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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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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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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

下午,正在城南公路上散步,一辆崭新的白色大众牌轿车戛然停靠在路牙旁。随着副驾驶窗玻璃的下滑,有人探出头喊我的名字。循声望去,一位戴墨镜的中年妇女,烫着时尚的齐耳短发,头发染成葡萄紫的颜色,看上去,很整洁很干练的样子。她摘下墨镜,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是我久违的朋友白莲。我正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打开车门走下车子。等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诧异又来了:她身上是一袭青花瓷的旗袍,腰身更显婀娜,脚上穿一双白色的高跟鞋,细细的鞋带,修饰着那双纤巧的腿脚,猛然一瞧,整个人显得端庄典雅,贤淑高贵。

 白莲一下车,就握住我的手亲热地嘘寒问暖。等她连珠炮似地问完我的近况,我才有机会询问她。她顺手指着路边的楼盘说:“我在这里装好了房子,最近刚刚将新买的家具搬进去。正说要找你帮个忙呢!”“找我帮忙?”我疑惑地问。白莲也不回话,不由分说,就拉我上了车子,对着驾驶室的丈夫说道:“走,吃饭去!”他回头朝我笑笑,算是问候。然后,一脚油门,车子一溜烟就飞驰起来。

 没用几分钟,车子停靠在了一家饭店门口。这是全城最高档的酒店,饭菜的价格很贵。一进大厅,服务生就热情地将我们带进“富贵厅”包间,我嗫嚅地问他们:“还有······别人吗?”

白莲有点吃惊地回答:“就咱们三个人啊!”

“这······也······太奢侈了吧?”我想,平头百姓,三个人吃大餐,还是有点浪费的。“

奢侈啥呀?想吃什么只管点,我买单!”白莲的丈夫抢先回答。白莲也是满面轻松的微笑,她亲热地把我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挨着我也坐下来。我一再声明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不必浪费。

白莲嗔怪道:“别老说吃过了,咱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还不得好好聊聊?”她的言语之间,很是开心与期待。

“你负责点菜,我俩只管聊天!”她吩咐丈夫说。

他看看我,礼貌地问:“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啥?”一面说着,一面预备将菜单递给我。

我慌忙推辞:“随意,随意,啥都成。”

 我的话音刚一落点,白莲便一股脑儿将她这几年的经历说给我听。她说儿子女儿都已成家立业,工作也都在省城,一切都还顺风顺水······看她那么健谈,又那么时尚靓丽,我旁敲侧击地说:“你的变化很大,唯一没变的,就是还那么年轻。”

白莲笑了:“咋能不变呢?只是我女儿爱美,总在修饰我。后来,我也想通了,人活着,就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所以,女儿买回的化妆品立刻就用,给我的新衣服伸手就穿。把自己收拾好了,走在人群里,孩子脸上也有光彩呀!”眼前的白莲,彻底颠覆了她留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是一幅春风得意的样子!而十年前的一幕,却蒙太奇般重现在我的脑际——

 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县城中心广场上满是乘凉游逛的人。街道上,华灯初放,许多地摊商开始兜售生意。正赶上夏装清仓处理,小商小贩们争先恐后地将待处理的服装摆列在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我和白莲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一个摊位前。白莲随手翻看着五颜六色的女装,忽然看中了一件西瓜红的短袖。询问价格,年轻的女摊主回答:“赔本处理,25块。”

“18块,行不行?”白莲开始和摊主商议价钱。

“最低22,不要再搞价了!”女摊主倒是很干脆。

“19块吧”,白莲试探着说。

“不行!”女摊主有点不耐烦了。

“那就20 ,能拿就拿!”白莲仿佛也有所坚持。

“就22,不买拉倒!”女摊主斩钉截铁,不容置辩。

“就20 ,过几天就立秋了,你还不卖?”白莲拉开了讨价还价的架势。

“不卖,你去别处买去!”摊主从白莲手中一把夺过衣服,面露愠色。

 作为旁观者,我有点颜面受损的羞赧,本想着白莲会带我主动离开。可是,她竟然没动,还是盯着那件被摊主挪开地方的短袖。看到白莲真心喜欢那件衣服,我正要替她买下,可是,遭到了白莲的阻挡与拒绝。我也不好再坚持,怕伤了她的自尊。

无奈之下,我赶忙打圆场:“老板,能卖就卖了吧。做生意也不差那两块钱嘛!”其实,说这样的话,我是很心虚的。老实说,一件短袖25块,真够便宜的。

摊主见我向着白莲说话,竟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你们走吧,我还得做生意呢!”

很明显,白莲已经没法再言语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对摊主说:“你看这样成不?不按她的20 ,也不按你的22,就取个中间数,21,咋样?

”摊主犹豫了一下,从架子上拿下衣服,嘴里嘟囔着:“这都是跳楼价了,还这么能砍!”

