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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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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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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花开

槐应该是榆的妹妹,一对姐妹站在一起,一个木讷持重,一个精灵鬼怪,就像我和我的姐姐,不同的是,我是榆,姐姐是槐,难怪很多认识我们姐妹的人们都说,你们俩谁是捡来的,咋不像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啊。母亲就半真半假地笑说,霞呗。也就是从那时起,捡来的情结开始影响姐姐,总说母亲偏心眼,母亲也不辩解,急眼了,才说你这孩子,跟你说着玩的,你还真当真啊?姐姐于是半信半疑地又跑出去疯玩了。留下我和母亲在槐树下,一个做针线,一个爬格子。现在,很多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还是那样,姐姐是槐,我是榆,姐姐历经待业、就业、失业,学过裁缝、玩过美容美发,最后从工地上的拖拉机手变身为一家槐花饰品店小老板,她那里有比槐花还漂亮的各种饰品,我呢,读了书,上了大学,教过书,写过标语,弄过解说词,也终究未逃破产失业的命运,折腾来折腾去,现在还在老老实实地爬格子,和小时不同的是那时爬的是田字格,练写字,现在是练“码字”,写或实或虚的文章。只是,那个给我们缝补生活的母亲走了,走了好几年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总说母亲偏心的她花在母亲身上的时间却比我要多得多。

多少年过去了,当我像往常一样,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过去的事情时,一低头,蓦地就发现一簇洁白细腻的小花,静静躺在河边厚厚的地砖上,那样子,就像是一位走累了站在路边歇脚的纯美的女孩儿,穿着蕾丝花边的棉布裙,素面朝天,等待一个纯情的阳光男孩来接,叫人看了,再冷硬的心也会倏地融化。我不由地转回身去,弯腰捡起,凑近去嗅,哦,没错,还是儿时自家院里那种甜蜜的香。抬头再看跟前的树,一棵不大的槐树亭亭地站在河边,一阵风吹来,婆婆娑娑,菲薄的叶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明媚媚,有一种区别于榆树的灵动的美,她多像我儿时的姐姐,又熟悉又陌生,一下就把我拉回到故乡那个小院。

院子里就有一棵槐树,我只有一个姐姐。它就长在堂屋门前。每年春天来的时候,榆树当完主角,就轮到它了。

没开花的槐树也没什么特色,我们有时会拿它的叶子当哨子吹,叶子棉棉软软的,又光滑又细腻,清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即使吹不响,嘴唇衔着,也觉得很舒服,多少年后,当我开始用第一支口红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别的,倒是有种衔着一片槐叶的感觉。不过我们毕竟还是喜欢开花时的槐树。槐花开的时候,院子里凭空就多一些浪漫的气息,那种天然的香气,即便再昂贵的香水也比它不过。平素土哩巴唧的农家院里,立时像是来了一位香气袭人的洋小姐。那情景,和宝琴来到怡红院倒似乎有些类似。刚开始,钟状花萼青涩涩的绿,样子像一个没展开的小喇叭。慢慢地,花苞渐渐胀大,花萼也由青变黄,发红,转棕,花瓣随之也慢慢撑破了包裹,由绿变黄,再变白,棕色的钟状花萼配上乳白色的蝶形花瓣,活像一串串小喇叭,小喇叭不出声,散发出甜甜蜜蜜的气息。往往不等花开,我们就树起梯子,爬到树上,噘着小嘴,闭着眼睛做陶醉状,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拿一根长长的竹杆,去钩枝头的槐花。勾下来,小心地送到嘴边,呀,明显的还有一种青涩涩的味道,幸好这种苦涩刚好抑制住了那种再勾的冲动,枝头娇嫩的花蕾便得以保全了。就这样,又过一天,一夜,花儿成长的速度叫人都无法想象,直到有一天早上,推开屋门,一股香气迎面扑来,你一下子就有一种醉醺醺的感觉,你忍不住一阵惊喜,定睛去看,槐树枝头已经是花团锦簇,一簇簇,一团团,重重叠叠,悬挂在枝叶间。禁锢了几天的心可以放开去摘槐花了。我们再次树起梯子,爬上槐树,于是,树上树下,院里院外,就漾满了欢笑声。不光我家如此,村里人家都是如此:“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我喜欢槐花,主要还是家里那棵槐树。我们姐妹弟兄四个和它嬉戏过、闹过,直到现在,它还活在我心深处。

那时候,母亲把我们摘下的槐花摘净,拌面,入笼,蒸熟,晾凉,再拿葱姜蒜汁拌了,此时,我们站在旁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又是一年槐花香,儿时的伙伴现在都哪里去了呢?我和姐姐跟着父亲远走高原,虽然彼此性格迥异,可命运谁都不比谁好到哪儿去,槐花样俏皮可爱的姐姐嫁给了榆树般老实憨厚的木匠为妻,榆树样的我一直和命运抗争,到现在除了把自己的一腔柔情往纸上抛洒,也并没有别的生命椽梁,惟一可资安慰的是,小女病榻前还能为我读几句我最爱的诗,成了照亮了我幽暗河流永恒的生命之光。弟弟呢,他和我们一起长到18岁,考到了外省读大学,一去就是四年,毕业后直接去了山城工作,每年过年能回来一次半次,只有儿时跟我走得最近的大哥,一个人留在了那个院子,娶了妻,生了娃,现在跟我们三个都疏远了很多,就连对我们那个不愿来高原的爷爷,他也十二分地不待见,害得父亲一趟趟地往老家跑,把来之不易的盘缠扔在了铁路上。几年前,母亲不幸病故在高原,哥哥千里迢迢地赶来,父亲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第二年,爷爷也在故乡病故了,我们和哥哥之间,更像是断了线一般。难忘旧时的哥哥,是村里有名的青年才俊。每逢过年,我和他在槐树下面饱蘸笔墨,在大红纸上写对联,哥哥挥毫泼墨,我在旁边掐根长线痴拉痴拉地帮着裁纸、磨墨,像个忠心耿耿的书童,哥哥那份豪情和潇洒劲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其中那个千字的一竖,就有种飞流直下的意味,一泻千里,势不可挡,恍惚中,我觉得他不是哥哥,就是我心目里的李太白。可是,槐花依旧,小时和我不睦的姐姐现在对我格外地好,而我心目中又有文化又不缺豪情的那个哥哥哪里去了呢?

现在,高原只剩下父亲、姐姐和我了。母亲走后,父亲又找了个老伴,也是因了这个老伴,姐姐和父亲那浓得化不开的父女情差点就断送了,现在每逢过节,我都觉得别扭得不像是过节,更像是受罪。本来热热乎乎去父亲那里的团聚越来越演变成了礼貌性任务,不过我终究不是姐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每周都会去父亲那儿走一趟。在这个寒凉的世界上,我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亲人所能给我的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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