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渐长,对父母的牵挂,也越来越强烈。每次回家探望二老,离开时,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不大自在。虽然给他们带去了生活必需品,也极力帮忙收拾好屋子,安排好了饭菜,但心中的亏欠,还是不能抑制地在胸腔里泛滥。看到父母一天天变得衰老,行动越来越蹒跚,想到他们不得不相濡以沫地共度余生,我就心生惭愧,无地自容。
说起来,我们这六个做儿女的,似乎都有各自的不容易,都有一千个理由不能守在父母膝前尽孝,包括我自己。大家都忙于生计,忙于七零八碎的生活,唯独不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陪二老。于是,我们一边自责不能贴心尽孝,一边依然故我地瞎忙。作为父母唯一的女儿,我,就常常徘徊在这种矛盾与煎熬的情感之中。
晚年的祖母,是在母亲夜以继日地精心侍奉下,安然地离开人世的。而母亲的晚年,只在我们的愧意中,一天天消耗着来日不多的余力,这让我感到格外羞惭。
近两三周,给父亲洗脚的时候,发现他的腿脚不再浮肿,父亲将这一现象归功于我给他买回的药物。这次,问起父亲的药是否服完,父亲居然拿出钱来,说帮他再买几盒,并且郑重声明,必须收下他的钱。因为父亲以为,我给他的花费太多。父亲的话,很让我无地自容。而我的严词拒绝,反倒让他老人家面露歉意。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辛劳一生的父母,永远设身处地地为儿女着想。而我们做儿女的,又替他们想过多少?
这次回家,对父母的亏欠与不安,又增添了一层。这种情愫的蔓延,缘于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却不曾告知于我。甚至在前日,我打电话问安的时候,母亲居然一如既往地以洪亮的笑声回应我。及至见到母亲,发现她的额头和鼻梁上留下来的干硬的结痂,母亲才不得不如实陈述事情的经过。虽然身体侥幸无碍,但我对母亲的愧疚,是触碰心底的疼痛。母亲行走本已艰难,却不得不代替我们承担起照顾父亲的重任。一日三餐,晨起夜宿,洗洗刷刷。哪一样不得亲力亲为?而母亲,也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正是需要儿女们照顾的时候啊。
每念及此,除了羞愧,除了戚戚,内心的牵绊与忧闷,便愈加深重。而父母,却总是知足地夸我们做得够好。其实,我只不过看望他们的次数频繁一些罢了。而每次来去匆匆的急促里,又怎能报答父母恩德于万分之一呢?
时令,又到初冬,我顺便说起该生火炉的事情,母亲回答说,窑洞里暖和,等真冷了再生火也不迟。想到母亲管理火炉的艰难,我只好附和说:“也好,迟生一天是一天。省得捡煤倒渣的,麻烦得很。”就这样,在牵挂与担忧的情感纠缠里,我怀着深深的愧疚,告别了双亲。
临出门时,母亲拄着拐杖,蹒跚到大门口,微笑着看着我们的车子启动,而她的身子却定在原地,一直目送我们离开。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头发灰白的母亲,目光一直跟随着车子,久久不曾移开。我的心,即刻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着落地在空中任意飘荡。又一阵阵地收缩成一团乱麻,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