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山水石牛寨

平江的山，是自然的，一脉青山迤逦，蜿蜒至目光尽头的远方。

山路十八弯，九曲回肠，每一弯都见识了自然的神奇。在去平江石牛寨的路上，一路绿树形影相随，一色明媚的绿从车窗掠过，耳畔洒落一串串清脆的鸟鸣声，阳光不热不燥，路旁各色野花争妍，行路人间伴有笑声飞扬，欢愉的气氛与流动的新鲜空气，一起漫过山间的小路。

眼前的画框，将山上的风景一一收集，向游人推送，应接不暇。

远山云雾缭绕，如烟似纱，拉不开，扯不尽。厚厚的云朵游离于山顶，一堆又一堆，一叠又一叠，像山丘、像棉花、像牛羊、像狮子、像……它们千姿百态，变化多端，浮于远山，落入远山，它们上蹿下跳，追逐嬉戏。

这景色看得令我入迷，心神像脱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再也拽不回来。

日如镜，射出万丈光芒。山似炉，烹煮着世间万物。它们相映生辉，遥遥相对。山腰有紫色雾气缓缓蒸腾，随风势飘移不定，猜不清摸不透。若是哪位丹青妙手灵感突发画出来，墨宝定是在世绝品，千金难求。

五月末的野外，春夏之使正在进行季节由浅入深的交接仪式。初夏的风开始了它的巡查检阅，风吹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回应，枝摇叶舞，草吟花笑。视野里的山峰，苍翠巍峨，在看得见的前方展示着它雄壮结实的肌体，凹凸有致，棱角分明，在看不见的尽头，带给人无尽想象的空间。

山永远是无私的，从它身体的每个细胞里倾情滋养出来的植物，已经露出了层次不同的颜色，绿的更绿，红的更红，紫的更紫。树木葱茏，野草繁荣，散发着浓郁的叶绿素味道，空气里充盈着滤过后的淡淡花香。

灵山秀色，东西南北，闲看山巅云卷云舒。飞鸟翩翩，来去自如，倾心此处好山好水。

细听，潺潺流水，不绝于耳，声音清明剔透，胸中沟壑似在音律中涤荡，尘埃俱寂，落于光影里，干净，空灵。小溪流以石头为背景，在宽宽窄窄的大山褶皱里，朝朝暮暮地弹奏着动人心弦的曲调。

平江的水，是自然的，随山势自高而低地流淌，清清浅浅，随性随意。当水流碰上长满青苔的石块，会溅起一串串珍珠似的水花，泛着晶莹的亮光。最是泉水解人意，在远处，在近处，在与你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在心动与情动碰撞的水花中，让人回归到出世时身体柔软的状态，浸润于有水滋养的大自然怀抱里。

自然的山水，它们是天与地共同孕育的杰作。只有喜欢它们的人，才能获得最美的享受。

从岳阳到平江，游山玩水的人一路心潮起伏，期待着，向往着目的地石牛寨的风光与风情。

二

问一声石牛寨

在那似曾相识的大地上

谁为你穿上了谜一样的外衣

午后的阳光，开启了美好的石牛寨旅途之门。

乘缆车上山，车窗外，视野豁然开阔。大地酥软的泥土越来越硬朗，打眼的明黄和古铜，成了山间小路上最有锐度的色线，随手一拍，这些线条便成了照片里最生动的风景。

线条不是静止的，大自然总是用它神奇的画笔，挑动人的视觉神经，不懂艺术没有关系，用文字或语言形容不出的美，才会记忆深刻，过一遍眼，便会化作永恒。

一弯弯小路，起起伏伏，向前，向左，向右，像音符一样朝有人走过的地方蔓延，然后穿梭于大地的图册中。

很难想象，八千万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后来地壳上升，海水隐匿，泥沙堆积，再经历几千年的风化演变，陆地上的石头开始形成嶙峋之势，相互靠近，抱团而立。百草破土繁衍，枯枯荣荣，轮回于四季。拥有得天独厚地理条件的石牛寨就势而生，拔地而起。

当你闭目养神时，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响起来，水流过的地方，露出了线条一样的痕迹，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是水成就了泥沙的梦想，水花淘尽了日月星辰，淘尽了沧海桑田，留下一段段深刻的痕迹。在历史的河流里，把这些痕迹和路联系在一起，和这形同牛背一样的大山联系在一起，用一个素不相识的游客身份，用无比轻快的脚步，探访这座神奇的古寨。

风轻拂，从一汪盛满湖光山色的潋滟里，闪烁于眼前的是一块翡翠似的荧光绿。左边的山如巨象饮水，鼻子一半在空中，一半浸在水中，怡然自乐。右边的山似正在小憩的狮子，一只眼睁着，另一只眼眯着，半睡半醒，憨态萌宠可爱。它们身后是更远更高的美女峰。

