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冷雨终于停息了,我决定到小区的花园走走。
天空依然阴郁着脸,寒风冷峭得刺骨。这个大年三十的早上,原来热闹的花园现在变得一片清寂,唯有我的脚步声在砖石铺就的路面上咔嚓咔嚓地响着。
花园里的乔木早已褪尽了绿绿的树叶,光秃秃地呆立着,一片萧索沉寂。
转过花园的弯角,蓦地,我的眼睛一亮,一大团鲜嫩的粉红色跃入眼帘,云蒸霞蔚般绚烂——哦,原来是路边一树傲然绽放的绚丽寒梅!
梅花树独兀而伫。粗壮的虬枝布满绿苔,裸露着嶙峋的老茧 ,苍劲而挺拔。枝丫分叉而出,或直或横或斜,但没有叶片,裸现出浅灰或嫩绿的本色,平滑而柔韧,而粉红色的梅花朵儿则挂着晶莹的雨珠,一簇簇 、一串串地绽放在每条枝丫上,满树盛开,潇潇洒洒, 绽放的,笑靥灿灿,艳泛烟霞,含苞的,豆蔻芳华,娇羞晗首。寒梅红瓣灼灼,嫩蕊颤颤,明灿而高雅,坦荡而炽热,犹如一大团粉红色的火焰,点燃了这萧寂的花园,点亮了这阴郁的天空,驱散了这冷峭的寒意,花园瞬间充满了盎然温馨和勃勃生气。
太阳开始出来了。
明媚的阳光下,粉红色的寒梅在树上盛放着这烂漫的激情,尽管静静的,悄悄的 ,但似乎让我听到了那噼噼啪啪的生命正在源源诞生的爆裂声。
傲然绽放,一脸绚烂,不张扬但已热烈,不炫耀但已灿烂 ,寒梅,那种侠骨剑胆般豪气、磊落和低调的风采之美,让我深为震撼,并使我心中顿生深深的敬意。
倏地吹来一阵寒风,簌簌簌,我听到从我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落坠声音,轻轻的,柔柔地,·如细雨叩击落叶声。转瞬,悠悠飘来一阵淡淡的清新的馨香,丝丝缕缕地在树下弥漫开来,如酒酿的老窖,清逸幽雅,韵味深长,沁心入脾,经久不息,张臂,清香盈怀,闻之,心旷神怡。
抬头一看,但见一大片粉红色梅花瓣从树上飘洒而下,在树下悠悠地旋转着,飞舞着。带着雨珠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如流星,如雪花,纷纷扬扬,洒洒脱脱,很快铺就了一地密集的落红。
哦,是寒梅洒落的花瓣雨!
散发着清香的花瓣雨洒了我一身,在我心中漾起一片涟漪。我想,在这凛冽的寒风中,花瓣雨纵使富有诗意,但终无奈落红多少带点“凋零”的凄楚之意,似乎让人伤感得有些心痛,因为“凋零”就意味着一切归零。
我不觉有些惆怅,看着那一树俏丽的寒梅,为缤纷的落英而深深叹息。
寒梅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粉红的花瓣从树上纷纷飘坠,星星点点地碎了一地,而那绚丽的花朵,依然在阳光下云蒸霞蔚般地绽放,全然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卜算子 咏梅》中对寒梅的落红叹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清代著名诗人龚自珍在《已亥杂诗.浩荡离愁白日斜》中则似乎在落红中找到一种人生的豁达释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也许,花开花落是人生的一场宿命。该绽放的谁也挡不住她绚丽的激情,该去的谁也无法挽留她匆匆别离的脚步。人生的际遇就像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激情浪漫过后就是一个永恒的别离,所以一切随遇而安,始终坚信唯有“香”仍在,心魂才永在,让心魂在生命的轮回中不断升华,重新涅槃出一朵璀璨的美葩。
此刻,风中的花瓣还在纷纷飘坠。我看到花瓣飘坠时,先在空中悠悠地打着旋儿开始飘洒,似乎在跟寒梅作最后一场深情的告别,但在快要触地的一刹那,带着雨珠的花瓣在阳光下闪耀着璨然的光芒,流星般地飞速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然后突然自我坠地,竟然表现得如此决绝,如此悲壮,如此凄美。
寒梅,那种落红时洒脱从容、宁静自信、恬淡安详的美之绝唱,从此在我心中永远定格成一道壮美的风景,一首醉美的诗篇。
从盛开到落红,寒梅,也仿佛让我的心灵受到了一场人生绝美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