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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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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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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纪】笋蕨随宜亦满盘

做笋干炒肉,爸爸花的功夫很细致。

笋干未浸泡前, 干, 瘦, 极硬, 可又很窝囊相地盘成一圈圈挤作一堆。

深褐色窄细的长条, 形似秋天的藤蔓, 沾点白霜的, 只是藤蔓阴阴著雨香, 想来是湿而润的, 和笋干正相反。

不过笋干也有香气, 那种森森然的咸香仿佛和陈年中药柜子有点类似, 微微的涩叫人想起阴干的浓绿, 还是好闻。

做笋干前, 爸爸总是烧滚了热水。

亮一道红灯, 金属色的热水壶忍着不断攀升的热度, 虽然叽里咕噜的声音并不间断, 还是能觉得出它在忍耐着, 忍耐着, 喷出的蒸汽愈发热也更大团了。

里面像是住着一条正遭着天劫痛苦地吞云吐雾的幼龙, 终于受不了, 小龙戛然顿住了。

翻滚的热水活物似的在热水壶里乱摇, 倒叫人觉得小龙走了, 来了一只点点大的猫呼噜呼噜在里头念经。

把开水倒入铮亮的不锈钢小盆, 笋干和顺地扭着身子迎着水, 毫无怨言地被浸没。

这气势汹汹的滚水渐渐也温凉了, 它的生命被笋干一寸一寸地吸收了。

干皱的笋干犹如回春, 悄然地涨大起来。

连笋尖的皮也肆意舒展, 蝉翼样单薄的皮松松一层裹一层, 倒有春风里的复瓣繁英那种可怜楚楚。

水的颜色也给染成了较深的棕, 接近黄帽棕鞋那种甚为明净的颜色, 还是清, 也没沙硕之类的沉淀。

阳光从明绿色的百叶窗里一道一道横斜过来, 落在一盘水津津的泡笋干上, 能叫人想起棕篱蕉落贮秋阴. 因为现在是初夏, 更可喜了。

半天了便换一道滚水, 灼热的水泼辣地冲下去, 而笋干静静散发出带咸味的水腥气, 食物原始的味道, 也是不讨厌的。

到换了几遍水, 第二天笋干便脱胎换骨变得十分和软。

捏在水中活泼泼会左右摇摆的, 胖大成了半个手掌粗, 微缩的小雕像似的还保留着芽笋一格格的竹节。

爸爸一贯以为做菜需'粗菜细作', 就拿着蛋黄磨砂塑胶底的大剪子一刀一刀把笋干掐去了较为难咬的根部, 其实连根部也都不会硬。

只是爸爸通常只留最细嫩的尖端, 他牙不好, 连吃蜜柚橘子之类的也要吐渣子。

也为了更入味。

处理妥当笋干, 把那些细嫩的小锥形一片片拾掇上木菜板。

快刀一阵走过, 它们便成了热闹的小碎片, 最大也不过指甲盖, 被扫进白底描青花的瓷盘里备用。

新鲜猪肉提早先冻过, 为着好切些, 洗得太干净, 以至于粉朱色的小方块有蜜蜡的细润又腻着白玉样莹洁的脂膏, 即使依旧有肉臊气, 还是非常可爱。

爸爸的刀工不是很好, 架势却有, 不紧不慢走着刀, 雪亮的刀刃硬着心肠片出不大规则的小肉块, 渐渐聚成一堆极小的肉山. 山尖上顶着一小圈略肥点的猪肉块简直像粉红小山上围了一圈薄雪, 细花梨雪坠那样的轻巧可爱。

点起煤气灶, 一圈幽蓝色的火开得像莲花似的, 铁青脸的炒锅肚腩圆圆, 坐在其上像俗尘里的一尊佛。

这时爸爸就会喊妈妈去菜园摘青椒, 菜园篱落短, 青椒苗也矮墩墩的, 可是青碧碧格外喜人。

一行行列得犹如阵法一般, 碧纱微露纤纤玉嫌太薄了, 这种绿比青螺髻还扎实些, 是要勃发出生命力的。

青椒摘了一把, 细长条里是满腹的籽满腔的心思, 大概因为太嫩了, 对人生还有许多的不理解。

被急湍湍的水流一冲又被飞刀锻成薄圆圈, 随着新剥的蒜瓣一起投入锅子里, 呲啦一声急香扑面。

 锅里热好的山茶油早就恭候多时了。

爸爸烧菜很讲究清淡, 所以几乎不另搁盐也从不用味精, 只是用快火鞭小肉块到半熟, 待肉燥委委屈屈蜷缩了身子再倒入浅浅一盘笋干, 略炒几下便出锅了。

细白的瓷碟上疏疏描着斜枝, 青花山色挼蓝翠, 颜色就深得有那种山峡气。

像是梅, 因为没有叶 连半吞吐的嫩芽也无, 只落落点着几瓣花, 也都不大, 模样单薄, 整条枝堪比瘦美人, 连风都抵挡不住的似的, 更增了风致。

盛着被滚圆的蒜瓣, 玉环似的辣椒圈和笋干及猪肉块, 那文弱的花枝险险都要受不住, 使劲往后仰, 仰到温柔的瓷白里, 将自己印得更深了。

笋干炒肉的香, 并不抢。

大概笋与竹是君子, 中和掉了肉那粗犷的俗气, 连香味都晓得要含蓄。

要待盘子上了桌, 那香味才参差地袭人而来。

一双素净的檀木筷捏在手里, 用得久了, 檀香味也淡了, 不过玉瘦檀轻的质地还在, 并不委屈了本该长成君子的笋干。

笋干滋味不浓, 可吃进了青椒的清香, 颇爽口, 嚼着纹理细润, 很嫩。

青椒仍是绿, 肥绿, 表皮给热油一灼微微害了羞, 皱出点白纹, 白虎皮, 可内里还是一样细润, 入了口连辣也是微微的, 舞袖助兴似淡淡一截, 并不抢了时蔬自身的鲜甜。

猪肉因为主瘦又带点肥, 所以吃去毫不干柴, 酥融香透肉是最基本的, 可因火候好, 还带韧劲, 是最娇嫩的软骨着了肉, 脆。

这时再用琉璃碗装一勺刚出锅的白米饭, 琉璃碗成碧玉光, 白生生的热饭装在琉璃碗里, 是松桂软炊玉粒饭,比白玉更多一段香, 连腾腾的热气都有了烟霞的诗意.

即使仅一饭一菜也非箪食瓢饮, 而是去芜存菁的意思, 足够味美了。

作者:钱雪儿

2015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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