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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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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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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偏爱浅深紫

一袭紫色衣裙,一骑紫色大黄车,裙袂飞扬,驭风而行,一路上尽是些紫色植物,香芋紫、丁香紫、鼠尾紫、罗兰紫……连风都是紫色的。我双目微闭,屏住呼吸,又贪婪呼吸,连肺气都染紫了。

梦并不奇怪。这个春天常常骑行在山水野地间,享受了很多好看好闻的紫,庄公只是做了个加法罢了。近来好史,发现遥远的齐桓公居然也是“紫色控”,齐国上行下效,一国尽服紫,就连周边国家也都受到了“传染”。

对此,孔子深恶痛绝。

而金庸笔下紫夺朱所爱的故事还有谁不知道吗?

在这些故事中,颜色已经不只是颜色了。

不论怎样,我想我都不会改变对紫的偏爱,各种紫。

有一种紫,母亲叫它藕荷色。我觉得藕荷色这几个字很美,也很好听。尽管母亲已经离去多年,我一直记得母亲说出这三个字那种声调、神色。那是长年土里刨食的农村女子难得闲暇时才有的温柔美。记忆中,平生第一条纱巾、上中学的第一件外套、上班后的第一套套裙,都是深浅不同的紫色。

世间万物,本无定主,有心欣赏者,便是主人。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我不知道自己是先喜欢上紫色花,才爱屋及乌喜欢上紫色,还是因为喜欢紫色,所以对所有开紫色花的植物都心存偏爱。如果用光学理论来分析,紫=+蓝。红代表热烈,蓝代表冷静。一冷一热,相互交,却也契合我的性格,我在其中浮沉动荡,生死幻灭,痴痴傻傻,不知走了多少弯路甚至不是路的路,一颗心虽然伤痕累累,所幸一直忠于本色的自己。这样一路走来,到如今,繁华看透,时光坐老,反倒尝出了安之若素甚至甘之如饴的意味。莫非,这里面含着吃甘蔗的道理?呵呵,这一生处处拧巴的臭脾气,怕是改不了了。对此,我是爱还是爱呢?


它在我心里一直长一直长,经过漫长一个冬天,此时,夏至已至,柳花落尽楝花繁。这棵树高原上没有,去过南北方的其他城市,也没再看见过,想来是有些特别的。

如果榆是亲切、和蔼的,槐是甜美、可人的,那么,楝,应该是清新、高冷的。

它立在院里靠近大门的院墙旁,刻意和他花他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我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要离家出走似的。它高挑得很,树皮光洁青灰,枝枝杈杈一般人是够不到的。它的叶,羽状对生,顶尖的一片略大,让人想起颇具古典美的蕨类植物;它的花,圆锥花序,细细碎碎,一串串的,每串可达数百朵之多,深深浅浅的紫,紫中有白,白里带紫。因为小,更显得含蓄、典雅而节制,是一种内敛、收缩的美。

每年此时,花开的时候,那种含着苦味的幽香溢满小院,正是王介甫“风敛余香暗度垣”的情致。

想到“莫轻贫贱出闾巷,迎入汉宫人自夸”的诗句,让人疑心,这楝树就是流落民间的公主,虽身处贫贱之境,那种“紫丝晕粉缀鲜花”的芳华绿罗布叶攒飞霞”的气韵必是抹杀不去的。

和它的交集并不多。院子里仿佛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的样子。因为它既不像榆,能结出一串串榆钱,让人观赏、饕餮之余,还能勾起我“满树榆钱不算贫”的窃喜;也不像槐树,捧出一嘟噜一嘟噜白嫩甜蜜的槐花,满足填不饱的味蕾,引来蜜蜂酿出上好的槐花蜜。这两样都是既美丽又美味,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而楝花很小,长得又高,不去注意的话,你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几时开的。直到有一天,你闲得发慌,偶然从树下经过,几朵小花忽地飘落你的头顶,你还“只怪南风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飞”呢。

一信楝花风,一年春事空。小花落后,楝树也会结果,我们把它叫作楝楝豆。我通常把楝豆摘下来,拿粗壮的缝衣针线穿成手链、项链戴。楝豆光洁圆润,翠色如玉,戴在腕上或项间,十分小清新,贫瘠的日子也能凭空生出几分浪漫。也许,那就我人生的第一堂美学课吧。楝豆长得这么美好清新,忍不住想放到唇间,与之亲近。嘘!可别咬,一咬,苦苦涩涩的味道立即揉皱了你的脸,得赶紧吐出来。骂道,呀,什么味儿呀?从此后,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儿,一颗心再也不会为它而动了。

也许是因为内里太苦,昆虫都不敢近它,所以楝树特别干净。它的这种自我清洁的本领,不仅干净了自己,还净化了周边环境,它清清爽爽往那儿一站,四周的树木也能少生虫害。仔细想想,这种既洁他又自洁的事物,并不十分多见,去污膏无能为力,橡皮擦望尘莫及,就连万能的水也自叹弗如,你呢?反正我对它要刮目相看了。

楝花风起漾微波。它的这种特别的功能荡漾开来,就成为制造肥皂、牙膏、洗面奶这些日用品的原料。此外,楝花可以提炼芳香油;楝果可以制作油漆。楝树还是一味很重要的中药,入药后可清热祛湿、杀虫止痒、行气止痛,在治疗头癣方面见奇效。可惜在我多病多灾的幼年,对此一无所知。

时光一去不回头,想要写写它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过去,像做了一场烂柯梦。

村里的楝树不像榆槐那般家常到随处可见,这也给它增加了些许神秘感。《庄子·秋水》中说凤凰雏鸟,“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梧桐、练实,曾经陪伴过我整个童年时光。

虽然古时亦有人将“练实”解释为竹子的种子,但自北宋开始直至明清,本草学家、博物学家广为认可的说法是:“练实”就是楝树果实,称金铃子。楝字读作“练”,古时所谓的“练树”“练花”“练实”“练子”,其实均指楝树或它的花、果实、种子。除了凤凰,传说中忠义正直的神兽“獬豸”,则是喜食楝叶。

与此相反,南北朝时期的《荆楚岁时记》中则记载了一种害怕楝叶的神兽——相传屈原曾经在江边现形,对人们说:“每年五月初五,你们投入水中祭奠我的祭品很好,但祭品常常被水中的蛟龙抢走。幸而蛟龙害怕楝叶,于是人们用楝叶包裹粽子屈原,屈原才摆脱蛟龙带来的困扰。

这样说来也真是奇怪,楝这东西,喜的喜,怕的怕,喜的,证楝的高贵,怕的,则恰好借以保护了诗人,其结果都是正面的。

楝花是轻盈的,“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楝花是雨中好,“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楝花是时令的使者,“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提起楝花,人们更多的是把它当作一种时序的象征。《花镜》说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为首,楝花为终。“二十四番肠寸寸,安能更见楝花吹”“听尽雨声浑不寐,楝花榆荚过残春”……楝花开尽,绿肥红瘦的夏天就到来了。此时此刻,不知又有多少人感时伤怀,多少人吟哦夏木阴阴正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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