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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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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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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平江阜山窑


文/全红莲

《九曲原创》采风团队平江之行的第二天,我们探访了声名远播的阜山窑。

阜山窑,位于湘、鄂、赣三省交界的天岳幕阜山腹地,汨水源头——湖南省平江县虹桥镇原陡岭村。阜山窑隐于天岳群山旖旎的幽深之中,那是一处绿野仙踪之地,四周山峦起伏连绵,闲云漫卷飞横。

虹桥镇除了风景如诗如画,还享有最早的洪山文化,大溪文化等遗址,古窑址多处,其中阜山窑是最具影响力的瓷窑场。

进阜山窑的路并不宽敞,坡陡且窄,仅容一辆车子通过。正是这样一条与外界相连相通的小路,它为我们开启了一扇瑰丽的文化艺术之窗,透过这扇窗,可以发现关于窑、瓷的别样世界。

阜山人历经十余载将沉寂千余年的岳州窑古老工艺重新复活,从濒临失传到逐渐发扬光大。在其体系基础上进行创新与发展,逐步形成湖南具有代表性的当代官窑窑口,严遵古法炼泥、古方配釉,手工制胚,纯松木烧制等原则。烧制出的瓷器胎质细腻、光滑;造形古朴厚重、庄严大气;色泽清透纯美,典雅莹润,具有典型的汉唐风韵。

万物有灵,匠心独具,阜山窑是平江的一张名片,隶属岳州窑系,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阜山人以传承国家非遗为己任,以创新发展为驱动力,将柴窑技艺与雕刻技艺结合在一起,让岳州瓷艺术再现江湖,绽放光芒,让敢与宜兴紫砂披靡的阜山紫金以全新的面貌独立而呈现出来,走向世界。

夏日绿树环绕下的阜山窑,青灰色的墙砖,墨玉似的燕子瓦,朴素中饱蘸凝光之气,浸润于鸟语和晨风的空灵与清新中,既有深邃莫测的神秘与厚重,又有耐人寻味的古色古韵。

窑的正前方,一棵古树枝繁叶茂,默默不语,它如一位忠诚的守护者,用伟岸的姿势、为远离尘嚣的阜山窑撑起了一把可以遮风挡雨的大伞。

一只鸟站在离地一米多高的树枝上打瞌睡。虽然我们的脚步轻快,但还不够轻,它扑腾了一下翅膀,慌乱地伸开爪子,一跃而起,飞到了更高的树枝上。

短暂静谧过后。“汪汪汪——”几声狗吠传来。寻声望去,只见窑的右侧,在隔着铁栅栏的小屋门口,一只大藏獒探出了头,把脸贴在铁栅栏上,用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来访者,但它并没有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它是不是知道有客人自远方来?

眼前,是一座有些年代的房子,青砖铺地,地缝里的青苔,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一堆堆,一团团。墙砖表面因日晒雨淋,几处剥落几处斑驳,黑色燕子瓦的房顶上,积满了四周大树掉下来的枝叶,一层又一层。房子像一位历尽沧桑的长者,似乎要向默默凝视它的我们讲述它的故事。

它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前方的古树知道,它曾经的辉煌或不济,地缝里的青苔知道。日月星辰,世事流转,今天我知道,它属于阜山窑主人,属于一个颇具传奇色彩、鲜为人知的大师级人物李亮东。

2013年,艺术家李亮东携众志同道合的手艺人,扎根深山,潜心研究古法烧制技术,为复兴和传承中国陶瓷文化,发光发热。

李亮东是阜山窑创始人,陶瓷雕塑艺术家。1976生于湖南省平江县,2003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雕塑系,2004年于西安美院上海分校任教,2008年于北京成立当代艺术创作基地,2012年阜山窑创立。

“灵魂独行,吾道不孤。”结缘阜山窑,他在通往灿烂的艺术大道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人力、物力和财力,把毕生的热爱,用在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实现了另一个丰盈的自我。久而久之,他把这种持之以恒的坚持,渐渐渗透于他所追求的艺术生涯里,收获了荣誉、奖项无数,掌声也无数。

不巧,寻隐者不遇,接待我们一行的是他的徒弟胡明,一个长发及肩,眉目清秀的翩翩少年,通过与他从容自若的谈话,我们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泥土与陶瓷的知识。

