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钱雪儿的头像

钱雪儿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1/10
分享

军事童话屋之维多利亚飞机博物馆

游飞机博物馆时恰逢阴天,几日的晴太郎朗,够得上暑笼,维多利亚的阴天倒显出新鲜,能逃一逃暑困,解解愠,简直比春阴还可爱。

雨后余清,连丝丝碎雨黏住了发脚,也不算恼人。

风约微云,其实云倒是淡得几乎看不太见,即便铺了一点点,也被成阵的凉雨卷走了,抹平天色的是尤金·布丁油画里那种轻巧的淡蓝色,较之晴天时高而远的明兰阔重倒更能亲近。

这样的天色下,飞机博物馆也仿佛是童话里的积木屋,灰白蓝色混搭得异常协调,仿佛天莹莹不当心下了一场雨,顺势把整个博物馆淅沥沥洗成这样娟娟有嫩光。

远远一看,飞机博物馆的形状很有点类似砂蜜和云朵烘就的舒芙蕾,当然稍微焙过了头,整个儿玉山将倾的微颓,半歪成三角顶的方圆形,被大贝壳疏横的皱褶撑住了,还撑得很结实,标有漫画化小飞机的标志缀在房顶,比玉粉清黄要深,也更娇更亮,有炯炯的神气。

踏过软草平莎,过了门,便是玲琅小商品店,不外是大茶杯宽帽衫一类最常见的周边,摆得有些随意,工作人员也不攥着一腔促销的热切眈眈只望着人。

这几位退了休老人,晒成橙棕色的脸裹在脆硬的花白头发里,面色一律是笑微微的,居然有一种南方农民的纯朴气。

交谈中的,他们工作不用再忙,也不特别闲得住,故此来做公益,管一管这间偌大的博物馆。

人不多,都穿着微皱了的工作服也极悠闲,偶尔互相说几句话,声音放得低而轻,神色也很平稳,是伦勃朗•梵•莱茵笔下人物沉思的明静。

为着我贪凉穿了百褶短裙,一位老奶奶还告诫说,里面特别冷,胜过夏天大开的空调风,这样好意的絮絮很像现住公寓里白发零落的那名寡居的老太太,也生就一副唠唠叨叨的热心肠,对天冷天热都能讲出好几番道理,把想对孙儿说的话掰成一瓣瓣,零碎倒给其他偶然碰上了的小辈听。

进了场地,确实冷了好几度,风里还挟些金属味的寒气,脆硬的铁锈味混着湿漉漉的泥土味,连气味都是老式的。

高悬的复合扑翼飞机,据说是里昂纳多•达•芬奇研究的全尺寸复制品,打眼一看,总似乎是某种巨兽,介于始祖鸟与翼龙间的,以熏得深了些的竹色木头作骨,蒙一层稍露朽色的暗米白麻粗布,深具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气势之余,又很雷同变了形的竹风筝,虽然它还没试飞过。

这其中,大概包藏这位声名煊赫的意大利天才发明家的童心,他大肆抨击天主教兜售谎言与欺瞒,理智得犹如灵魂和思想都过了铁,私下里却则仍抱着一点天真去贩卖真理、科学以及飞行梦。

同样悬得极高的是奥克塔夫·沙努特所设计的悬挂式滑翔机,诞生于十九世纪法国的无动力固定翼模型,并不大具有浪漫主义的浮丽外表,反而类似后现代艺术馆里意态活泼的自然派写实作品,当然它看来是极老实的。

最简单的浅棕褐横竖线条,最懂条理地构架在一处,烟灰白的平织棉也缚成井井的样式,紧紧依偎着,倒有点像古时候用桃花纸涂以水油来糊的旧式窗户。

独有一种旧时候刻板老先生那种肃然清切的可爱。

若说前二种模型偏古朴,吉布森双翼飞机便是另一味衫裁新碧的俏丽,头尾漆成玉树明金的翠蓝色,更把亮柠檬黄色得蜜融融。

它一双翅膀短短的,身子也像蜜蜂胖而短,和莱特飞行器也不大像,隐隐能看出脱胎自亨利·法曼1909双翼飞机,但形容更小,矮墩墩扁轮子骈垂,制得又轻又薄,远看直像晃荡不休的空心圆耳坠,有一种江浅红梅小的活泼。

