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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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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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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寄情

在城里勉强呆了半个月,母亲便不肯再多住一天。寒衣节的下午,我们不得不陪着母亲回到老屋。

  一进门, 我和四嫂就张罗着打扫屋子。四嫂干起活来真是一把好手,一会儿工夫,就把窑洞上上下下扫了个干干净净。看着地下那层落灰,我们一边收拾,一边嘟囔,嫌母亲放着城里好好的楼房不住,却要回家住这又潮湿又破旧的老屋。母亲一反在城里的郁闷,笑着说,住在老屋里舒坦。说话归说话,收拾完窑洞,我们又从院子一直扫到大门外。门前三棵槐树上的叶子差不多落光了,我们将地上厚厚的落叶归拢在一处点燃,哔哔啵啵的爆响便持续了很长时间。拨弄了一阵儿火,回头看看屋里屋外,十多天没住的老屋又恢复了以前的干净和整洁。

  前几日,母亲再三声明:到时候非制作寒衣不可。鉴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手脚已不大能听得了使唤,四哥和小弟便瞒着母亲买回了成品,但这丝毫动摇不了母亲要亲手制作寒衣的决心。她说,街上买回的根本就是样子货,非但不暖和,还花里胡哨的,不中用。无奈,我们只能由着母亲,任她折腾。于是,母亲刚一踏进大门,就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她先把提早准备好的棉花晾在院里,母亲对用作寒衣的棉花要求非常高,无论是棉籽还是棉朵儿,都必须是上好的精品。用她老人家的话说,这是关乎后辈子孙兴旺发达的大事,马虎不得。之后,母亲便开始在白纸上比划着折叠,比划来比划去,总觉得大小难以把握。我们趁机劝她不要做了,母亲却压根儿没有放弃的意思。她一边反复折叠一边说,每年都是父亲裁剪好之后再交给她,由她负责往里面装棉花,自己很少动剪刀。就这样,母亲一边叙说着她和父亲做寒衣的往事,一边按照记忆仔细折叠好用纸的大小,再小心翼翼地剪出衣身、衣袖和衣领。最后,在两层寒衣的中间装进带着棉籽的棉花,一件像模像样的寒衣便做成了。看着母亲做好的寒衣,听着母亲句句不离父亲的絮叨,我的心里便升起一丝悲凉:想一想,去年的寒衣节,还是父亲执剪刀为自己的先人做寒衣。而今年,人去屋空,父亲的音容笑貌却成了儿女们永远的追忆,这是多么令人伤心的无奈啊——人生苦短,又何其无常!不知道老迈的母亲用心用意裁剪的寒衣父亲是否满意?这就好比要让裁缝穿上普通人为他缝制的衣裳,心里一定要对大小、长短再三挑剔的。我虽然这样暗忖着父亲的心思,但心里又得到一丝宽慰:毕竟是母亲亲手制作,单凭母亲的一片心意,即使寒衣哪里有点不合窍,善解人意的父亲也绝不会计较和怪罪的。当母亲把做好的寒衣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盘子里的时候,往年父亲与母亲通力合作剪制寒衣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地逼近我的眼帘。而真实的情形却是,父亲已于四月十日永离我们而去。如今,阴阳两隔,父亲不得不在那边等着享用亲人送给他的寒衣了。真是痛定思痛,只有涕泪长流!

   当哥哥们把盛着寒衣的盘子端到大门外,长跪下去,虔诚地一点一点地烧起寒衣和冥钞的时候,我就想,冥冥之中,父亲定会心满意足地穿着这些寒衣安然地度过漫长而冷瑟的严冬。我坚信,这是一定的。因为,父亲曾经为先人制作了那么多年寒衣,深知每一件寒衣上都寄托着亲人们拳拳的缅怀之情。透过跳动的火苗,透过晶莹的泪光,我在心里对父亲说:那边阴冷潮湿,您一定要收好这些寒衣,它们有厚的,有薄的;有长的,有短的;有光鲜的,有朴素的,您想穿哪件穿哪件,一定要穿得暖暖和和,穿得体体面面。

   这样一想,又记起昨夜的梦来:在通往我家坟地的小路上,两旁的洋槐树上开满了洁白鲜嫩的花儿,其长势十分茂盛,几乎遮蔽了整个路径。我从小径上走过,树下清清爽爽,没有一点儿野草和杂物。清早醒来,百度了“周公解梦”,说梦见花儿是财富的象征,尤其白色花寓意更加吉祥。我便坚信:梦中的洋槐树能长得那么青翠,一定是勤劳的父亲在那边创造出的美好。由此我又想起勤俭治家的父亲生前的桩桩往事,恍惚间,父亲又复活了似的,我仿佛看到了他在土地上精耕细作和勤劳不辍的身影。我想,好人好报,父亲终于远离了人间的疾苦和薄凉,走进了繁花似锦的春天,过上了整洁、清净而又轻松的生活。想到这里,近期因母亲决意回老屋居住带给我的惆怅情绪终于得以释然——寒衣节里,母亲完全可以放手让我们为父亲尽一份孝心,可是却终究割舍不下与父亲相濡以沫的情分。单凭这一点,倘若父亲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吧。

  我想,烧完寒衣,我们便要全力孝敬年迈的母亲。因为只有这样,老父亲在那边才能过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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