泥土孕育和滋生万物,让生命见证世间所有的奇迹。泥土本身不懂修行,它依靠万物之灵长的人类,运用无边的智慧,赋予它别样的精彩,把它制成了各式各样的杯盘壶碗碟等器物,从低处走向高处,完成了从平凡走向不平凡的蜕变。

泥土本是寻常之物,遇到火就能产生奇迹。土与火的关系,表面上毫不相关,实际上相辅相承,关系十分微妙。万物在冥冥之中,都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五行相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而阜山窑的瓷器,却比流转于五行中的金更为珍贵,稀奇。

女娲抟土造人,之后诞生了人类,泥土养育了万物,泥土又造就了万物。土育万物,大地上的造物主,运用智慧塑土成金。经过大火熊熊燃烧,达到“过手七十二,方成器”的境界,简直能与天工巧手试比高。土与火的结合交融,一色入,万色出,阜山人匠心独运,借古法技艺,烧制出了可供观赏,收藏和馈赠的艺术佳品,在中国瓷文化史书上,留下了一抹重彩。

窑旁有一溜码放齐整的松木柴。

并不是所有的柴都能入得了阜山窑。平江的山,从不缺松树,巍巍山林,上天是如何让松与众不同、脱颖而出,来作为烧窑的柴呢?

因为松木不止油性较大,火焰长,热量大,灰粉少,它的燃烧有利于窑内温度、气氛均匀分布,让窑内器皿烧得多、快、透,而且更省柴,松木含丰富的松油脂,可燃性很强,能滋润陶坯、丰富釉面的颜色。

烧窑人在烧窑时,不断添柴使窑内温度上升,让柴烧器皿表层釉受热软化,同时,燃烧过程中松木挥发出来的松油脂与窑炉内存在的细微水汽有机结合,对胚胎有滋润的作用,使得作品含蓄、温润。

窑内热浪翻滚,窑外松香四处飘散。

柴窑,只为人类呈现惊艳的瓷器佳品而生。松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束束交集在一起,将所有能量释放,一窑的烟火,一窑的汗水,化泥土为今世天生丽质的瓷,只为愉悦懂得欣赏和喜欢它的人而存在。

胡明从事陶瓷艺术创作十余年,毕业后随其师李亮东来到这大山之中的阜山窑,潜心专研古法柴窑制瓷,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一份执着,一份追求,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真诚情怀。

静静地驻足于阜山窑口,任时光流泻万里。一株上了年纪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地守护于窑的正前方,它与我的目光相遇,它披一身被岁月恩赐的绿苔外衣,郁郁葱葱地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有它的庇佑,阜山窑是幸运的,你陪我四季轮回,常青常绿,我护你半世荫凉,不离不弃,见证现在与未来。釉色流淌的窑口,闪耀着五彩的光芒,端端正正地立于其间,感受柴烧火炼的蜕变,那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泥胚才能修得金身成正果?

浴火,烧窑,炼瓷,这是阜山人的使命和天职,李亮东和他的伙伴们,怀着满腔的热爱,用心地创作出了不计其数瓷器佳品,文化与艺术碰撞出的火花,绝不是偶然,只一次回眸或一个转身,便会出现奇迹。神灵泽佑的阜山窑,就能将最普通的泥土变成瞬间顶流的艺术品。

沾着幕阜山的灵气,阜山窑也有了灵性。山中的泥土,山上的松木,石头缝里的山泉,都是成就瓷器作品最讲究的也是最佳的素材,它们经过能工巧匠之手,淘泥,炼泥、制胚,修胚、塑形、施釉等工序之后,进窑烧制,从烧制到冷却再到开窑取瓷,这是辛苦而又漫长的细活,也是考验阜山窑所有匠人们的心理的时候,运气好的话有惊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窑全毁,所有心血付之东流。胡明说,一窑成品合格率达到百分之三十就已经是不错了,精品百分之十五就要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

从几次开窑的结果来看,阜山窑里出了不少的精品,比如“身如明镜满法界”的影青釉瓷雕的玄奘系列佛像、如是佛、渡化众生的释加牟尼佛、光明智慧的大日如来佛,青釉瓷雕的阿弥陀佛,乌金釉瓷雕的金刚智佛、紫金瓷雕的无相佛、紫铜瓷雕的竹林七贤、无相山系列等等。