这款加拿大首创飞机,简直是用维多利亚涛涛的金太阳和萧萧的海蓝造就,不大能飞,然而很够看,即便没有达芬奇形性毕肖的“始鸟”模型那样贴切的轻盈平稳。

一律是浅天空蓝的林肯运动飞机大概是博物馆馆标的雏形,小尖脑袋圆子弹头呈,短身子,再没有这样圆滚滚又看来笨拙的轻型机了,机身又淡淡如云出岫,很有一种婴孩儿的可爱。

故此才会受捧于二十世纪一跃而成早期家居双翼飞机的典范。

而名为空中露营者的业余家庭机,也一样作明丽的淡蓝色,但更深,有冷浸一天秋碧的那样暗下去的清凉,身子收得更窄也更短,多添了袅袅的轻盈,虽然这娉娉被方而尖的飞机头上茶褐色的螺旋桨平衡掉一些。

除此类较玩具化轻机型,配色明净,珠玑缀样呈瓣瓣玲珑态,也有较宏伟些的涡轮螺旋桨发动机,譬如维特斯757子爵。

担子爵一名,维斯特757未负众望,一炮而走,红成最日在中天的英国商业客机,为维克斯·阿姆斯壮有限公司贴了许多金。

这全球首架涡轮螺旋桨发动机,漆作冷霜灰,又飒沓闪银光,时隔大半世纪,庞庞然仍具白马照银鞍的英雄气,盖过了机身太装饰性一点的繁红酽白。

机身上几道烈烈的旗旆红,舷梯口印了火色枫叶掌,被细幼两卷银灰圆线圈结实了,内里赫赫是“TCA”字样,是机身重笔所描“横穿加拿大飞机线”的缩写。

舷梯口连着登机楼梯,很可以举步拾拾级,凹凸的金属梯一阶阶承着人,偶然吱嘎声起,也还是筋骨尚在,受得住。

扶梯倒触手生凉,湃过月光似的有朝寒,历史感在这样的烈烈寒威里来了。

内舱较小,竖了警示牌有诫不得入内,只能略窥一窥。

是极老派的装饰,毛毡布上浓土黄卡其色相隔,两两相对,忠厚地垂在厚而宽的圆玻璃窗口,守蔽日之责,矮方的水泥灰座椅肥墩墩的,给略泛黄的防尘布蒙了脑袋,山中方一日地站。

除却此类极大的,也不乏众多极精细的模型,譬如极微型的加拿大航空飞机,最平常的航模大小,和平日坐熟的轰鸣大物相比,这比例缩放的小模型便显得

极可亲,定在钢铸十字椅上,端着旧有的骄傲作凌云状,是傲慢又轻巧的机械化大鹏。

临近出口,更有几面泛浅湖青的落地大玻璃窗,镇锁住了一列列各色飞机,这里囊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全部的飞机型号,即便隔了一层,也看得出做工相当细致,肖极,又有长方形塑胶版,细细标注出各类信息。

军事爱好者爱煞,而非此道中人,也由不得心中凛一凛,不得不顿足细细一观。

飞机展已够吸睛,又有加拿大航空公司飞机展及纪念馆助力,更足心悦。

旧式衣衫多半是粗法兰绒所制,打版非常英式,颜色多为浅青棕、老玫红、海军蓝,肩垫把肩撑得宽而直,腰线收得很窄,直有楚宫腰感,黄铜扣用得旧了,颜色沈沈深下去,是严肃里一星一点迟日的温柔。

穿在模特儿身上,这些军服与制服也是一般的挺括,把板紧了的灰白塑料硬脸孔也衬出一色庄重。连稍简陋点,单挂着的,也仿佛自有一种肃穆。

当然也有原版摄影存相并各类图解,连着信件墙,薄薄的水兰背景托着各款信封,这些信,大概比南楼信还高还要人望断,草草的花体字却透着点浮丽的快乐,皆是惊人的好看,虽然年月太久,不免有些糊,反而添了几重隐隐然的华光,无情也动人。

流连了几遭,不觉已四点过半,早过了所设的参馆时间,心下大歉,直说不好意思。

几位老人却并不觉得,单只是凑在一起很祥和地等,并没有丝毫赶客的样子,还是乐融融的,只问是否看得满意,语调里很有一种不疾不徐的慈祥,一样迎着送客出馆。

出了馆,近傍晚的天反而更晴了,有瞳瞳晓日的明丽,一路走着没再回头,怕是这荧荧有宝光的收藏馆真是童话里的小宫殿,一回头它便不见了,只留碧霄软草青青如旧。

作者:钱雪儿

2017年7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