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梅
我是从人物系列开始读孙同林先生的《草木乡村》的。
先谈《寻找叔父的足迹》。叔父是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年仅18岁。这样一位革命烈士如何塑造?我脑子里充盈的是以第三人称的写法去大肆渲染。但我发现作者着眼点特别低,从“我”自己的视角定位于叔父的行动轨迹。以“真”和“情”来运笔,我渐悟了:这是文章的关键点。真:从祖父的唠叨,到几十棵钻天杨环绕的叔父坟墓,再向叔父的战友骆德芳打听。作者又从网上搜索叔父当年战斗牺牲的地方,还从《如东县志》上找寻叔父的名字。这样一步步描述下来的人物足迹,真实、可信、丰满,也彰显了作者做事写作严谨踏实的风格。情:在文章叙述过程中,作者的情感与情节交织在一起。单从文字表面,看不到作者情感的起伏,他只是将自已看到的,听到的,自己做到的细细浅浅地道出来,诉说着一个久远的人物故事。事实上,作者的心底蕴有深沉的感伤,但他在文字中予以淡化,却不知已经不经意地弥漫于读者的心胸,久久不能散去。
《母亲的记工册》和《寻找母亲煮粥的声音》这两篇都是描写母亲的精美散文。
母亲生活的年代,生产队集体体制;政治上“说祝词,唱祝歌,搞神祟拜”;经济上贫穷落后,正如作者所写的“在那缺吃的年代,农家都是一天三顿粥”。
母亲本人40岁就患上了心脏病,孩子又多,上面老人又长时间生病。
这样的境况注定了母亲的一生一定是辛劳的一生。
作者对外,用一本记工册描述母亲的社会身份;对内,以扬糁儿煮粥的生活一景叙说母亲的家庭身份。这两篇文章就把有血有肉的母亲形象丰满得越加全面,越加生动感人。
读到这里我就彻彻底底地感到了孙同林先生对人物素材的匠心选取:
第一、着眼点小,接地气。
写到这里,我又重温《草木乡村》的目录,发现四辑〈故乡烟火〉、〈故乡草木〉、〈故乡味道〉、〈故乡物语〉中的人和物,都是农村中实实在在存在的。作者选写木匠,邻居,母亲,自己的叔父等这些平平凡凡的人给读者留下一段对故乡人情的美好记忆;天水茶,乡间童谣,岁月深处的舂声,看到这些,一股淳朴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故乡羊肉、年糕、春卷儿,给读者捎去一份醇美的故乡味道;长鱼篓子、叠荷花、风箱,一件件浓郁的故乡风物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中医通过把脉,来判断病人的症候。我通过作者的文字似乎读懂了他,找寻到了他这本《草木乡村》的“脉”,貌似触摸到了作者心灵上的那根弦。
第二、以“第一人称”描写人物
前面《寻找叔父的足迹》是以“我”为出发点,把自己对叔父
绵绵情愫徐徐地深情地铺染开来。这里也是以“我”的视角,但是是“少年时期的我,小小读书郎时的我”的眼里看到的母亲形象。
黄俊生主编在05年4月份的一次创作座谈会上,评价《怀念一本书》时说:一部作品,立意很重要,从文学欣赏角度看就叫文眼。《母亲的记工册》结尾一段:“我把母亲的记工册收藏起来,同时收藏的还有母亲的人品和积极向上的精神。”简短的一段立马将这篇散文的文眼抓住了。作者对这本记工册的珍惜、怀念,其文章的立意就出来了。
同样,《寻找母亲煮粥的声音》最后很精彩:“但我却一直记着她煮粥,特别是她煮粥时发出的有节奏的“笃笃”声,尽管那声音在母亲生前就已经不再,但它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底,从那声音里我看到了母亲的平凡和伟大。”
这里字字句句,平实流畅,却是意悲而远,感人至深。
作者描述母亲扬糁儿时,“左手高扬木瓢,右手握勺子,扬糁儿与揽勺儿相互照应,糁儿在空中飘飘扬扬,但却又无一丝飘出;勺儿把粥锅揽起一个个小旋窝,却又一滴不溅,特别是在母亲扬粥儿过程中,会发出一种奇特的’笃,笃,笃-------’的响声,那声音很轻,轻得听起来遥远,但却又十分清晰,那声音不紧不慢,很有节奏,令我好奇。”读到这,我感到往日的生活场景是那么的亲切、熟悉。没有自己的亲身经历或者是细心观察,作者哪有如此逼真的描述?
毛雨生编辑曾对创作人物类散文提出过三点要求:叙述要留有空间,要有张力;素材要反复地在脑子里揣摩、裁减;所有的故事都围绕这个人。《寻找叔父的足迹》和《母亲的记工册》以及《寻找母亲煮粥的声音》都符合毛编辑的要求,不愧为精美的佳作。
《草木乡村》里的每一篇描写人物的文章都蕴含着作者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真情实意,原汁原味,充盈着纯正的乡土气息。一篇美文都像一个珍宝,要反复地把玩,直至玩出泡浆来,吸取其中的精华最终变成自己的营养。孙同林先生的人物描写从平凡人着手,撷取生活小细节,以作者自己所见所悟铺染,这样的写作技巧就是珍宝,很值得我好好地咀嚼、揣摩和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