美女峰，它还有更诗意的名字：美女问天、美女望夫。山的形状似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身体，她手捧鲜花，挺着肚子，目视前方，斜卧于狮山一侧，日月更替，寒来暑往，她的瞭望，是痴痴的等待最动人的姿势。她是在日盼夜盼，盼她的爱人归来吗？美女峰，不仅仅是一座可以供游人仰望的山，她是深情的坚守，真爱的化身。

山脚的湖水在几座山半包围的怀抱里，出落得一尘不染，它的清澈透明，无不让人心醉，蓝天白云，摇动一湖深浅色，花草、山石将影子映入湖水中，在逆光的紫金色里，晕染于粼粼水纹中，一幅灵动的图案突显：一湖的人气烟火，一湖的诗意，有生机盎然的村庄，有鸡犬牛羊，有鸟叫蛙鸣，有花香漫野，有瓜蔬遍地……这世界最初的样子，多么难得的一份真和纯，湖山静好，与世无争，置身其中，任何一个谁，都会生出对理想中田园生活的向往之情来。

听路人说，巽卦山上有悬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里有岩石和裸露的泥土，在树木与草丛掩映的地方，或许就是他所述的产生奇迹的地方。

环顾四周，崖壁陡峭，直耸入云，山脚是深不可测的湖，从下面上山去，并无攀岩之径，就算利用现代的高科技直升飞机去完成送棺进岩洞，也是耗资费力的大工程，更何况古时根本就没有飞机。在此，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聪明智慧，莫非他们真的长了翅膀会“飞”？山中有二具干尸，他们是男是女，哪朝哪代，生于何时死于何时，为什么会选择在此安息？传说还在继续，可无人得知真相。石牛寨把一个千年难解的谜留给了后人，去想象、去猜测。

天地原本一片苍茫，是由一个个问号编织成的大网，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要耐心等待，石牛寨一定会让真相浮出水面，来满足你的好奇心。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谜，交给时间，相信时间会给你答案。

三

走过四季，越过了生死

秋千上的人像鸟一样飞起

友谊的天空，真美

行至玻璃桥，“悬崖秋千”四个大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玩秋千有年龄限制，五十岁以上的人不能玩，这是景区的规章制度，就算买了平安保险也不行。

悬崖。秋千。当两个遥不可及的名词遇见，组合成一个新的名词后，人便成为了主角。

落座，凌空俯视，眼中开始幻化出风花与雪月，山川与大地的轮廓来，它们离天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跳开始加快，秋千开始飞起……

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体验，这是一次挑战生命极限的时刻，也是一次令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坐在秋千上的人闭紧双眼，手握铁索，说不怕是假的。悬崖之上，你不得不拿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身不由己地在山谷之间来回飘荡。

听不见，看不见，此时应该与思想与境界无关，上演的可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排练就出场的真人秀。

短暂飞行，思绪万千。慢慢的，你会感觉自己像一只振翅的鸟，先放下束缚然后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在山崖与山崖之间，丈量山与山之间的距离。

“再来一次！”观众席里有人还在起哄，他们似乎对秋千上的人的即兴表演还意犹未尽。

在八千万年前的海底，这里所有的山都是隐形的，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虽遥远而又无穷，谁也阻隔不了朋友之间的友谊。你翻山越岭，我跋山涉水，相见，是无形之中的吸引，是茫茫人海中走失了多年后的久别重逢。

因山含情而来，因水含笑而聚，遇到的人才是是最快乐的。

不用抒怀感叹，千年之前的王勃早已作出了浪漫而又深情的回答：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四

你是我久别重逢的知音

轻轻拂去人间的尘

聆听一曲《野百合的春天》

山上烟云弥漫，与飘飞于深谷的霏霏雨丝纠缠在一起，牵扯出的轻纱，将山腰层层包裹，万鸟消声匿迹，长空茫茫一片。

来到这里，你肯定会突然想在这里多待一会，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自然元素里，久久地享受这里的世界。

银灰色的雾，如银河之水天上来，泼墨式地在半空中氤氲开来。紧傍崖壁的小道缓缓而行，越往前，雾越厚，从头到脚，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

从金蟾戏象洞口外往里走，山陡路滑，逼仄难行，石凿的阶梯仅容一人通过。一路过来，走完曲折迂回的台阶，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这大山的脊背中穿行，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沿石壁而下，还好，有惊无险。在接近云端的险峰之巅，有一种感觉，是平地上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什么都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