好窑出好瓷,人的技术加上得天势地利的柴窑,才能达到极至的效果。这些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柴窑作品有的被主人赠送给了藏家珍藏,有的飘洋过海,作为国礼送到了国外,被外国博物馆收藏,有的出现在各种大型艺术交流展会上,更有的被作为镇窑之宝,摆放在阜山窑旁的陈列柜子里,探访阜山窑的客人们都可以一睹其风采,感受这种天人合一的杰作带来的惊艳震撼之美。

“泥土成天色,火焰化红莲”。走近阜山窑,只一眼,我就记住了这十个字。

莲花是“佛门圣花”,寓意吉祥平安、纯洁高雅。火焰是生命的一种巨大潜能,它能在沉默中爆发,再通过意念的艰苦修炼,不断转化为不同层次的境界:光明,智慧,神通,圆觉。最后升华为一朵圣洁的莲花,开在七情六欲之外和漫漫苦海尽头的红莲花。

在佛经中说,人间的莲花不出数十瓣,天上的莲花不出数百瓣,净土的莲花千瓣以上。莲花的清净,是所有人间烦恼解脱于佛国净土的人的境界,佛陀坐在莲花上微笑,那是一种比生命更安详、庄严、无染、正觉、自在的境界。

红莲是泥土在火焰里的化身,它每个层次的境界都代表了一种精神,心清则气清,心境清灵,则可以与庄子那样“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了。

金刚经有云: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李亮东、胡明与阜山窑的缘,顺不变应万变,道行不孤,就是最好的修行。

白云青山原自空,亦雾亦花何不同?朝露一滴映日月,洞天之外不相逢。

他们走过千山万水里的风和雨,看过八千里路的云和月,他们的从艺之路注定是孤独的,艰辛的,但从中的收获却又是无限的,这是一个从有到无,从无到有的过程。

艺术无价,阜山窑的艺术气息里,有一道道光,直抵入人的灵魂深处,到达李亮东的“三清”境界。

思想在山野中展翅飞翔,虔诚的目光在窑口熠熠生辉,阜山人,站在了大地的至高点,为这一程短暂而又漫长的修炼之旅,展现出了一种无以言说的无有界。

当一件瓷器浸入了人的精神和灵魂,它就不只是瓷器那么简单而平凡了,它会体现出如玉一样的人的气质和情怀。

一手绘星辰,一手描春秋。窑主李亮东所行的道,在群山之中时隐时现。云雾缭绕下的阜山窑,像极了一尊面带微笑的大佛,似与春风对坐,与日月当歌。天籁似的琴音在李大师的指尖流淌,洒向大地,大地上无数的音符正幻化成一片片莲花的花瓣,与浅笑的阜山窑遥相呼应,难道这不是最美的人间化境?他的无有界,游离于万物之间而又超越万物本身,这也是庄子大道无边境界。

在中国瓷文化里的“瓷”,有几分雅趣,引人遐思,得名之由来,决不是仅次于俗气的瓦,那是造物主心血的凝聚。

在瓷前加一“青”、“白”、“乌金”、“紫金”、“紫铜”等代表颜色的字,瓷就能来一个华丽大转身,且带着三分诗意,五分韵味,再加二分历史,上得厅堂,入得书房,也进得厨房,一半艺术,一半生活,每个人的人生亦如瓷,每-次涅槃重生,都不属于任何一个别人,而属于它自己,属于山川大地,属于与它有缘邂逅的人,这就是瓷这一生最大的圆满。

“我心中最清静的圣地,只为留给你与你相遇。”李亮东一直在干净、清净、寂静中寻觅,等待。他在自己的来路和去路中,在泥与火,火与瓷,瓷与人的三重境界里获得一种顿悟“心中无杂念,不染世俗污浊,万物俱寂,一切皆空。”然后在阜山窑两边留白的门扉上,深情而又激昂地刻下了十个字“泥土成天色,火焰化红莲。”

阜山窑是历史的沉淀,是时代前行的延续。快要离开阜山窑了,心中竟有些不舍,我留恋这里山林中化腐朽为神奇的泥土,留恋窑主精心炼制的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我想把它们都带走,可最后,却什么也带不走。

我站在苍茫的穹庐之下,站在那一处清、净而静的佳境--阜山窑口,聆听高山遇流水的梵音……恍然间,一朵火红的千瓣莲花,正穿越千年的时光,静静地开,静静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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