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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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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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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湾鹭港

滩涂的水域面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正在迅速收缩,水纹线越爬越上,有点像中年男人的发际线,任性是不必多说的。早就听专家说过了,海洋涨退潮现象是受月球引力的作用,这两球都离着差不多四十万公里的距离呢,谁信啊?!

不远处,一条蚝壳礁慵懒地在泥滩里显露出来,怎么看都是一颗深陷在淤泥里的橄榄果,丝毫动弹不得。跳跳鱼、小红蟹们好像得到了海王的统一指令,开始疯狂地裸奔。滩涂里一片热闹的呢喃,跟过大节似的。

离岸五六米的观景台在水泥柱子的帮扶下,四平八稳的硬撑在乌黑的湿泥里,根本没空去理会脚上爬满的藤壶。一对年轻小情侣倚靠着护栏,已经在镜头前摆换了好几个角度和姿势,把旁边一对白鹭夫妇看得是一愣一愣的,长长的脖子伸得太久,都有一些弯不回来了,这活可比叉鱼累多了。

观景台正前方的深泥快埋到大姐的膝盖弯,多亏裤腿是尽量往高了卷的。但这每向前移动一步都要举全身之力左右摇摆,聚集洪荒之巨力而动一脚。忙慌之中拖泥带水、黑渍飞溅也是在所难免。好在手边的奶茶杯里收获颇丰:小海螺呀,来不及逃窜的寄居蟹呀,困在小水洼里的小鱼仔呀,胡乱地装起高高的一大杯!

这是实实在在的成就感啊!哪里是那对白鹭夫妇看得懂的呢?

够了、够了,真的已经装不下了!

倾斜着杯身在浅洼里灌些海水,滋养着丰收的喜悦。身子尽量弓着将奶茶杯平稳推移到前方,双手收回来在两边的黑泥里摸索着。尽量能摸到大点的石块之类的物件,支撑住上身,深陷的双脚用力左右摆动着,先将右脚从没过膝盖的深泥里拔出,向前移出一小步,重新踩进深泥里,踏实后再用全力摇出左脚跟上。再摇着拔出右脚,接着再拔出左脚,跟吸盘一样的底泥较着真劲儿。一步,两步,三步,两条小腿如同移动的藕节一样来回倒腾。额头,脸颊汗津津的,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手边的奶茶杯却是稳如泰山,容不得半滴的泼洒,任凭小家伙们在如墨的汤汁里自由翻滚。

这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从这烂泥里全身而退?此时恐怕只有大姐自己的内心才明白得了的。唉,先不管它了,岸边石壁缝里沁出一线清泉,将脚下沙地淘洗出一捧清亮的浅洼。在清水里褪去手上的黑泥,捂住杯口滤出黑汁,按进浅洼里装满清水,摇晃几下,再滤出,重新装满清水。旁边寻出一方大石稳稳的安放妥当后,才开始弯腰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满腿肚子的黑泥。

边洗边时不时的瞟一眼那活蹦乱跳的一大杯收获,满脸的轻松愉悦。

满脸的幸福安康。

哇哦!抓了这么多!

阿姨,你好厉害呀,真棒!

这小螃蟹真可爱!

眼尖的半大小子们围了好几个过来,盯着石头上的奶茶杯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花色品种,好不热闹!

洗净脚上污泥的大姐缓缓直起腰身,还是满脸的幸福安康。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地瞟了一眼毛头小子们,继续弯腰认真地清洗起裤管上残留的星星点点。但这在孩子们的眼中已经是女王一般的存在了!

天性是胎里自带的。

不安分的小手们开始自发地转圈在周围大石块间隙里搜寻各处漂流来的饮料瓶子、空奶茶杯子等遗弃物品,或者干脆将手上喝了一半的冰红茶瓶子倒空,在浅洼里涮一涮,一副副要亲手干出一番丰功伟业的架势!很快,滩涂边高高矮矮地站出一个小分队的阵仗。翻石块,掏沙洞,捧水洼,各显神通,俨然一个个专业的赶海渔夫。

这架势、动静明显闹得有点大,惊起旁边守株待兔的白鹭夫妇振翅一跃,弹射到两丈开外的泥滩中。跳跳鱼也应声四散飞奔,溅起泥花一朵朵、一朵朵!

妈妈,我也要去抓小螃蟹!

头戴太阳帽,身穿白色牛仔短裤的小男孩早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转过头对着岸边树荫里拨拉着手机屏幕的年轻妈妈又吼了一声:妈妈,我也要下去抓小螃蟹呀!

树荫下年轻的妈妈全神贯注地盯死了手机,真正的心无旁骛,雷打不动!得不到回应的小男孩也顾不了那么多,仰脖子将杯底的冰镇西瓜汁一口倒入口中,脱了鞋子就往泥潭里面旋了进去。刚掀起一块破瓷片,竟然猫着两只红红的寄居蟹!

简直探囊取物般轻松立得,一脸的欢快与自信!

妈妈,我真的抓到螃蟹了!

看!好大只呀!

高高举过头顶的冷饮杯肆意摇晃,墨汁四溅。

这一奶声奶气的尖叫,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树荫里的年轻妈妈触电般弹了出来:

哎-呦-喂!你个龟儿子,白裤子嘛!快点死上来,烦的很!

你看看、你看看,莫乱动!回去了看啷个收拾你个龟儿子!

河东狮一吼,泥滩里顿时乱了阵脚,白嫩的双脚像是在深泥里生了根,长进泥里去了。慌忙中放下杯子,腾出双手,用尽全力往上拽出一只脚来。正待要双手再如法炮制拔出另外一只脚时,整个身体失衡了,干脆一屁股顺势坐进污泥里。

哎-呦,我的白裤子诶!

你个龟儿子,看回去啷个收拾你,还不快点死上来!

不信你老汉能轻饶了你,打死你个龟儿子!

近旁大点的渔夫们闻声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合力将坐在泥潭里一脸茫然的孬货抽了出来,赶紧牵到岸上,白色短裤已然是新型的迷彩装了。刚才还白嫩的小脸蛋,小汗一流,顺手一擦,就是京剧里化了妆的道尔敦!

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尽是倔强的光芒。

经这一折腾,白鹭夫妇再也看不下去了,长翅一展,腾空急急离了这是非之地,惊起身下一滩亡命之徒四散飞窜。小寄居蟹也趁机逃出了倾倒的冷饮杯子,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泥中。

世界似乎又暂时回归平静。

跳跳鱼们时不时的跃出泥面,旋向空中,心情一如既往的欢畅。

海潮又开始慢慢涨起来了。

太阳也累了一天了,夕阳的余晖金子般均匀的洒在深圳湾的海面上,深圳湾大桥像一条长长的白练,将美丽的东方明珠紧紧地牵绕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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