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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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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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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楠竹园

文/全红莲

楠竹园,从前是块荒地,方圆十里,人迹罕见,荒无人烟。

自从父亲带着我们搬来之后,它就变了一个样。我记得那里,有八只脚的柴垛,四条腿的风车,两条腿的板凳,四个轮子的板车,打浆的石磨,碾禾场的石磙,打糍粑的石窝,前后各有二扇窗的红砖瓦屋,低悬的屋檐上,有自去自来的燕子。朝朝暮暮里的炊烟,在楠竹园屋子的上空回旋袅绕,像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楠竹园成了我的家,我们一家人都在画里生活。

小时侯,成片的稻谷,金子一样铺满楠竹园前面的水田,打谷机的嗡鸣声穿过我的童年,在天地之间任意游走。

母亲一手抓稻杆,一手拿着镰刀,一勾一拉,割断稻杆,放倒在田里。九十度的弯腰,那是我永远也复制不了的劳动姿势。

稻穗和着泥土的气息弥漫田间,父亲抱起稻子伸到打谷机的滚轮上,左脚不动,右脚踩踏板,踩得越快,滚轮也飞快地转动,呜呜呜呜呜的响声回荡在田野里。

我和弟弟给父亲帮手扯蛇皮袋,父亲把打谷机里的谷子撮出来往袋子里倒。饱满的早稻谷粒沾着阳光雨露的温润,沉甸甸的收获,给我们一家人带来丰衣足食的幸福与快乐。

当棉花一朵又一朵炸得雪白的时侯,秋天来临。棉花地里片片白花,婉如天上一堆堆聚了散,散了又聚的絮云,轻盈盈,飘飘然。

金秋玉立喜田丰,一片冰心自暖融。

莫道花开如雪海,人间有我免寒穷。

母亲箍了袖套,系上大围兜,戴上棉手套,像一只蝴蝶,在枝枝叶叶间来回穿梭。她把枯燥的活干得利落漂亮,一朵朵棉花,没有一丝枯叶杂草掺和进来,全都被她摘进围兜里去了。母亲略黑的脸与棉花的白映在一起,组成了一道柔和的荧黄色,是我最喜欢最感到温暖的光芒。棉籽搾油,脱了籽的上等皮花自家弹棉絮,做棉衣棉鞋,次等的就拿去卖钱。母亲没读过三天书,算盘却打得又精又响。

棉花地的不远处,桔子、橙子和柚子相继熟了,压弯了枝头。闲散的鸡鸭鹅,和花草树木的影子层层叠合与牵扯,与老屋融为一体。一朵飘过水杉枝头的火烧云,用泼墨式的大手笔,描画出了家乡的动人之色。

父亲戴着草帽,扬着吊板在禾场上打黄豆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一起一落的手,斜斜的夕阳,一个刚劲,一个柔和,光线在游走,大地上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我的父亲,传承着祖辈们的朴实和勤劳,用长满老茧的双手,耕耘着楠竹园那一方水土。十亩水田,早、中、晚稻,季季不缺席。八亩旱地,棉花、油菜,茬茬不含糊。在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田地褶皱里,传来父亲来来回回脚步的回声,他把劳动的细节铺满田野,楠竹园边那株上了年纪的水杉,见证了他每天早出晚归的身影和点点滴滴的汗水。当田地的褶皱一道一道爬上父亲额头的时候,我长大了,我的父亲一天一天地变老了。

1998年的夏天,五百年一遇的洪水来袭,荆楚大地,洪水所到之处,一片片汪洋。楠竹园毁于无情的洪水,田地淹没,颗粒无收,树倒房塌,牲畜零散。我们家被可恶的洪水洗劫一空。

后来我去了楠竹园以外的世界,为生计辗转奔忙,在工厂流水线上争分夺秒,埋头苦干,一晃就过了很多年。

想家的时侯,思绪化成楠竹园里印象深刻的那棵水杉的形象。它时时摇曳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我常常看见它伸长所有的枝桠,变成了一根根手指,一齐指向回家的路。

我想家了,非常想。

外面累了,就回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想着父亲电话里的话,我的泪就不争气地流,直到衣襟全湿。沉沉浮浮过后,有一种归宿,叫回家。

春风轻拂,阳光和煦。

楠竹园的油菜花田边,母亲和父亲披一身金黄,不停地张望,伸长脖子掂着脚尖的样子,像经典的老电影,再一次回放在我的面前。

近了,50米,30米,10米,1米。到了。

回来哒一一

乡音不变,母亲将过去日子里所有的想与念,只化作这无限柔软的三个字。从她眼眸里溢出来的有激动,有欣喜。

回来哒一一

非问,非答。眼神交汇处,是一片盛开的油菜花的灿烂。

我快步过去,挽住母亲的手,说笑声洒满油菜花田。

光阴如刀,把母亲的手雕刻成了粗糙的树皮。那双手,与诗情画意无关,与生活里的琐碎却息息相关。曲曲折折,长长短短的纹理中,盛满了喜怒哀乐,也盛满了酸甜苦辣。父亲也一样,被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头,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楠竹园的每一寸土地上。他同样没读过什么书,有的只是满怀的热爱,对生活,对我们。楠竹园就是他余生的安乐窝,这里有他深爱着的田地,还有和他一同目送子女们离开和等侯子女归来的老屋。

夕阳下,我的影子和父母的影子挨在一起,那么近,那么近。

亲爱的楠竹园!我终于又回到了你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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