“百合花，那里有野百合花一一”人群中不知是谁兴奋地大叫起来。

在扶栏下方的崖壁上，在乱石丛生的夹缝中，一朵朵白色的花正静静地绽放着，一丝丝馨香游离出来，仿佛要向路过的人诉说尘封多年的心事。

寂寞了许多个春天的野百合，今天终于与我美丽地邂逅了一次。我怀着一颗欣喜的心，慢慢地靠近山崖边的扶栏，去观赏六七米开外的野百合，这一眼，该是前世多少次擦肩才换来的一次回眸！

邂逅这样的百合花，又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这里地势险峻，她经历了风吹雨淋、日晒夜露，她那么努力地生长，努力地开花，不取悦任何人，在自己的花期，欢迎属于自己的春天。她太不容易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你长得很丑，但心灵很美

你的周围总会有很多朋友跟随

微笑着面对，平凡和是非

无所谓，做自己，不做谁的谁

这个世界

外表不决定一切

痛痛快快的喝一杯”

……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一颗纯洁的心灵更美了。逆境中前行，努力做自己。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会散发出百合花一样的清香。

不做温室里的梅兰竹菊，不做花园里的万紫千红，只一袭洁白，不染浊世一粒尘，不哗众取宠，不孤芳自赏，在绝壁的缝隙里高昂着头，对着天空，开成笑靥如花的模样。你就是你，一株天生地养，不屈不挠的野百合。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你的风度，你的气质，谁也模仿不了。野百合，你若盛开，就算引不来蝴蝶，清风也会不远万里，绕过悬崖来与你亲近。

五

风雨洗净了每一块青砖

也洗绿了每一丛苍苔

但洗不去历史的印迹

时间，在山上重叠，落入记忆的城池，层层堆积的泥土里，有生命的植物年复一年地生长发芽，开花结果，古旧的城砖焕发出了新的颜色。

那些远去的烽烟与战火，化作了城墙的回音，洗耳倾听导游的讲解，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仿佛正穿越时空，纷至沓来。

宋建炎庚戌年，吏部侍郎罗孝芬迁家于此，那时此地只不过是湘东山中一个普通寨子的名称。后来罗孝芬写下《石牛山寨记》，并开始修筑石牛寨城墙，练兵场和阅兵台，在绝壁之颠，设立了这样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屏障，城墙固若金汤，守护一方安宁。

飘在古城墙上空的风与云，依然是故事的见证者；古城墙边的树与影，早已化作了历史的背景。这段2000多米长、高10余米的古城墙，凝聚了多少将士和劳动人民的血汗？烽火岁月里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汤旷将军曾驻扎此处，与元军抗衡。元末朱元璋曾流落石牛寨，得刘伯温相助，夺取了天下，建立明朝。

最具影响力的是彭德怀、黄公略组织的平江起义。巾帼烈士胡筠在此留下了最美丽的笑容，向热血铸熔的灵魂致敬，永垂不朽！十四年抗战，石牛寨作为红五军与红四军新城会师的根据地，多少湘鄂赣子弟从此踏上抗日征程？他们坚持敌后抗战，不惧生死，唱响了新中国胜利的国歌，歌声将永远响彻在平江这片红色的土地上。

他们，从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方向走来，在一个相同的地方相遇，像一个梦，然后在此不期而遇。是风声走进了青石砖的记忆，在它的记忆里，找寻过去那些万马千军酣战时的场面：刀光剑影，鼓锣震天，战火纷飞，狼烟四起，血雨腥风……许多片断被剪辑成幻境中不敢直视的影像，令人在激昂与厚重中深深地震撼着，感染着，胸中如有熊熊燃烧的火一样的热血，在澎湃、在翻滚。

一个山连山的平江县城，一个千年迷宫一样的石牛寨，一处饱含沧桑的残垣断壁，浴火里涅槃之后，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变成了今天这处供人参观的景点。走近，靠近，倾听一个伟大民族崛起走向胜利和光明的呐喊。在这地大物博，人才辈出的湘北土地上，有一面耀眼的五星红旗，正在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在古城墙边放眼一望，几株粗壮的松树破壁而生，直耸入云。凸现的青砖，默不作声地与树干形成一体，相拥相融。松树梢上高远的天穹，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任山与树随意涂鸦，幽蓝的天光与深邃的日光相映，映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万物仿佛置身于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梦境中……

闭目，我变成了山林的一部分。松涛声声，潮水一样朝我涌来，将我包围，深深地被卷进去，沉沉，浮浮……

山与人的前世，松树与城墙的今生，纠缠着，牵扯着，在日月交替和季节的轮回里，那些不可复制的故事，终究都变成了文字，变成了声音，然后在人间流传，在生生不息的子孙后代中流传。

城墙还在，城砖还在，古人今人，去去来来。历史不允许我们忘记，这是一座形同巨牛一样的大山，是一处草莽出英雄的沃土，更是一个身披百里丹霞红、欢迎八方来客的文旅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