱宸桥——这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开始缓缓启航,风吹过耳,白帆猎猎作响,大船穿过拱宸桥高大的桥洞,一路行至苏州、过聊城、抵沧州、达天津,千里跋涉,最后来到了北京的通州。
大船在宽阔的大运河河面上徐徐穿行,两岸是元明万家灯火的参差繁华,前方是千年前的四时季节变化,时而柳绿夏荫,时而雪飘隆冬。沉浸在这历史的流动盛宴中,一时物我两忘,如同在运河上水闸缓缓开启的瞬间,心灵跟大船一样随着汹涌的巨浪,越过了羁绊,驶向了大江大河,从此风正一帆悬,潮平两岸阔。
的确,读史让人明智,还有什么能比历史更能治愈人、更能启示人呢?千年的时间跨度映照下,此时此刻的我渺小得如同京杭运河里的一滴清水,虚幻得如同历史长空里的一缕流云。千年的历史变迁里,那一代代人穿山凿河无比具体的苦难奋斗,如今都如同电影的镜头一闪而逝。此时此刻的我,是行走在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之中,无疑也正行走在我自己的历史之中。
逝者如斯夫!博物馆里的时间质地格外厚重,平日里的时间流过无声,但此时此地听来,时间的声音却如此地震耳欲聋!我仿佛看到,那些所谓的困惑纷扰,正如同大运河河面上的冰块,正在历史的照耀下、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消融,化作浪花随着大运河一起滚滚逝去。
独自闲行独自归,我从“闲”中出发,又在博物馆里从“闲”中完成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