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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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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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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吃过的腌酸枣

去野外散步,看到酸枣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子,忽然就怀念起小时候吃过的腌酸枣。

 那是一个物质十分贫乏的年代,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副食,一日三餐只局限于粗茶淡饭的供养。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勤劳智慧的人们却总能于贫瘠中创造出一些小惊喜,给枯燥无聊的生活增添些许色彩和美感。其中,母亲用心用意地腌制酸枣,就给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增添了一点温馨的色彩。

 每到深秋时节,于忙碌的劳动间隙,母亲和同伴们常常从崖畔上摘酸枣吃。收工回家的时候,也顺便给我们带回一些。有时候,摘得多一点,一下子吃不了,母亲就起了要腌酸枣的念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经验,腌制的酸枣真是好吃得不得了。

母亲把酸枣在清水里淘洗干净,捡出熟得过软和已经裂开的酸枣,因为这种酸枣不耐腌制,容易烂掉,会破坏其它酸枣的腌制质量。同时,也尽量捡出不大成熟的,因为那些外皮发绿的酸枣肉质太硬,吃起来干巴巴的,腌制时也不容易入味。就是说,母亲只挑选那些外皮红得鲜艳、果肉稍微见软的酸枣作为腌制的对象,因为这种酸枣肉质较厚,味道酸甜适中,最适宜腌制。

 将捡好的酸枣洗好晾干了,腌酸枣的材料和器皿也早已准备停当。母亲先在一个大玻璃瓶底铺上一层酸枣,然后撒上一把白糖,接着,又铺一层酸枣,再撒一些白糖。如此循环,一层层叠加上来,直到满瓶子都装满了酸枣。这时,母亲把白酒慢慢倒进装着酸枣的瓶子里,盖上瓶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摇晃一番,让倒进去的酒充分渗上每一颗酸枣。然后,才用一双筷子小心地把瓶子里的酸枣压实在。那年月,什么物质都缺,白糖也不能放开吃。母亲左看右看,犹犹豫豫地再撒进一点白糖。最后,补漏似的,又给瓶子里塞进一些酸枣,直到瓶子的空间被占得满满当当了,才盖好瓶盖,再用麻纸把瓶口封严实,把装满酸枣的瓶子颠倒过来,摇晃一会儿,确定白糖和白酒均匀地混合在一起并渗入瓶子的角角落落了,母亲才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们:这酸枣至少要腌十来天工夫,这期间谁也不许乱动,否则,腌酸枣就告失败,不能吃的。

 对我们兄妹来说,仅仅围观母亲腌制酸枣的过程,就已经很期待腌好的美味酸枣了。听到母亲的告诫,谁还敢随便乱动那个对我们来说甚是珍贵的瓶子呢?何况,母亲不放心,当着我们的面,还把它锁进了搭在炕尾头顶上的大红箱子里了。

 母亲的举动,彻底断了我们中途偷看腌酸枣的念想。也就是说,在酸枣没有腌制好之前,我们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大家只好把偷窥腌酸枣变化过程的心思悄悄地存放在心底,只盼望着日子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天晚上,母亲忽然打开箱子,拿出了那瓶腌酸枣。我们都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争先恐后地凑近,迫不及待地追问母亲腌制得怎么样了。母亲微笑着说:“应该差不多了。”母亲的话立刻勾起我们的馋涎来,大家禁不住咽着口水,只等着吃到那美味的腌酸枣。

 母亲却不着急,她把瓶底朝上,瓶口朝下了好一会儿,我们就看到瓶子里浓浓稠稠的褐红色浆汁顺着瓶壁缓缓地流淌下来,渗入每一颗酸枣的果皮上。那些腌制好的酸枣,在浓稠的白糖与白酒混合成的浆汁包裹下,色泽变成了深红色,显得晶莹而粘腻,一下子就勾起了我们对美食的向往。看到这里,我们按捺不住地叫起来:“好香呀,我要吃,我要吃!”母亲笑吟吟地放下瓶子,一边解开封在瓶口上的麻纸,一边说:“不要急,都有份,都有份!“于是,我们都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目不转睛地等待瓶口开启的那一刻。

 就在母亲小心翼翼地揭开瓶盖的一刹那,我们立刻被一股甜甜的、浓浓的酒香包裹,那味道,是那么浓郁、醇厚而绵长,那么充满野性的诱惑,叫人难以抵抗,只想一吃为快。着急起来,我们都嚷嚷着抢着要吃。母亲好像也禁不住美味的吸引,眼睛始终不离开瓶子里的酸枣,她示意我们不要吵吵。于是,大家都闭了口,只眼巴巴地盯着母亲手里的瓶子,急切地等待着腌酸枣与舌尖触碰的激情时刻。

 很快,母亲就从身后的窗台上拿来早就准备好的小瓷碟,倒出几颗腌好的酸枣,然后,放稳瓶子,用筷子给我们一人嘴里放进一颗腌酸枣。我们赶忙都嘬起嘴巴,把那一颗酸枣含在口中,仔细品味它的味道。呀,真是独一无二的好吃!虽然嘴里只有一颗酸枣,但酒香的浓郁和绵香、白糖的香甜和粘腻充分融合后的醇美味道,立刻就充盈在口舌之间,让我们陶醉似的不忍心咬开酸枣的果肉,只久久品咂着那浓郁的浆汁的香味。“腌酸枣真是太好吃啦,希----”不知是谁含着酸枣脱口而出,但话还没说完,充溢的口水就要从口里流出来,他禁不住就“吸溜”一声咽回口水。“看把你们香的!”母亲口里也含着一颗腌酸枣,她咂咂嘴,笑着说,“吃腌酸枣可吃不了多少果肉,就是品它的味道哩。”“哦。”我们恍然大悟,再咂摸嘴里的腌酸枣,的确满口溢香,余味悠长。等我们咬破酸枣皮再细细咀嚼的时候,酸枣那酸中带甜、后味纯正的感觉真是沁入了五脏六腑,叫人欲罢不能,只想不停地饕餮它独有的美味。一句话,比起新鲜的酸枣来,腌酸枣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呢。

 从那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能吃到母亲腌制的酸枣。酸枣腌好以后,每天晚上,趁着家人都在的时候,母亲就拿出她的腌酸枣分给大家品尝。于是,满屋子都散发着糖汁和酒香混合的浓郁香气。大家一番咂摸,一阵吸溜,美味的腌酸枣便醉到了我们的心田里。一种超越物质以外的精神享受,似乎也浓浓稠稠地渗入我们的血液之中----那便是在荒寒的岁月长河里,品尝淳朴甘甜的野味所带给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而这,正是当下人们在饱食大鱼大肉之后,反而总觉怅然若失所缺少的一种精神体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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