我接过摊主几乎是甩过来的衣服,用征求的眼光望着白莲。白莲似乎并不太乐意。她看看我,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钱,我接过来,递给老板,和白莲一起离开了摊位。

 估摸着老板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声音了,我就对白莲说:“这衣服也真够便宜的!”谁知,白莲居然不满意地回说:“你不多加那一块钱,一定能买到手!”我一时无语,虽然知道她一向拮据,但想不到她会这么“抠”。心里想着,未免为白莲的“小气”而不屑······

 “快吃吧,别光顾着说话了!”白莲丈夫的催促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嗬,好丰盛啊!深海鱼头、羊肉锅仔、清蒸鲈鱼、烧螃蟹······七八个菜,荤素搭配。

“看样子,你们是发大财了!”我拿起筷子,调侃地说。

 白莲的丈夫看着我,呵呵一笑:“不瞒你说,现在是不差钱了,可当初,我差点就成贫困户了。”

“你们当贫困户?”我大惑不解。

 白莲正要解释,她丈夫抢过了话头,说:“那些年,我们的日子你也知道,紧巴得很。听说当了贫困户,国家可以补贴一些钱。我就天天向村部跑,找村干部理论,说我爸常年有病,吃药花钱,两个孩子上大学,要花钱,我和白莲又没有啥技术。可是,任凭我怎么哭穷,村干部就是不认定。我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扬言非当贫困户不可。村干部拿我没办法,说等县上干部来了裁决。

 “那天,听说县上来了人,我又去软磨硬泡。结果,一个干部告诉我:当贫困户可不是啥光彩的事情!我说这一点自然懂得。那人又说,即使是贫困户,国家也是扶贫扶志,不带给钱的。不光如此,贫困户一定会被带领着苦干大干的!那人还说,过日子,怎么可以总想着靠别人给你物资钱财呢?再说,世上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啊!我一听,人家这是猜到了我的小心思啊。细想一下,也是,咱脑袋正常,身体倍棒,干嘛削尖脑袋当贫困户啊!从那以后,我不再往村部跑,只寻思自己的日子该咋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发自肺腑地说:“要说还是共产党好,虽然没有同意我的贫困户申请,但帮扶工作组在技术指导方面,却给了我很大帮助。一有技术员来讲授,人家就喊我和贫困户一起去听。一来二去,我发现,这些扶贫干部还真不马虎,在果园里,挽起袖子和果农一起干。关键那果园和人家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啊!”

 说到这里,白莲的丈夫显得有些激动。他喝了杯酒,砸吧着嘴,又有点难为情地说:“你也知道,以前,我这人懒,干活不出力。其实,那时候,村里好多人家的果园一年就能卖十几万块,可我家基本就卖些残次品,根本没有收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从帮扶干部真抓实干的行动上醒悟了:人,不能想着向别人伸手要啊!有了技术,舍得力气,那一年,我们就收入了12万呢!尝到了甜头,我一下子有了过好日子的信心。后来这几年,我家年年收入十几万,果子品质好,商家抢着买,一切都进入了良性循环······”白莲丈夫的侃侃而谈,让我也被一种昂扬的情绪鼓舞着。难怪现如今的白莲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透着精致与美丽、高贵与文雅。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一句话来——配偶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什么样的人!

 感慨之余,又想起白莲上学那会,曾经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可惜,命运弄人,她仅以三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因为父亲走得早,家庭困难,母亲不得不终止她的补考愿望,让她早早出嫁。随后的那些年,关于白莲与丈夫吵架甚至闹离婚的消息频频传来,传闻的核心焦点,就是白莲丈夫的懒惰,那可是出了名的“懒汉”!白莲跟着他真没少受罪。今非昔比,想不到,白莲的丈夫会有这么大的改变!现在的白莲,不仅看上去幸福无比,更有点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哦,只顾聊天,差点忘记正事了。”白莲拍拍脑门,问我:“你一直在教育界工作,帮我参谋参谋,县上哪所幼儿园更好一些?”“你们不是让孙子在省城上学吗?”我不解地问。白莲哈哈一笑,说:“咱们是仓颉故里,是中国文化的发源地,我看,在咱县上学,挺好!”然后,她又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这样想的:这几年果园效益不错,趁着孙子还小,先在县上上幼儿园,等上一年级的时候,再说去省城上学的事。这样,既不影响家庭收入,也能保证孙儿接受良好的教育。”白莲丈夫显得很有谋划:“白莲住城里接送孙子上下学,我在家管理果园,农闲的时候,还能帮她带孙子。”忽然想起他们的房子,那可是这里最好的楼盘。听着他们周密的生活计划,看着他们满溢着幸福的笑脸,我也乐得合不拢嘴。当我说出自己对就近几所幼儿园的认知时,白莲夫妇立马拍定了一所幼儿园。他们说:“如今,赶上了好日子。钱,不是问题,孩子良好习惯的养成,才最重要。”白莲丈夫甚至自我解嘲地说:“将来,孙儿不能像他爷爷年轻时候那样,又懒又馋,那不得喝西北风去!”白莲瞟了丈夫一眼,半嗔怪半撒娇地努努嘴:“你还有脸说!”

 走出饭店的时候,街上一片光明。各种各样造型的霓虹灯,交互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像极了情人的眼波,羞涩、多情而且妩媚。我们的车子汇入这辉煌的灯海,走进繁华的街市。车里,正在播放宋祖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情之所至,我们不约而同地跟着哼唱起来:“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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